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靳夜阑等人就已平安归来,玉惊鸿也在其中。
惊鸿公子依旧仙姿**,并不像传闻中的骨瘦如柴、命不久矣,只有被蒙在鼓里的祭主是这么认为的。
过于自负的人最终因此失败,昨夜祭主已沦为阶下囚,被废去修为关在了天霞山的刑室里,这个刑室由他所建,也该让他自己体验一下其中滋味。
玉惊鸿走进帐中时,青鸢已经醒来,陪着一直未眠的玉鸾语闲聊,瞧见他时,也只是淡淡一瞥,并无多大反应。
当时靳夜阑让玉惊鸿给玉鸾语诊脉,收手后的玉惊鸿叹息摇头,他也无能为力。
青鸢此时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目光狐疑在三人身上打转,随即落在了玉鸾语的头巾上,她快速出手一扯。
白发如雪似白练一样自她的肩头铺下,青鸢震惊,呆愣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怎么了,靳夜阑不是说你只是偶感风寒吗,为何会成这个样子?”青鸢已找不到情绪,只是愣愣问她。
“啊……”迷糊中醒来的丰琳琅惊呼出声。
丰宇轩、靳寒笙、秦暖君三人此时正好走进营帐中,也被眼前的画面定住脚,不敢置信看着眼前浅笑嫣然的白发女子。
“姐,你的头发为何会成这个样子?”秦暖君扑上前去,不敢置信地执起玉鸾语的白发,手中真实的触感让他眼眶酸涩。
玉鸾语轻笑摇头:“无事,只是换个颜色而已。”
青鸢站起身,将秦暖君推到一边,紧紧抓住玉鸾语的肩,手上的力道不轻,捏的她生疼,但玉鸾语只是微微蹙眉,随即展开,一如既往地笑。
在她逼问之前,玉鸾语先开口:“这就是我回来的代价,红颜未老,一夜白头,世间所有不可思议的事都在我身上发生了,并非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青鸢放开她,转身慌乱地抓住玉惊鸿的胳膊,也是第一次乞求他。
“你快救她……”饶是有着一颗男儿心的她也忍不住湿了眼眶,一个劲地扯着玉惊鸿的衣袖求救。
玉惊鸿摇头叹道:“迅速衰老这个症状我从未见过,也无从下手,我救不了她,如今或许只有祭主会知晓一些,这位姑娘……”
“她不是什么姑娘,她是清池。”青鸢低吼着打断他,不管不顾地求他。
“她就是清池,你快救她,你不是神医吗?”
“你救她啊。”
丰宇轩、丰琳琅与靳寒笙三人是不知情的,被她的话怔住。
“你说她是谁?”靳寒笙上前询问。
无人回答,他将目光落到已经捂着眼撇过头的秦暖君身上,他大力将秦暖君扯过,哑声问:“她到底是谁?”
“青鸢姐说的是事实。”秦暖君挥开他,大步走出营帐。
玉惊鸿往后踉跄一退,喃喃道:“原来炎灵石忽然恢复生机指的不是青鸢,而是你回来了……”
丰琳琅揉着眼睛,走到玉鸾语跟前,扯着她的白发,恶狠狠地问:“你真的是清池?”
“师姐。”玉鸾语低唤。
方才还故作坚强的丰琳琅忽然泪如泉涌,松开她的发,转过身四处慌乱找寻,不知道要找什么,随即实在忍不住,便朝着最近的靳寒笙扑了过去。
‘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扑在靳寒笙怀中,一个劲捶打着他的肩,奋力发泄着,她已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个结果她难以接受。
还未感受失而复得的喜悦,迎接她的便是又一次生死离别,她觉得上天太过残忍为何要这么捉弄她的师妹。
丰宇轩掩下眼中的苦涩,上前将丰琳琅从靳寒笙身上拉开,轻声安慰道:“惊鸿公子不是说了吗,祭主或许有法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玉惊鸿猛然仰头,对靳夜阑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上山去找祭主逼问,这个妖道钻研巫术多年,他或许会有法子。”
靳夜阑平静上前,半蹲下身子,抬手抚上玉鸾语苍白憔悴的脸。
“阿鸾,我这就带你上山。”
“嗯。”玉鸾语扯出淡淡笑意,起身负在他背上。
晨光霜雾中,一行人往山间的青石小道走上去。
天霞山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进了山口后便如同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青山绿水,遍地花香,但无人欣赏这美景。
一路上无人说话,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达天霞山的机关门外。
有玉惊鸿的带领,一行人很快就进入天霞山,入眼的村落让人出乎意料,原来天霞山是另一个安居乐意的小国。
夜里才回到家中的百草又被西歌火急火燎都从被窝里拖出来。
“小丫头,你这么着急,是谁生病了?”百草揉着眼睛,不满地咕哝。
西歌继续拖着他往外走,回道:“暖君少爷。”
“什么?”百草睡意全无,理着衣襟大步上前。
“他怎么了,谁伤的他?”他边走边问。
西歌不答,快速上前给他引路。
来到议事正堂,百草一眼瞧见在门外徘徊的秦暖君,上前就要扶住,却被秦暖君躲开。
“你……你救救我姐姐吧。”秦暖君无意识地躲开后,才反应过来百草也是个大夫,他已顾不得许多,一把揪住百草的衣袖,求他救人。
百草道:“不是说是你受伤吗?”
