下山路上,黄如月走走停停,不时流连玩赏一番,是以到得山脚时已近黄昏。她哼着小调,挽着萧衮一身轻快地回到下榻客栈,在厅堂找了处空座,叫过小二点了些饭菜让他送上。
坐定之后,黄如月笑道:“今日倒是诸般皆顺,明日且看本小姐夺得武魁,就任巴蜀武林盟主之位。”
萧衮远没黄如月这般乐观,道:“侥幸罢了。那正德道长若非有伤在身,你绝难是他敌手;且明日必将遇到唐老太太与智光大师,此二者均是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较之正德道长那井底之蛙犹胜几分,我若对上他们胜负亦难预料,勿论是你了……”
黄如月嘻然笑道:“今朝得胜今朝醉,明日胜负明日愁,何忧之有?”
说到此处,萧衮忽然想起一事,纳闷着道:“但……我们争那巴蜀武林盟主之位有何用?”
黄如月大咧咧着道:“威风呗!”
“……威风是威风,可刀剑无眼,若是你不慎伤着如何是好?”
黄如月笑吟吟的道:“瞧不出小贼还会关心我嘛。这简单,你多想点法子,别让我给伤到就行了。”
萧衮苦笑道:“我自个都未必能保无恙。”
正说着,店小二上了一壶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笑道:“两位客官,先请用茶,饭菜随后就到。这是小店由夔州新进的上好香山茶叶,可是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的贡茶呢。”
“夔州香山茶?”黄如月愣了愣,旋即吟道,“白头老妪簪红花,黑头女娘三髻丫。背上儿眠上山去,采桑已闲当采茶。”
店小二赞道:“这位小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输秀才啊啊。”
萧衮嗅了嗅,道,“这茶挺香啊,本公子先尝尝。”他举起杯子,就要品茶。
“什么破烂公子,有你这么猴急的?”黄如月眼疾手快将萧衮拦下,道,“此乃石湖居士的《夔州竹枝歌》,说的便是夔州茶农采摘香山茶的典故。这茶也的确是贡茶,我爹便常品用,时常边饮茶边吟诗,是以我也略知一二。”
萧衮不解道:“既是这茶有这般来历,我先尝尝有何不可?”说着,他将茶杯端近唇边,吹了口气便要品之。
黄如月却再次伸手拦阻,道:“且慢,这茶喝不得。”
萧衮似是也察觉出黄如月此举有异,愕然道:“为何?”
一旁那店小二面露不悦之色,道:“这位小姐,小的见着两位从山上一路赶来,想必有些饥渴,方才好心送上这摘采不久的新鲜香山茶,小姐何出此言?可是怀疑这茶不干净?”
黄如月盯着那店小二,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本小姐确是怀疑这茶不干净,你若不服便先饮一杯,若是无恙本小姐向你致歉并赏银十两,如何?”
店小二连连摇头,道:“不成,若是让掌柜知道小人饮用客人茶水,小人便得另寻东家了。”
说到这份上,萧衮便是再愚笨也知茶中定有蹊跷,于是笑着对店小二道:“你尽饮无妨,掌柜如有责问由我二人应付即可。”
店小二愤然道:“两位客官莫要欺人太甚,既是嫌不干净小人拿走便是!”言罢,他端起茶盘就欲离去。
黄如月对萧衮使了个眼色,萧衮心领神会,一把抓住店小二手臂,道:“小二别急,喝了这杯贡茶再走不迟。”
店小二挣扎了下,却觉手臂如受铁箍,任他使尽全力也挣不动分毫,立时大为慌乱,道:“客官可莫要乱来,掉了自家尊贵身份。”
萧衮一介武夫哪在乎什么尊贵身份,换言武者自尊或许还会顾忌一二;他一手捏住店小二的下巴,另一手端起一杯茶水,径直朝其嘴中灌去,口中笑道:“小二哥近来侍候各方英雄整日劳碌辛苦,在下敬你一杯上好贡茶,聊表谢意。”
店小二挣扎不过,被迫喝下了一杯“贡茶”。
待店小二喝完之后,萧衮方才松开了他的手臂。
甫得自由,店小二立刻端着茶盘,转身快步朝店内行去。
萧衮转对黄如月道:“这茶真有问题?”话音刚落,就听得“咕咚”的一声响,他复又转首看去,却见那店小二已然倒地不起……他嘿然一笑,道:“还是月儿厉害,居然能看这厮有鬼,亏我还在江湖上多混了一年半载,惭愧啊。”
黄如月笑道:“这厮蹊跷之处不难看出,只是往日无人敢打你主意罢了。”先前萧百君尚在之时,魔门气焰万丈,萧衮乃魔门门主、天下第一高手之子,他不去找人麻烦已是万幸,谁人敢来捋虎须?
