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江位于贵霜帝国西北部,属于沧江的支流,因为可以直达东临城,因此被称为东临江。
皓月挂在枝梢,此时正是刚入夜不久,一个身影正慢悠悠的向着江边走去。那人一路走着,一路哼着小调。
江边停靠着一艘船,船上正有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似乎听到了歌调。中年人一时兴起,便喊道:“良夜明月,风景不可辜负。我这船上有酒有菜,那位老兄,何不下来同饮几杯?”
“哈哈,那便不客气了!”
那身影快步的冲向了船,走到近前,中年男子看着此人,只见他一声黑色麻衣,两手的袖子撂到手肘,手中拿着一把通体黑色怪剑,剑眉星目,样子虽然俊朗,只是脸上更挂着痞痞地笑容,活脱脱一个市井无赖的模样。
中年人笑道:“老兄这么晚赶路,这是要去哪里啊?”
来人拿着鸡腿边肯边说道:“我准备去东临城,哇,这个鸡腿真不错。”
来人正是无涯,他此番打算前去东临城看望一下夜落雪,顺道拜会夜流光。
看着无涯的样子,中年人略微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笑道:“我也打算前去东临城,此船就我一人,要不结伴而行吧,你看如何!”
“好啊,有船坐,有饭蹭,傻子才不愿意。”
中年男子起身解开船的绳索,然后又坐到了无涯的对面,此时起的北风,借着这个风向,船只要三日便可以飘向东临城,而东临江物产丰富,江边也有很多港口码头。
约莫一个时辰,无涯与中年人在说笑中吃完了所有的酒菜,中年人看着江上的月影,叹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无涯剔了剔牙,随口道:“看来老兄有些心事!”
“只要是人,总是会有心事的。”
无涯点点头,然后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我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
中年人非但一点也没有欢喜感激之意,反而叹息道:“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如此年轻却是个强盗?”
无涯笑了笑,说道:“老兄,看我像是个强盗?”
中年人冷冷道:“若不是强盗,怎么会给一扔十两银子?看阁下样子,并非富家公子。”
“那你不要?”
中年人笑道:“本来是不要的,现在却嫌少了。”
无涯觉得有趣,也笑了笑,“那是为什么?”
“你的银子既然来得容易,要坐我的船,就得多给些。”
无涯眨了眨眼,“你要多少?”
“你身上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无涯打了哈欠,说道:“搞了半天,原来我不是强盗,你才是强盗啊。”
“老兄,你现在终于才知道,可是已经太迟了。”中年人接着笑道:“你知道江里的鱼肉为何如此鲜美?”
“愿闻其详?”
“那是江里死的人多了,人肉可是很鲜的,那些鱼吃的人肉多了,也自然鲜美些。”
“切,你有没吃过人肉,怎么知道人肉鲜美?”
中年人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无涯。
“原来你真的吃过,好恶心!”无涯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居然一不小心上了贼船?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哼。”
无涯看着中年人说道:“听说贼船上若要杀人时,通常有两种法子。”
“看来你知道的事倒真不少。”
无涯痞痞一笑,说道:“却不知你是想请我吃板刀面,还是要把我包馄饨?”
“那就得看你的银子是不是给得痛快了。”
“善财难舍,要拿银子给人,怎么能痛快得起来。”
“那就别怪我了。”中年人从桌子下抽出一把刀,迅速的砍向了无涯。无涯打了个哈欠,看都没看,只是随意伸出两指,轻而易举的夹住中年人的刀。
中年人大惊道:“怎么可能?”
无涯看着中年人惊恐的脸,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只见“崩”的一声,中年人的刀立刻断成两节。
无涯说道:“老兄,你这刀被坑了吧,质量完全不过关啊!”
中年人气得面色铁青,然后他忽然惊奇的看向无涯的后面,大喊道:“哇,有美女啊!”
“啊,哪里?”