秦暖君顾不得和他闲聊,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里面走去。
“你快给我姐姐瞧瞧。”拖着百草来到议事正堂后的隔间内,秦暖君催促着他上前给躺在软榻上的玉鸾语诊治。
百草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竟会发生这样的事,两天前他见到玉鸾语时,她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怎么一转眼便如同花朵般凋零。
“你倒是给她看啊。”秦暖君不满他的磨叽,哑着嗓子催促。
“你别急,我这就给他看。”百草回神,自己拿了凳子坐下,细细替她诊脉。
一直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丰琳琅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秦暖君将她叫住。
“琳琅姐,你要去哪儿?”
丰琳琅淡声应:“我想去瞧瞧他们有没有从那个妖人口中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清池她快支撑不住了。”
“我和你一起去。”秦暖君脱口而出,刚踏出的脚又收了回来,他放心不下玉鸾语独自一人。
来到这里后,青鸢便让玉惊鸿带她去刑室,而后也都跟了去,留下他与丰琳琅在此处守着玉鸾语。
“你走不走?”丰琳琅回头问。
秦暖君正在犹豫时,百草收手站起身来。
“怎么样?”他奔上前问。
丰琳琅也折回身,殷切地看着百草,希望他能给他们带来曙光,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在百草摇头叹息时,他们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百草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但事实就是他也束手无策,于是只能实话实说。
他摆手叹道:“这女娃已是油尽灯枯,就算是神仙下凡恐也无力回天,你们还是让她安心走吧,别再折腾了。”
“你胡说,她不会有事的。”秦暖君猩红着眼,嘶声低吼,而后又将百草赶出门外。
“你这个庸医,自己学艺不精还敢大言不惭,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以为你能救她。”
“庸医!”
最后他还忍不住低吼了一句,而后将门紧紧关上。
百草哀叹一声后,就在正堂的椅子上坐下。
丰琳琅又回到原地坐下,她已没有勇气往刑室而去,怕再一次承受打击。
玉鸾语醒来时,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她躺在床榻上,从屋中的光线看来,大概也就午时左右,靳夜阑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你醒了。”似有所感,靳夜阑转身见到她醒来,便上前将她扶起。
玉鸾语靠在他怀中,有气无力地问:“青鸢他们人呢?”
“他们去准备开坛做法的事宜,明日一早让祭主替你解咒。”靳夜阑轻声给她解释。
玉鸾语叹道:“他的鬼话你们也相信,一场假的法事换他的命,他还真会想,而你们这么多聪明人竟然还上当。”
靳夜阑喂她喝水后才道:“只要能救你,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我也不会放弃,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如愿的,法事完成后,我就送他去黄泉见师父,让他们继续在黄泉路上争个高低。”
一杯水见底后,玉鸾语摇头,示意不喝了。
随手将杯子放下,靳夜阑又将她抱紧了些,柔声问:“冷不冷?”