萧衮略显郁闷,道:“不知月儿从何看出此人有异?”
“其一,方才我并未点茶,这厮却自做主张把茶送上且还是香山贡茶,有悖常理;其二,他上完茶却仍停滞于旁,似乎想亲眼看到我们饮了茶才离开,与往日大相径庭;其三,此人略显紧张,端茶时有些手抖,似是有些做贼心虚。其不轨之意,观此三点足矣。”
萧衮心下甚是钦佩,赞道:“月儿当真是明察秋毫,非我能及也。”
黄如月得意洋洋道:“这是自然,莫看本小姐初出江湖,可本小姐乔装易容在成都府里混得如鱼得水之时,你这小贼怕是还龟缩于令尊羽翼之下呢。”
“呃……这倒也是。”想起那夜自己“不慎”偷窥到黄如月沐浴露馅之后,她执剑四处寻觅追杀自己的情景,萧衮心中有些汗颜;本以为掳掠到个绮媚柔顺的婉约佳人,实为刁蛮狡黠的悍勇巾帼,哪有一分知府千金应有的娇弱模样,自己今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黄如月哪知萧衮心中所想,接着道:“茶中不会是剧毒吧,若是毒死人可有些麻烦。”
“我去看看。”萧衮起身行至倒地不起的店小二身前,俯身去探其鼻息,旋即回首对黄如月道,“没死,大概是**吧。”其实便是误饮此茶,以他百毒难侵的体质及精纯内力,亦无昏迷之虞,顶多有些许晕眩;只是黄如月怕是得给当场迷翻了,便如昨夜那般。
此时店内用膳者大都将目光聚于倒地晕迷的店小二身上,各自议论纷纷。
察觉不对的掌柜也走了过来,神情慌乱地向萧衮问道:“敢问客官,不知发生何事?”
萧衮道:“你这伙计在茶里放了**,想对我师兄妹二人不利。”
掌柜吓了一跳,迟疑着道:“……不会吧?阿三在小老儿店里当了十几年小二,一直本分守纪,怎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黄如月出言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与师兄发现不对,让他自个饮了茶水,他便就此倒地。”
掌柜的活了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等离奇之事,一时间失了方寸,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又慌又急,道:“此是阿三私自所为,小老儿对天发誓不知此事,依两位客官之见该如何是好?”
萧衮看他神情不似有假,也懒得与之计较,道:“你去拿盆清水,给他脸上泼上一盆应能醒来,届时再询问便知缘由。”
“好,小老儿这就去。”掌柜的立刻转身入内,不一会就端了盆清水出来,干脆利落地往那店小二脸上泼去,心中暗自咒骂道:“叫你小子惹祸!”
随着清水泼到脸上,那店小二果是悠悠转醒,看到面前站着萧衮和掌柜,吓得跪下连连磕头,道:“客官,东家,小人一时糊涂,饶了小的这一遭,小的再也不敢了。”
掌柜开店多年,也算是个人精,见此立知萧、黄二人所言不虚,顿时勃然大怒,拧着店小二的耳尖将其脑袋拉起,板着脸问道:“缘何如此老实道来,若有苦衷或许尚有转圜,否则休怪老朽不念多年情分将你送官!”
