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抓住了吗?”
来人轻声问道,她进屋的时候捎来股茉莉花香,是司妍最常用的脂膏。金哥见有人来便很识相地走了,于是沈维哲得意地指着笼子,说:“喏,就在这儿。”
脚步声蓦然停住了,那人似乎故意躲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还有几分害怕的,等了很久方才婀娜地迈起碎步,慢慢走到白炽灯下。
白炽灯的光微弱幽冷,投落在她身上平添几分鬼气。她本来就是鬼,当初若不是萧玉见她可怜,她就是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如今成不了人的残魂残魄,偏偏打扮得像人,涂着摩登的西洋胭脂,还染了红指甲,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容易露底,眉梢嘴唇僵硬得如陶偶。
月清不敢靠近铁笼,因为上面有法力,她就站在一米开外,对笼子里的猫说:“你对他不好。”
对谁不好?司妍不明白,她蜷缩成毛球,就像只极为普通的猫甩起长尾。
月清自顾自地继续埋怨:“你一直打他、骂他、欺负他,你真是坏透了。”
司妍终于听出个三四,原来月清在替她的主人心疼。说到萧玉,司妍并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反是他做的那些事老把她连累,僻如此时。
司妍默默地叹了口气,提不起责怪萧玉的劲道,她也懒得理月清,干脆闭眼睡觉。
月清最受不了她这般模样,恨得牙痒痒,她突然拾起根铁丝,穿过笼孔朝黑猫身上刺去。黑猫受惊,突然跳起,一触到笼网她的毛就烧了起来,眨眼之间变成团火球。
沈维哲吓着了,扯开嗓子叫手下端盆水灭火。月清连忙拦住他。
“她死不了的。”
话音刚落,火就慢慢熄灭了,笼子里的猫成了焦炭,身上还冒着腾腾白烟。
这一看就是死了的,怎么说死不了呢?沈维哲又惊又怕,他凑到笼前想看个究竟,偏在这时候猫尸动了,他吓得缩回来,连忙躲到月清身后瞪圆双眼。
烧焦的猫竟然费力地站了起来,朝月清发出一声嘶吼,紧接着它的毛发从头到尾慢慢长齐,眨眼间焕然一新。
死猫复活,千年不遇。这回沈维哲算开了眼,足足愣了半刻钟。他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于是就学着月清的样子拿铁丝狠命戳笼子里的猫。猫蜷成团儿不再动了,哪怕被他刺得鲜血淋漓它也不肯动。
“我就不相信了!”沈维哲撸起西装袖管把铁笼掀个底朝天。关在笼里的猫儿始料不及,翻个跟头随笼滚到地,“哗”地一团炽火燃起……
沈维哲看戏似的看得津津有味,都不觉困了,他就像盯着蚂蚁窝似的,看黑猫一遍又一遍死而复生。
“嘿嘿,稀奇真是稀奇!”沈维哲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连拍手。“我要把它拿给日本人研药,你要知道日本人的医疗技术可是相当厉害呀!听说他们还在做什么实验,有了它我还怕没有官当吗?!”
沈维哲掩不住得意仰天大笑,月清听后也很高兴,她根本不在乎什么人,她只在乎谁能把司妍弄死。
夜长梦多,沈维哲当即打电话给日本宪令部,日本军官山木大佐不相信他的话,亲自带着小分队来到码头仓库。沈维哲还没说就是这只猫,山木大佐就拔出刺刀穿过笼孔,一下子扎穿笼中猫的头颅。
猫没有流血,山木大佐缓缓拔出军刀时,刀尖很干净。他拿出白绢细细擦拭刀刃,粗眉拧紧,唇上那簇小胡须皱了又皱。
“沈桑,你……”
生硬的中国话未说完,猫脑袋上的刀孔就渐渐愈合了。它的耳朵动了下,像是被风吹撩的,随后它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虐杀它一遍又一遍的众人。
山木大佐重重地点头,连笑起来的模样都分外严肃,他打了通电话,在电话里“嗨!嗨!嗨!”地说很久,电话一挂断,他就以硬绑绑的口吻对沈维哲说:“我叫了架飞机,立马把它送到东北去。”
他们要把猫送到东北地下实验室去。沈维哲不知道其中可怕,他只看到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
沈维哲立马让人准备,而后以几道黄符把关猫的笼子包裹。这下黑猫彻底不能动了,它就像风干的腊肉任人宰割。
当晚飞机就飞走了,沈维哲想拉月清一起走,月清却不答应,她笑靥如花,眉目含情,只是里面的“情”并非为了他。
既然她不肯走,沈维哲也就算了,他叫几个人抬起关猫的大木箱子同山木佐登上飞往东北的飞机。
萧玉在医院呆了一夜。
菲儿打针吗、啡后静静地睡着了。萧玉就坐在病床边看着窗外的天由黑转白,漫长地盼待着那道炫目曙光。天阴,到早上七八点时,天依旧阴沉,犹如洗不干净的灰布蒙着。或许是没看到日升,萧玉的心越来越沉。
“司妍应该到家了吧。”他想。昨晚司妍定是玩得很尽兴,而且又有宋绍勋的“照顾”。若是没见着倒好,偏偏是看见了,萧玉很后悔,后悔为何要去掺一脚。
司妍鲜有对人动情的时候,他记得前次她与男人交好已过几百年,那时的他也只能看着,看着她倚在别人怀里、看着她与别人眉目传情。
他没资格,没资格去阻止她,甚至没资格去嫉妒。他算什么?一只鸟、共事的搭档,仅此而已。这么多年,她连句喜欢都没说过,而他想说却说不出来。
萧玉厌倦了,从没像现在这么疲惫,他真希望自己能像司妍,忘却前尘。
“唔……”
病床上的人儿醒了,不自觉地伸手拉住他。萧玉缓过神,回头时就看到菲儿的圆眼,清澈明亮又流露出对他的倚赖。
“你没睡吗?”菲儿先开的口,软糯的声音里满是关爱。
萧玉摇摇头:“我不用睡。”我不像那只猫。
菲儿又问:“你饿了没?先去吃点东西吧。”
萧玉愣了下,他是有点想吃……想吃她包的馄饨了。
“我先回去看看。”他突然站起身,还没走,就有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萧玉回眸望去,竟然是宋绍勋,他眼露疲惫,面色泛青,也像是一晚上没睡。
“我是来找司妍的,刚刚去过你家没见到她,听管事说你在医院,于是我就来了。”
宋绍勋少了平时的儒雅风度,说话快得叫人听不清。
萧玉嫌弃地甩开搭在肩上的手,好声没好气地回他:“你问我干嘛,昨晚和她在一起的人不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