“不冷。”玉鸾语摇头:“这里与外面不一样,就如春天一般温暖。”
虽然如此,靳夜阑还是将床头的披风拿过,将她裹了个严实。
玉鸾语任由他去,而后有了些力气支起身。
“轩辕君临与祭主早已同流合污,此次故意引你前来,或许是想调虎离山,而丰国的二皇子早已按捺不住想要夺位,华朝有老谋深算的乾元帝守着,青鸢离开倒也无妨,东凌的话,就怕成王趁皇后娘娘有孕分散注意力之际忽然发难,而丰国的皇帝则已有些昏聩,虽有钰王在,但难保不会被人钻空子,这些你可曾想过?”她面露担忧。
靳夜阑垂首蹭蹭她的鼻尖,轻笑道:“你无需担忧,华朝和东凌都不会有什么变故,至于丰国,就要看造化了,皇帝优柔寡断,上一次二皇子逼宫造反,他竟然以父子情为理由纵虎归山,是该给他个教训,不过有钰王在,二皇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最多让丰国皇宫混乱一两日。”
玉鸾语颇为好笑地嗔他一眼。
“就知你不是省油的灯,一切都已算计好了,看来你是早有打算对付轩辕君临的,先前不过是因为尚未摸清他的底细,天霞山之行结束后,你便会与他正面对上。”
靳夜阑赞道:“知我者夫人也,世人皆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如此说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家有贤内助,为夫做任何事都顺利。”
“你这马屁都拍在马腿上了,你我何时成了夫妻的,对我来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如今你不是靳梦离,我也不是玉清池,你是东凌的九王,而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玉鸾语噘嘴露出娇憨的模样。
靳夜阑俯身在她额上一吻,在她耳边神情呢喃:“回去之后咱们就成亲,往后再也不分开。”
“嗯。”玉鸾语沉默许久后轻声应他。
建在斜坡上的大院,依山傍水极其秀美。
玉鸾语伏在靳夜阑的背上,由他带着她一路观赏,不多时便来到一座柴扉小院前,靳夜阑停住脚。
“族长就在这里面,真的不要我陪你进去吗?”他轻轻将她放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玉鸾语浅笑:“不用,我与他有私事要聊,不想让你听见,你就在外面等我就好。”
“好吧,我在这里等你。”靳夜阑不在询问,松开她。
清浅的步调,一步一顿往前走去,如同上了年岁的老人,行路困难,若是将她的头巾摘去,她就是一个老婆婆。
玉鸾语掩藏在披风下的手紧紧捏住,她必须坚持着走进去,不能倒下。
‘吱’是柴扉门开启的声音,她抬眼望去,便瞧见青鸢从屋里出来。
“你怎么自己来了?”青鸢疑惑皱眉,上前扶住她。
玉鸾语轻轻推开她的手,笑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在外面等我,我想和舅舅聊聊,你也先出去。”
青鸢瞥见篱笆外的衣角,了然点头道:“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终于跨上了三阶石台阶,玉鸾语已累得气喘吁吁,她终于能体会到七老八十是何种感受,此刻她的状态比七老八十还要糟糕。
推门进去,瞧见的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你终于来了。”中年男子抬眸一笑,深陷的眼眶中是关怀的笑意。
“舅舅。”玉鸾语将门轻轻掩上后才转身轻唤。
小院外,青鸢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垂着头问:“若是明日的法子不成,你当如何?”
靳夜阑云淡风轻道:“她去哪里我都陪着她。”
“包括黄泉?”青鸢挑眉。
“是。”他没有犹豫,早已下定决心。
青鸢怅然叹息:“你与她从来都是各自想各自的,从未用心交流过,她离开时想尽法子避开你,而你又何尝不是,以她的心智定然猜到你在她走后会如何做,但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猜来猜去,我都替你们感觉到累。”
“累又如何,依旧还是甘之如饴,逃不开忘不掉,心中所念不过一个她而已。”靳夜阑勾唇轻笑,瞥眼见到翩翩而来的玉惊鸿,他忽然幸灾乐祸地低笑。
“笑什么?”青鸢莫名,随即转身望去。
想到方才在刑室里玉惊鸿阻止她鞭抽星月之事,青鸢顿时怒火中烧,解下腰间的软鞭,飞身便往玉惊鸿身上招呼去。
为了一个叛婢,他竟然明目张胆地与她对着干,压在心头的这口恶气怎能不发泄。
迎面劲风袭来,玉惊鸿快速躲开,反手抓住鞭子的另一头,俊眉紧蹙,不悦道:“你又抽什么风?”