“啊……东家轻点,小人全说了便是。”店小二耳垂吃痛,愁眉苦脸咧着嘴指着里间道,“方才里头不知从哪冒出一位蒙面好汉,给了小的一锭银子,让小的这般行事,如若不从,便将小人千刀万剐。小人无奈之下,不得不依言行事……”
黄如月黛眉微蹇,道:“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小人之言句句是实,如有虚言,愿遭天打五雷轰……还有里间的厨子也可替小人作证,望两位客官大人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
这名店小二明显不通武艺,所言应是属实,黄如月也懒得与这般胆小如鼠的市井之辈一般计较,挥了挥手,道:“算了,下去吧,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那小二连声称谢,道:“小姐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掌柜也对着萧衮和黄如月一揖,道:“两位客官,对不住了,待会老朽会多上几样招牌菜略作补偿。”
萧衮笑道:“无妨,非你之过。”
“多谢客官体谅……阿三你个臭小子,别以为贵人放你一马就没事,看我怎么收拾你!”掌柜拧着店小二的耳朵,拉着他进了杂房里,随后传出了店小二的响彻客栈的连声惨叫。
眼看热闹没了,一众食客方才收回视线继续用膳,只是不时偷瞄一眼黄如月,悄声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这些食客大多都是从巴蜀各地赶来的零散武者,自然认得大名鼎鼎的“衮月门”萧仙子;若是方才萧仙子与其“师兄”遭遇不测,众人定会奋不顾身出头相救(当然,仙子“师兄”九成九只能自生自灭),可惜“萧仙子”明察秋毫贼人未能得逞,他们英雄救美的打算也落了个空,仙子“师兄”的身手又非他们所能及,只能心中暗祝仙子“师兄”早日染疾归西……
所幸萧衮不知一众食客的好心祝福倒也不致气急攻心、吐血身亡,他看了黄如月一眼,道:“月儿,我进里间瞧瞧。”
黄如月点了点头,道:“当心些。”
萧衮嗯了一声,缓步行入店小二所言的里间。
“会是何人所为呢?”黄如月也没闲着,思忖了半响,也无甚头绪,干脆置之脑后。
过了一会,萧衮快步从里间行出,手中还端了两个盛饭菜的盘子,回到黄如月身边坐下,将盘子放到桌上,道:“那蒙面人已经不见了,里边只有个厨子,说那人已跳窗逃了,我便顺手在锅里拿了些新鲜饭菜,应不会有**在内了。”
黄如月也未急着动筷,问道:“小贼,你猜这蒙面人会是何人,为何要对我们下药?”
萧衮摇头答道:“我也不清楚……对了,是否与昨夜那那两名蒙面人有关?”
“不无可能,昨夜那两人不是也有个用的**‘百日醉’?确有可能是他或他的同伙,不知有何目的?”
萧衮叹了口气,道:“还不是我俩在擂台上所用武学太过招摇,以致被人盯上,就如那蒙古国师法正一般。”
“也只有此等可能了。”顿了顿,黄如月略带苦恼地接着道,“但如此一来倒是防不胜防,你我该如何是好?”
萧衮干脆利落地道:“不如我们悄然离去,前往中原,不失为釜底抽薪之计……”
黄如月白了萧衮一眼,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眼看盟主之位在望,遇难而退岂是七尺之躯所为?”
两人相争萧衮从无胜绩,只能认命道:“随你便是。”
※※※
次日清晨。
为防偷袭,萧衮未能上榻一享艳福,依旧在椅子上运气调息,结果却是一夜无事。
黄如月被唤醒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一夜平安?”
萧衮点头应是。
黄如月嫣然笑道:“没事便好,算这些贼子有自知之明,否则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萧衮苦笑道:“可长久以往也非良策,只有百日做贼,哪有百日防贼?总不能提心吊胆、夜夜提防罢?”
