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终源于红尘陌上的一顿偶遇,有的却是相遇,有的则是遭逢。或许是那年船头初见,或许是他奋不顾身为她挡下了凶兽的致命一击,也许是因为多年的相处的点滴。
在夜落雪的眼中,夜流光是自己眼中的唯一风光,而今却只能渐渐淡成背景,湮灭。
夜落雪的情是始终沉默如黑夜的声音,是隐秘而愿一生相伴的长相思,然而暗恋就像冬季的积雪,见不得热烈的阳光。一旦冰消雪融,便恍如镜花水月,黄粱梦醒,烟消云散。
爱不在唇齿之间,却止于唇齿之间。
镇国公的小姐闺房,十折绣屏,薄纱美绣之后,隐隐有人影晃动,走过屏后之间夜落雪一袭红色长袍,更衬托出面色的白皙,当真是人言举动有殊姿的佳人。只是她面如死灰,仿若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任凭背后的小叶仔细的为她梳着如瀑的长发。
若无法与心爱的人相伴终老,即使有着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般的贵重骄矜,那又有何意义?
夜落雪她曾经无数次梦到自己成亲的场景,但绝对没有一种想现在这般的。
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或许都是注定吧,夜落雪默默用力捏紧了手中的拳头。今夜是她大婚的日子,同时也是她刺杀自己丈夫的日子。
小叶跟随夜落雪多年,自然看出了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关切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
“我要喝酒,拿壶酒给我。”夜落雪并未回答小叶,甚至看也没看她。
小叶舒了口气,对着一边的婢女点了点头,不一会就见那个婢女拖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有着一壶酒和一个精致的杯子。
托盘放下,夜落雪只见拿起酒壶便灌了下去,美酒像流水般被倒进肚子,但悲伤却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小姐,别喝了!”
小叶一把抢下了酒壶,夜落雪见着酒壶被抢,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小叶。忽然,她一下子抱住了小叶,然后大声的哭了出来,难言的委屈化作热烈的眼泪夺眶而出。
“吉时已到,新娘起驾。”门外传来嬷嬷欢呼的大嗓门,以及喜庆的音乐。
一名宫女慌忙的跑了进来,“夜小姐,吉时已到,该进宫了!”
小叶瞪了她一眼,冷冷道:“知道了,催什么催!”
宫女吃了一个闭门羹,但也不好发作,看着小叶,说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样子相当尴尬。
夜落雪似乎从失神的悲伤中恢复了一些,看着宫女回道:“你去和嬷嬷说,我一会就到!”
“奴婢遵命!”那个宫女施了一礼,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夜落雪在小叶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而在不远处拥挤的人群里,有个人一直看着上了花轿的夜落雪,看着上了花轿的夜落雪,她嘴里露出一抹浅笑,此人赫然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婵儿。
夜落雪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她掀开花轿一侧的小帘,却发现刚才蝉儿站的地方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她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就像从来没出现过的一样。
夜落雪见没人,只能放下帘子,然后花轿抬起,大摇大摆的向着王宫的方向而去。此时小叶的脸上感到一片冰凉,她不由的抬头,只见明明是艳阳高照,却依旧下起了小雨。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春日虽然多雨,但太阳雨并不多见,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不一会便打湿了礼队的衣裳,一阵风吹起,使得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哆嗦。这个看似明媚的太阳雨,却显得更加清冷,冷彻心扉。
城外的天空中一道黑影略过,虽然下雨,但东临城乃一国之都,自然还是有很多行人出没。这突然出现的黑影,使得一些胆小之人赶紧找了地方躲避起来。
黑影落下,原来是一只大鸟,只见它型状如鹤,却只有一足,有红色的纹和白喙,竟是神兽毕方鸟。
毕方鸟的背上坐着一名男子,只见他身材伟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如同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脸上是是一抹经久不衰的脸痞气的笑容。
来的正是无涯,那夜在东临江上遇到那个中年强盗之后,无涯见头上居然有只巨鸟飞过,正愁自己懒得划船之余,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用毕方鸟做他的运输工具。
这样离谱的想法在其他人看来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的行为,居然天真的让神兽像家畜一样让人使唤,这是不要命了吧。但这样想的却是无涯,一个杀戮无数凶兽的剑圣,当世第一的剑客。
毕方鸟虽然迫于无奈而沦为了无涯的临时座骑,但身为神兽的尊严可不能放弃,只不过迫于形势,先放一边寄存也无伤大雅。但也要捉弄一下这个无礼的凡人,高空飞行的变化太多,毕方鸟就故意往云层里飞,忽快忽慢,搞得无涯一身狼狈。
此时他的身上完全是湿的透透彻彻,而头发也被吹得直接倒向了后面。他跳下鸟背,然后将靴子脱下,几乎每只靴子里都几乎灌满了水,不知道的绝对以为他是在水里来的。
他穿好靴子,拍了拍毕方鸟的背,一脸痞气笑道:“小鸟,谢谢你送我啊!”