“本公主抽的就是你,看你不顺眼怎么啦,你三番四次与我作对,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今天姑奶奶就让你尝尝厉害。”话音未落,她用力抽回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向他挥出去。
玉惊鸿只是闪躲着,并未反击。
刚触到木门的玉鸾语听到外面的吵嚷与鞭子声,忽然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屋中的清瘦男子。
“舅舅,此事了结后,你放惊鸿走吧,他不该背负这些,青鸢身边需要他,玉家嫡系这一脉已为玉氏一族牺牲的太多了,从玉荏苒开始,每一代都有一个悲剧,几百年延续下来,如今是时候改变了。”
清瘦男子微愣,而后瞧见她头巾下不小心露出的一缕白发,眼中划过疼惜,他点头:“好,只要他想走,我不会勉强他留下。”
玉鸾语释然一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轻微的拉门声,靳夜阑立即回头望去,见到她走了出来,他含笑迎了上去。
又将她背在背上后,他才问:“还想去哪里玩儿?”
玉鸾语指指眼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在他耳边轻言:“其实我最想看他们卿卿我我如胶似漆。”
靳夜阑一愣,随即低笑:“青鸢火爆的性子若是改成你这样或许还有如胶似漆的可能,不然一见面就杀气腾腾扑上去,就算是惊鸿公子也受不了这阵仗不是,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某日青鸢鼓起勇气霸王硬上弓,将生米煮熟饭,或许……”
他的嘴被捂住,下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玉鸾语在他耳边低语。
“嘘,青鸢是有这个能耐的,但不能被惊鸿给听了去,否则青鸢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吃上肉不是。”
“惊鸿公子不也是一直素着么,万一哪天不小心*烧起来,那才叫一发不可收拾。”靳夜阑与她笑言,而后背着她往另一边的小道神不知鬼不觉离去。
玉惊鸿只是闪躲,渐渐应付得有些吃力,他也就懒得再迁就,将她手中的鞭子夺过后,从腰间取下玄铁铸成的匕首,运力一划,人为无法扯断的金丝软鞭碰上削铁如泥的匕首也逃脱不了一刀两断的命运。
青鸢愣愣看着掉落在地上一分为二的软鞭,泪水夺眶而出,她跪坐在地上,颤抖着将断成两截的鞭子拾起,紧紧攥在手中。
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的玉惊鸿愣住。
“你……”
“你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吗?玉惊鸿,我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恨过你,与其用它泄愤,你有本事直接将匕首往我身上捅啊。”青鸢红着眼嘶吼出声,拿着软鞭站起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玉惊鸿立在原地,直到红衣消失在视线,他才垂头看手中的匕首。
一夜过去,日头已升起,青鸢还是没有出现,而玉鸾语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倚靠着靳夜阑,望着门外。
片刻后,暮云扶着受伤的青影走了进来。
青影浑身上下是血迹,是被鞭打过的痕迹,右手腕上的伤口尤为明显,有人挑断了他的手筋。
“你要见主子,她就在这里。”暮云将他扶到玉鸾语跟前。
他是在后山的山洞里找到被铁链锁住的青影的,还未上天霞山之前玉鸾语就交代让他上山查找青影的下落,那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青影是主子安插在祭主身边的,明面上是祭主与四大长老的人,其实早在多年前青影便已弃暗投明和她坦白了一切,于是才有了这出将计就计,而当初四大长老的行踪也是他透露给靳夜阑的。
四大长老失踪后,祭主很快怀疑到他身上,便将他囚禁在后山。
青影不可置信地圆睁着眼,眼前这个女子面貌完全改变,还有她的满头白发让他心神俱颤。
“主子……”他推开暮云的搀扶,跪到地上,双眼注视着玉鸾语。
玉鸾语动了动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靳夜阑却是懂她的,他代替她说出她想说的一切。
“她让你起来。”
暮云上前将青影扶起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百草叹着气上前查看他的伤。
时辰已到依旧不见青鸢的踪迹,玉惊鸿眉头紧蹙似是有心事,但此刻谁也没心思去注意他,目光都聚集在精神头越来越差的玉鸾语身上。
“走吧。”靳夜阑无心再等下去,抱着玉鸾语往外而去。
一行人默默跟随其后,就连一向话最多的秦暖君与靳寒笙都一言不发,垂着头跟在后面。
青影也挣扎着要跟随,被暮云按住。
“主子交代过,今日你我还有西歌都不得出现在祭台,今日之后随我们自己安排自己的人生,若是愿意就跟在青鸢公主或是小王爷身边,若是想要浪迹江湖也行,但不许我们留在天霞山。”暮云说完后退到一旁,让百草继续给青影包扎。
百草也苦口婆心劝道:“她既然已为你们想好了后路,你们便听她的,你们四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星月丫头走错了路,少主留了她一命,但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但你们三个不同,玉女她为你们想好了退路,祭主一死,往后再无人能威胁到你们,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吧。”
暮云与青影同时沉默,此刻他们心中有许多的疑惑,却再也找不到人问答案。
百草打开了话匣子,与他们说着心里话。
“我活了几十年,历经三代玉女,却只见过两位,一位是族长夫人,另一位就是你们的主子,族长夫人温婉仁厚却少了城府,所以才会被自己的妹妹算计,但你们的主子不同,这丫头有着不属于男子的魄力和远见,若不是被宿命纠缠,或许她会成为倾国红颜,能跟着她已是你们的福气,你们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要自己走。”
青影忽然问道:“您还想要见玉紫烟吗?”