“放心,今日一过,待本小姐夺得巴蜀武林盟主之位,自有各派高手巡夜相护,此等蟊贼便不足为惧矣。”
“呃……那小人先行在此预祝月大盟主如愿以偿,继而问鼎天下武林,为江湖定乱象,替万世开太平。”
“少恭维了,出门吧,省得今日又去迟了。”
为防万一,两人没在所住客栈里用早膳,而是到附近另一家客栈吃了碗面,然后向金顶赶去。
两人到得金顶之时,大会恰好开始抽签。
八强对阵情况很快便公诸于众。
黄如月的运气不错,她的对手是唐青松之父、唐门知名高手唐伯远,对熟悉唐门暗器绝技的黄如月而言算是上签;不过换作旁人倒也未必是上签,毕竟不是每一人都不惧唐门暗器的。
其余六人,唐老太太对上青城派的正申道长,智光大师则对上那名神秘蒙面女子燕妮,而萧衮的对手则是无门无派、有巴蜀散武第一人之称的“川中怪杰”古心圣。
黄如月对萧衮笑道:“小贼,今日我俩运道不错,首轮都未遇上唐老太太和智光大师。”
萧衮道:“或许与运道无关,而是他们也不愿首轮遇上你我。”
这时,唐老太太和智光大师、正德道长登上了擂台,并肩行至擂台正中,吸引了全场群雄的注目。
唐老太太咳了一声,高声道:“诸位英雄,且暂静片刻听老身一言!”她声中蕴含真气,盖过场中嘈杂之声,可令全场群雄清晰可闻。
群雄闻言,均依言静下。台上三大高手乃唐门、峨眉、青城三大门派至尊,三派又是巴蜀武林门派之翘楚,势力遍及西南,便是群雄暗地里不服气,明面上还是要卖三派点面子。
待见台下群雄鸦默雀静、洗耳恭听之后,唐老太太方继续道:“众所周知,事隔多年,武林盟主大会又将重开,武林各大门派多是雄心勃勃、纵横捭阖,以图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号令天下武林!”
“……江南武林盟、少林寺、丐帮、全真派等名门大派均高手如云、实力超群,非我巴蜀武林任何一派可单独抗衡……”
“……我巴蜀武林虽偏居一隅,却也不能自甘井蛙,是故,需选出一人担我巴蜀武林盟主之位,率我巴蜀群英前往黄山参加天下武林盟主大会,逐鹿中原,扬我雄威,使我巴蜀武林之名,响彻九州!”
“……武林盟主之所谓武林盟主,便在于‘武’字。今日比武事毕之后,夺魁者即为巴蜀武林之新盟主!”
“……诸位英雄如有不愿意接受巴蜀武林盟主统领者,我等也不勉强,请即刻下山离去;留下的皆视为赞同,届时我等三派将有秘籍相授,共参上乘武学,还可同往黄山,见证天下武林之盛举!”
会场一片哗然,群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黄如月看着萧衮,笑道:“小贼你可有把握?”
萧衮摇首道:“唐老太太和智光大师皆非泛泛之辈,未曾交手之前难言胜负;且你我此刻算是无门无派、孤家寡人,便是取胜,只怕也难坐稳盟主之位。”
黄如月却笑道:“武林盟主会比当官难么?我爹那套我都知道,当这盟主应是不难。”
萧衮苦笑道:“朝廷是朝廷,武林是武林,两者不同的。往好里说,侠者,义薄云天,忠义为先。义之所在,以武犯禁也不惜;忠之所向,见危授命只寻常……”
黄如月眨眨眼,道:“说白了便是倔起来皇帝老儿也不买账吧?”
“……正是如此。”
“魔门中人向来我行我素、目无余子,岂非更难管教?那令尊当时又是如何御下的?”
“那不同,我爹武功天下第一,恩威并济之下,魔门中人谁敢不服。”
“对啊,只要你我夺魁,岂非也是武功巴蜀第一,恩威并济之下,巴蜀武林谁敢不服?”
萧衮为之噎住,一时间觉得竟是无言以对,片刻之后只能道:“这也先得等夺魁了再说。”
“哼,你就这么没信心,枉你还是天下第一高手之子,若是连区区巴蜀也无能称雄,将来又有何能战那方天正?”
萧衮闻言默然。
黄如月伸出柔荑握住萧衮手腕,柔声道:“萧郎莫怕,无论成败,妾身与你同进退共死生。”
“嗯……”看着眼前红颜,萧衮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交谈间,场中群雄除小部分人离开之外,多数人都选择了留下。他们不是与唐门、峨嵋、青城等三派有关,便是贪图三派许诺的上乘武学,也有少数是想凑个热闹,既可学到上乘武功又可顺带前往黄山见识天下武林盟主大会盛况,何乐而不为?