毕方别过头去,一飞冲天,懒得再和无涯纠缠,在临走之前对着无涯狠狠叫了一声。
无涯捋一捋头发,一脸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哎,脾气真大,不就是拔了你几根毛嘛!真小气!”
无涯从怀里拿出一大把,彩色的羽毛,心想送给夜落雪去做个扇子什么的。这个天杀的,不但将神兽当坐骑,还拔了它的毛,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无涯可以干的出来了。
看着城门上东临城的字样,习惯性的抚摸了一下自己没有胡须的精致下巴,一脸笑容的走了进去,丝毫无视四周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众人。
春雨朦朦地下着,夹着丝丝缕缕的春风。春雨细细的,密密的,灰蒙蒙的,朦朦胧胧,就像浸在一片薄雾中。
春雨,似雾非雾,似线非线,似有形又无形。
王宫之内,众人的簇拥之下,一把巨大的华盖为夜落雪挡雨,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礼乐不绝,夜落雪茫然地走在绵延似乎无尽的的台阶上,此时的慕霆早已站在霖华宫门口,翘首以盼的看着他的妻子正向他缓缓走来。
慕霆明绯色的长袍上绣着麒麟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俊美的脸庞辉映着夕阳的余晖,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冷峻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会心的微笑。
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慕霆虽然比不上北堂羽惊为天人的外貌,但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可是那样又有什么用,无论他露出多少峥嵘,无论他翻弄出多少风云,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但总有些事情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虽然心中带着不忍,但慕霆眼中还是拥有着难言的喜悦,夜落雪一步步走着,却像走入了一个漫长的梦魇。
夜落雪在恍惚中,似乎又进入了那个诡异而又反复的梦,梦里是一条不明的路,自己只能不安的走着,却发现身边的人竟奇迹般的一个个的消失了,她不知道终点在哪里,路上的行人也只有孤零零的自己。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行屍走肉,可是心却在不住的颤抖,它哭了,哭的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终于走完了走无尽的台阶,慕霆微微一笑,温柔地牵着她的手,缓缓地向着内殿走去。
忽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可怕的气息,他们齐齐地望向了东北角的上空。只见一声破空轻吟,一道凌厉剑影划破雨幕,还未落地的雨水居然也随剑气之势轻舞飞扬,雨水飞起,数十位御林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军盔被已然被立刻击落了,一些体弱不暗武艺的人都被一连吹到了数十个。
仿佛眨眼的时间,无涯的身影便出现在霖华宫台阶下的广场上,他右手握剑,剑锋指向地面,雨水顺着剑刃滑落,静默无言。
天空一道伴随着闪电的惊雷乍起,然后雨水一瞬间下大了起来,倾盆的大雨落下,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雨水拍打在无涯的脸上,但他眼中的精光让人无法直视,往日的痞气亦化作一抹坚毅。
他剑指慕霆,面对莫问剑,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空气仿佛也凝结成了冰,原本喧嚣的婚礼变得如死亡般的静谧。
慕霆看着无涯,无涯迎上他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是一种狠绝的森然。
慕霆看向了付康,付康愕然的点了点头,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却不敢直视剑圣。即使以悍勇闻名的付康,面对剑圣无涯的时候,心里也不禁打颤。若不是雨水的缘故,想必此时的他,已然汗流浃背了。
君命不可违,尤其付康还是一名军人,他抱着必死的念头,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拦住他!”
付康一马当先,慷慨凛然地冲向了无涯,或许是豪气冲昏了理性,他丝毫没有发现,在自己高喊着冲出去的同时,居然只有他一个人冲了出去,没有人跟随他。
所有人都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在付康离剑圣还有数丈距离的时候,他的身体诡异的飘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向后倒去,这时的他才发现,身后居然没有一个人。
“他妈的,都没义气啊!”
倒地的一瞬间,他便晕了过去,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积水。这其实是无涯手下留情,事后御医为他缝合伤口之时,付康才知道,如果剑圣的剑在深一分的话,自己必死无疑。
看着自己的御林军统领居然如此丢脸,慕霆双眉紧促,怒道:“给我拦住他,违者杀无赦!”
逼于无奈,数百御林军拔出佩刀冲了上去。
无涯冷冷一笑,莫问在手犹如虎入羊群,每次挥剑,皆有几名御林军倒下,普通军士哪能是剑圣的一合之敌。
杀戮刺激这所有人的神经,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在怒火与恐惧的交织中,御林军都起了拼命的念头,皆前赴后继的拼死抵抗。台阶下一片厮杀之声,后面不断有御林军从各处赶来。但他们有怎么是剑圣的对手,御林军一个个倒了下去,地上流淌的雨水也都被鲜血彻底染红,地上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断肢。
看着杀红眼的却一个个倒下御林军,慕霆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帝王的威信是永远不能让人拂逆的,而此时无涯的行为无疑是在践踏一个帝王的尊严,慕霆抽出身旁一名御林军的配刀,愤怒的向着无涯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