百草摇摇头:“我不想见她,但我想亲手杀了她。”
青影和暮云诧异看着他。
“当年她利用我之事我可以不计较,可是她太过铁石心肠,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拱手让人糟蹋,她不配为人母,我要为我那苦命的女儿报仇,也要让那个狠毒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他眼中闪烁着泪光,紧紧咬着牙。
从知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心中的恨便生根萌芽,做梦都想找到玉紫烟,亲手将她心刨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青影凝思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许嬷嬷……哦是玉紫烟,她或许就在安君临身边,那日我听到祭主与师父的谈话,说是多年前安插在主子母亲身边的棋子如今又有另外一个作用,我猜他所说的棋子便是玉紫烟。”
闻言,百草面上一凛,而暮云则若有所思。
“他可有说另外一个作用是什么?”暮云向来都敏锐,总能抓住事情的关键。
青影摇头:“并未细说,只是隐约听到丰国,具体说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丰国?暮云摸着下巴沉思。
清风悠悠,祭台建于天霞山山顶,中央立着一个大鼎,下面燃着熊熊烈火,而临时搭建的简易高台上,一个火红身影坐在上边,大红的衣裙随风飞舞,飘然欲去。
“青鸢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秦暖君站在鼎旁,仰着头看青鸢。
青鸢自高台上跃下,稳稳落在跟前,轻笑:“站得高看得远啊,许久没看过别的风景,有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认知。”
秦暖君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她的话。
“以后你就会懂的。”青鸢拍拍他的肩,甩手朝着靳夜阑走去。
她在靳夜阑身前站定,目光却是瞧着他怀中的玉鸾语,二人目光相触,玉鸾语勉强扯出笑意,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
“姐,你不用再忧心我,往后的路我会独自走下去,我会替你照顾好暖君的,将来他若是娶了媳妇儿,我会亲自带着他们小夫妻来给你磕头。”青鸢从小到大是第一次开口唤她一声姐姐。
玉鸾语听懂了,眼眶湿润泪珠滴落,一滴一滴落在靳夜阑的手背上,更烙在他的心上。
他冷眼瞥向青鸢,微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说过她不会有事的。”
丰琳琅这才反应过来青鸢说的‘磕头’是何意,原来指的是到坟头跪拜。她攥着丰宇轩的衣袖,眼中闪着泪花,她轻声哽咽道:“哥,我不想清池死。”
丰宇轩抿唇不语,只是轻轻摸摸她的头。
靳寒笙也撇开眼背过身。
此时玉惊鸿亲自拿着一个半大的盒子拾阶而上,他身后跟着的是祭主,没有想象中的蓬头垢面,也没有满身血渍,显然是有人给他打理过。
而他脚上拖着的铁链与石阶摩擦发出的响声在寂静山顶异常突兀。
众人似乎看到了最后的希望,打起精神来站在一旁。
“这是炎灵石,我给你带来了。”玉惊鸿将盒子打开,拿出何种闪着微光的晶石放到玉鸾语掌中。
玉鸾语的手指微动,将炎灵石握住,她对玉惊鸿感激一笑。
“原来炎灵石重新有了生机并非是因为青鸢,而是因为你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子。”祭主阴邪的眸中闪着狂躁暴戾,与他的外表不相符。
以往的他总是装成慈祥仁厚的样子,如今终于能暴露本性,他不再压抑,放声大笑。
“哈哈,就算是你是玉女一脉又如何,瞧你的面相便知你活不过今日,这几个黄口小儿不惜一切让我作法,原来就是为了救你,如此倒让我想起了我的乖徒弟,她也曾如你这般受他们欢迎。”
炎灵石在手,玉鸾语忽然像是恢复了元气,除了头发未变之外,她已经能动弹。
“景知,你放我下来。”她轻声开口。
众人惊喜她竟然恢复得这么快,秦暖君欣喜要上前去,被青鸢拦住。
“青鸢姐,你看到没有,姐姐她好了。”秦暖君欢喜地拽着青鸢的胳膊。
青鸢看着众人欢喜的模样抿唇不语。