“小贼,有峨嵋派弟子过来了,应是找你上场吧,第一场可是你哦。”
黄如月话音甫落,便见一名峨嵋弟子小步奔至两人面前,有请萧衮登台。八强的待遇与先前果是不同。
“嗯,我去了。”萧衮看了看黄如月满是柔情的笑靥,豪气顿生,一声长笑,纵身飞跃上台。
萧衮的对手是“川中怪杰”古心圣,已先他一步登台以候,面带傲色,一双冷峻的目光正冷冷注视于他身上。
这“川中怪杰”古心圣无门无派,据说也是师承一名散武者,但天赋过人青出于蓝,武功修为超越其师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他二十年来一向是独来独往,亦侠亦盗,劫富济贫,倒也颇有名声。他虽犯事不少受官府通缉,但因武功高强之故一直未曾落网,衙门中人有时见到他甚至故作不识,毕竟寻常少量官兵衙役是奈何不了古心圣这等一流高手的,横竖古心圣劫的是贪官富人,犯不着为了他人丢了性命。
萧衮对着古心圣一礼,笑道:“古兄先请。”
古心圣一言不发,萧衮刚说完,他即刻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去,直取萧衮胸膛。他之所以被人称为“怪杰”,便是因其脾气怪异,这些动手前的客套、礼节自然一概全无。
“还真不愧是怪杰。”萧衮有些无语,当下也不躲闪,一掌迎上,想掂量掂量古心圣功力高低。
两人双掌对上,皆是晃了一晃,各退一步,看似平分秋色。
古心圣目中精光闪动,首次开口,高声大喝道:“好功力,够胆再接古某一掌!”他右掌运集全力,再次向萧衮击出,风声赫赫,显是劲力非凡。
“有何不可!”萧衮亦是运足十成功力,右掌拍出,对上古心圣击来一掌。
此回对掌,两人并未各自反震退步,而是两掌紧贴,如胶似漆难以分开,竟成比拼内力之局。
“什么怪杰,简直是疯杰!”萧衮心下暗骂道。这内力比拼看似轻松,实则凶险万分,一个不慎立有性命之忧,他不敢大意,丹田真气源源不断往右掌涌去,抵御住古心圣攻来之力,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
这古心圣面上狂傲,实则早已注意到萧衮、黄如月二人。他察觉“衮月门”这对师兄妹招式浩瀚如海复又精妙之极,自己散武出身招式落了下乘断难应对,于是一开始便存了比拼内力的心思,萧衮不察之下果然中套。在古心圣想来,他苦习数十载,内力修为应在萧衮之上强,取胜当无悬念。
见着萧衮与古心圣并无多余招数,简简单单便拼起了内力,场下群雄俱是傻眼,片刻之后皆连呼没看头。
唐老太太、智光大师、正德道长等三派掌门却是紧盯台上二人,面色凝重。三人均是希望萧衮败落。
昨夜,此巴蜀三大门派的三大巨头聚于一处密谈。
在智光大师耐心劝说之下,唐老太太放弃了独霸巴蜀的想法,决定三派联手,欲由唐老太太任盟主,智光大师、正德道长任副盟主,与中原各大门派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但三派眼下的障碍便是横空杀出的萧衮、黄如月,若是两人获胜夺魁,三派的协定安排一切成空,且两人所露武技惊世骇俗,唐老太太与智光大师皆无并无必胜之心;相较而言,那古心圣倒是知根知底容易对付得多。让古心圣、唐伯远等人先行消耗萧衮、黄如月的内力,也是三派暗中安排,以增加唐老太太和智光大师的胜机。
三派巨头面色凝重,黄如月亦是紧张。她对萧衮虽有信心,但内力方面似是萧衮的弱项,与方天正、法正交手之时皆是处于下风逊色不少,是以看到萧衮与古心圣比拼内力,她忧心忡忡,不由自主地走到擂台之下,想着若有意外便立刻上台相救;至于是否因此失去竞逐巴蜀武林盟主的资格,便非她之所虑了。
擂台边上的陈孝礼见着“萧仙子”到了台下,心中大喜过望,瞧着台上二人纹丝不动、比拼正酣,师尊智光大师等人也正看得目不转睛,于是壮起胆子行至黄如月身前,居高临下直献殷勤。他那几名一丘之貉的师弟见状,也悄然涌至,七嘴八舌地与师兄“争风吃醋”起来。
可惜黄如月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衮,只是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地随口应了几句。
半柱香后,萧衮额头已然沁汗,显然并不轻松。
但古心圣更是汗如雨下,心中叫苦不迭。他万万没想到萧衮一介小辈内力修为居然不逊于他,且真气悠远绵长、经久不衰,持久性上更胜他一筹,如此下去谁胜谁负不问可知……
萧衮胜在回气奇快的无名心法,较之古心圣回气速度一般的二流功法大占便宜,这便是顶尖门派与无门无派的散武者的区别了。
又过了盏茶时分,古心圣劣势愈发明显。他不甘束手待毙,于是一咬牙,趁着萧衮内力还在以防御为主之际冒险将功力收回,待萧衮真气转守为攻从他手心涌入之际,他怒喝一声,回收内力再度全力击出,与萧衮侵来真气狠狠碰撞了一下。
只听“砰”的一声,两只紧贴的手掌随之分开。
萧衮只是退了两步便站稳脚步,微微有些气喘很快便回复平和了气息。
古心圣却足足连退了七、八步之多,方才立稳身形,大口喘气的同时运功平息体内翻涌的气血,缓缓恢复损耗近半内力。
萧衮还是经验不足,让古心圣侥幸逃过了一劫。若是他方才在占据上风之时,放弃防守全力将真气转入反攻,古心圣回撤功力的那一瞬,他的真气早已侵入古心圣体内,古心圣便是不死亦得重伤。不过他与古心圣并无深仇大恨,错失胜机倒也不以为憾,毕竟优势依然在他一方。略微停顿回气了一下,萧衮主动出手,施展“落叶掌法”攻向古心圣。
古心圣只得停止调息,与萧衮展开游斗。他功力未复不说,招式精妙上亦不如萧衮甚多,是以很快便落到了下风。
见着萧衮占到上风,黄如月这才松下了紧悬的心,随口和陈孝礼等人言谈之际面上也带了笑容,使得陈孝礼等一干师兄弟更是如痴似醉,完全忘了去看台上比武。
唐老太太叹了一声,道:“古心圣要输了。”她本就不指望古心圣能击败萧衮,只盼他能多消耗萧衮几分内力,结果还是令她失望了。
智光大师道:“古施主已然尽力,可惜。”
正德道长早已出局,横竖巴蜀武林盟主之位也轮不着他,是以三大巨头之中对萧衮的胜负最不放在心上的便是他。唐老太太叹气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反令他幸灾乐祸,笑道:“无妨,有唐老夫人您在,收拾一介无名小辈不过举手之劳。”
唐老太太冷哼一声,心中不悦,却也懒得搭理正德道长。与早早出局的失败者计较,岂非显得她心胸狭隘?
智光大师看着两人不对付,出面打了个圆场,道:“古施主纵然落败,却也消耗了那少年几分内力。待会正申道长直接认输可让唐老夫人以逸待劳,老衲对那蒙面的女娃儿也应轻松取胜,届时分别迎战他师兄妹二人,应是胜算较多。”
唐老太太点点头,傲然道:“智光大师所言甚是,老身尚有唐门秘传的暗器绝学,内力也在那古心圣之上,绝无落败可能!”
正德道长笑道:“唐老夫人之威,贫道拭目以待。”
这时,擂台上传来一声闷哼,三人抬眼看去,却是“川中怪杰”古心圣招架不住,中了萧衮一掌。
萧衮正要再接再厉一举获胜,却见古心圣对着他连连摆手道:“小兄弟,不打了,古某认输。”
萧衮停下掌势,笑着拱手道:“古兄承让了。”
两人停下手来,同时望向陈孝礼,待他挥旗宣布胜负。
不想陈孝礼正与几名师弟“争风吃醋”,未曾注意台上比武已了,自是不会摇旗宣布胜负。
智光大师皱了皱眉头,刚要点醒陈孝礼,却听黄如月率先开口道:“陈大哥,对手认输,我师兄赢了,快宣布胜负啊。”
陈孝礼闻言转首看去,果见萧衮与古心圣已经停止打斗,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而令他遍体生寒的是,自家掌门师尊智光大师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个,吓得他赶忙挥旗,高声叫道:“衮月门黄衮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