玉鸾语松开靳夜阑的手,握住炎灵石一步一步朝着祭主走近,她低唤道:“师父真是老眼昏花了,徒儿就在你眼前都认不出来,自小你不就让我时刻谨记要懂得用脑么,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会用脑,你却只会用眼睛。”
祭主如遭雷击,抬手指着她。
“你……你竟然还没死。”
玉鸾语凑近身去,在他身侧低语道:“徒儿说过,师父不死,我也不会死,可是今日我活不了了,所以你必须死。”
她话音落下,便是匕首刺入人体的响动,众人惊异望去。
“唔……你……”祭主瞪大眼,捂住腹部缓缓倒下,瞬间地上便染出鲜红,扩散开来。
玉鸾语手中的忽然发出一阵刺眼的光,随即黯淡下来,很快就没有任何动静,成了一块普通的晶石。
“阿鸾,你做什么?”靳夜阑上前检查,祭主已无气息,这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却被她亲手斩断。
玉鸾语歉然道:“对不起,这一回还是要对你食言了,不过你很快就会忘记我,忘记我给你带来的痛苦,你此生会幸福的。”
靳夜阑大惊失色,忽然想起那日她给他服下的药。
“你骗我,那日给我服下的并非什么同心丹,你到底给我服下的是什么?”他痛苦又懊恼地质问她。
周围静悄悄,都被忽然的变故怔住。
玉鸾语单手抚上靳夜阑的面颊,他的痛苦,她全都看在眼里,所以她笑着流泪。
“景知,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你就会彻底忘了我这个人,你记得所有人,唯独会忘了我,那日我给你服下的是情灭,是你师父归尘特意留给你的,他也不希望你痛苦。”
“那你呢?你明明也服了的。”靳夜阑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目光急切看她。
玉鸾语淡笑道:“世间仅有一粒,那一粒被你服下,而我只是为了骗过你做的样子而已。”
靳夜阑难以接受,捂着心口倒退,一口鲜血喷出,玉鸾语不为所动站在原地看他,听他近似自言自语的低喃。
“你为何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景知,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若是还有来生,换我来追寻你的脚步,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痛心难过,这辈子你忘了我,好好活下去。”玉鸾语含泪笑看着他,却是一步一步往身后退去。
“姐,你要做什么?”
“清池……”
“阿池……”
“孟姑娘,你别做傻事。”
所有人都惊呼,只有青鸢与玉惊鸿不吱声,静静地看着。
“青鸢姐,你快说话啊,你让姐姐快下来,她都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做傻事?”秦暖君见靳夜阑已虚弱地躺在地上,他求救无望,只能抓住青鸢这根稻草。
青鸢忽而笑道:“所谓的回光返照就是她这个样子,她不过是借助炎灵石内那缕属于玉荏苒的灵气才重新站了起来,如今束缚玉女一脉的巫咒也会随着她消逝,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这不可能。”秦暖君不肯相信,松开青鸢,大步奔到高台之下。
“姐,你不要我了吗?你快下来啊。”他嘶声大喊。
玉鸾语摇头不语,脚下一软忽然踏空,就要往身后倒去。
地上躺着不能动弹的靳夜阑双目圆睁,凤眸中俱是惊恐。
“啊,小心啊。”丰琳琅惊恐惊呼。
玉惊鸿与丰宇轩刚要有动作,忽然一个灰袍少年从天而降,将歪倒的玉鸾语扶住,在高台上站稳。
“涅生,你快将姐姐带下来。”秦暖君惊喜不已。
涅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是将身后的双肩背包取下,打开后拿出国玺递给玉鸾语。
“姐姐,这是你要的东西,我都按你的吩咐办了。”
玉鸾语靠他的搀扶支撑着无力软下的身子,头巾不知何时被风吹走,落到原处的树枝上,一头雪丝随风飞舞。
涅生将她扶住,在高台上坐下。
“今日便是永别,我想求大家一件事。”玉鸾语艰难喘着气,声音渐渐黯哑,她将目光看向一直撑着眼盯着她的靳夜阑。
“他日后会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走后他会成亲生子,我只请求你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至少是三年内不要提起我好吗?”
靳夜阑绝望地闭上了眼,最后一幕就只有那飞扬的雪丝。
“姐,你不要丢下我。”秦暖君已带着哭腔。
丰琳琅已经扑在丰宇轩怀中泣不成声。
只有青鸢一人在笑,她道:“你且安心,这一世你太累了,你心太大,想要护住我们所有人,而你确实做到了,往后的路让我自己走,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姐,若有来生,我还要与你做姐妹,但是我要做姐姐,来生换我保护你。”青鸢扬声大喊。
玉鸾语将手中的炎灵石与国玺抛入铁浆滚滚的炉中,听见青鸢的话,她回眸看来,瞧着台下缓缓而笑,她说:“好,下一世让你做姐姐。”
“哈哈,一言为定。”青鸢笑出了眼泪。
玉鸾语的视线落到玉惊鸿身上,她轻声道:“惊鸿,好好照顾青鸢,这辈子我已求过你多次,但还要再求你最后一次,往后无论青鸢对你有多过分,你都尽量包容她好吗?”
玉惊鸿默然点头:“好,我答应你。”
“清池,你个臭丫头,你眼里就只有你的弟弟妹妹,可曾将我这个师姐放在眼中?”丰琳琅哭红了眼,从地上拾起石子儿就往高处扔去,只因力道不够,在半空就坠下,落到地面捡起灰尘。
玉鸾语靠在涅生肩上,意识渐渐涣散,她强打起精神。
“师姐,你有父母兄长相护……我放心。”
“宇轩……阿笙……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她断续又不明深意的话渐渐隐去。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泪流满面却又固执不肯出声的秦暖君身上,他是她最放心不下的。
“暖君,往后要听青鸢的话,帮她好好守住华朝的江山,我走后,你要好好的,不想姓安又或是不喜姓秦,你随时都可以改,至于安候爷,你不想认他就不认,自己舒心就好,记住你是华朝的曦王,无人敢欺负你。”
秦暖君点头,哑声道:“姐,我记住了,往后我会认真学本事,不会给你丢脸的。”
玉鸾语虚弱点头,已无半分力气,只能靠着涅生。
“涅生。”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涅生应道:“姐姐,我在听。”
“我走后不用守着我……暗中保护好暖君……他……我不放心……”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她伸出去的手,方向是朝着靳夜阑而去的,在空中,她什么也抓不住,她的眷恋只剩下遗憾。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明知她再也听不到和感觉不到,涅生还是轻声应她,手臂用力将她拥紧,也只有此刻,他离她最近。
她是他的第一份温暖,此时这份温暖在他怀中冷却消散。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三日后,天霞山脚下的朝阳坡上新立起了孤塚。
来时是三路人马,到了分别时还是三路,只是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事发当日,久风便护送昏迷的靳夜阑回东凌,这也是玉鸾语生前交代过的,他不敢违抗,也不能违抗。
又是离别时,各自只留下后会有期便转身离去,最后只余下青鸢、秦暖君、涅生三人立于坟前。
“涅生,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青鸢问。
涅生摇头:“我想在这里陪陪她,或许不久之后我会去华朝找你们。”
青鸢不再多言,强制拽着秦暖君往山下走去,他们走后没多久,一个白衣公子出现在坟前。
正是三日来未露面的玉惊鸿,他手中拿着的是用野花编制而成的花环,他将它放于石碑上。
年幼时,那个喜欢戴着他编制的花环在树林中穿梭的她,最终还是长眠于此,但他不能留下陪她。
他要去履行对她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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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是真的死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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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婚诱爱之暖宠佳妻》/尘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