就在无涯四处寻找之时,中年人迅速的跳到了江里,然后一个猛子扎入水里。无涯哭笑不得看着船,无奈地摇了摇头。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鸟鸣,一直巨大黑影划过江面,无涯僵硬的脸上立刻笑逐颜开。
时间又过了一天,东临城接连不断的雨水终于褪去,乍现的阳光让很多人都有些不适应。此时的东临城热闹非凡,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今日乃贵霜帝君迎娶镇国公大小姐的日子,但很多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件事的蹊跷,帝君大婚,从确定到举行典礼,不过数天的时间,更别提钦天监推算吉凶,以及先帝丧期未满之事。
这样的事情,其它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妄加议论,两次叛乱,大臣们都知道了这位新君的手段,自然抱着敬畏之心了,因此很少有人拂逆他的旨意。
此时东临城外远郊,山间溪水之畔的一个石亭之内,一名是穿着一身青衫的青年,正在烹茶赏景,如此晴朗的春日,却是应该邀上三五个好友,一同踏青郊游,在这青山绿水间把酒言欢,评论山河。
但此时亭中的男子却有些不同,妆容上看上去像是一名养尊处优的豪门贵胄,但那种由内而外所散发的气质却是很多纵情声色只懂享乐的公子无法比拟的。
玉面青杉笑温存,凡尘烟火不沾身。人间高处不甚寒,怜得梦人用情深。
他的长相很是俊伟,眉毛特别粗浓,鼻梁略作鹰勾,配以细长但精光闪闪的眼神,使人感到他绝不好惹,只是不解他为何一人在此。
“好淡雅地茶香,小女子可否讨杯茶喝!”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青衫青年侧首望去,只见是两名妙龄少女信步而来,看样子应该是出游的小姐和她的丫鬟。只见那小姐明皓齿的外在美,与风采焕发的内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图画,青衫青年如入仙境,那还知人间何世。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青衫青年尴尬笑道:“小姐既然赏光,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那便叨扰了!”
女子微笑施礼,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青衫青年的对面,青衫青年微笑示意,然后为该女子沏上了一壶自己烹煮的茶。
“刚刚路过溪边,正觉得口渴,正好迎风送来如此清雅的茶香,于是冒昧前来讨要了!”
但见她云鬓乌黑,生得面若桃花,所谓春花软柳,佳人如玉,青衫青年不免有些心旌摇曳,但还是温雅笑道:“小姐客气了,请用!”
女子伸出凝脂般的玉手,将茶水送入那若樱桃的口中,品茗一口后,她放下了茶杯,浅浅一笑道:“果然是好茶,想不到这样的山林间居然产出山茶,配上这里的泉水,居然可以烹出这样淡雅的茶水。”
青衫男子一惊,问道:“小姐如何看出?”
女子笑道:“正是公子说的啊!”
“我说的?”青衫青年不解,他记得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女子看他疑惑不解的样子,于是用手指了指亭中的柱子,青衫青年看着她手指的方向,立刻恍然大悟,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
只见每个柱子上写了一句话,连起来正是一首诗:“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
女子接着道:“小女子自来听说长孙府的大公子文采斐然,想不到在茶艺上也是如此精通,当真有些意外。”
“小姐居然认识在下,恕在下眼拙,我与小姐应该素未蒙面吧!”
此人正是长孙无畏,听到女子居然认识自己,心里不觉有些暗自窃喜。
“小女子出生卑微,自然与公子缘悭一面,但公子早年那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十四字名句清绝出世,艳冠古今,令人倾慕不已。”
就在长孙无畏再与该女子攀谈地时候,一个极不和谐的马鸣打破了氛围,两人同时望去,只见一匹锦辔华鞍的纯色骏马在他们的注视下飞奔而来。马上之人一身白色的时尚新衣,绣襟玉带,炫目招摇,整个人透着一团潇洒风流的贵气,得意洋洋地样子堪比刚采过鲜花的张狂蜜蜂。
马上之人跳下马匹,向着长孙无畏气喘喘地跑了过来,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猛地喝下,然后噗的一下全吐了出来。
“这茶水怎么这么烫?你要我命啊!”
长孙无畏一耸肩,无奈道:“怪我喽!”
“当然怪你,我可是来找你的,今天君上大婚,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偷懒啊!”
“文远,这里有客人!”
因为刚才来时的方向原因,因此并未看清这个女子的样貌,此时转身望去,不觉有些心神荡漾。心里更是将长孙无畏骂了几百遍,难怪这小子到这郊游,敢情是约了美女啊!这个重色忘义的家伙!
但是看着这样的美女,文远总感觉有么在喉咙里,不觉咳嗽起来,但心里依旧不停地骂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兄弟。
看着文远尴尬的样子,那个女子柔声道:“文公子莫非着了凉?我这里刚巧些枇杷膏,治嗓子最好了。”
文远这下连咳嗽都不敢咳了,勉强笑道:“不必……在下很好,很好!”
看着文远如此回复,那女子便起身对着长孙无畏说道:“多谢长孙公子的茶水,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看着女子起身要走,长孙无畏立刻瞪了一眼突兀出现的文远,然后接着说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驻足回首,看着长孙无畏嫣然一笑,却并未再说言语,依旧转身远去。长孙无畏愕然,这一笑,似已耗尽一生等待。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识已相思。
许久,文远用手在长孙无畏的眼前晃了晃,“别看了,早走远了!”
长孙无畏对着文远捶了一拳,“都是你这小子,我也是命苦,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损友!”
文远看着他嗤了一声,道:“今年的春天是不是跟往年的不一样啊,我们的冷面公子居然动了春心,奇闻啊!”
“总比某些每天都是过春天的仁兄好,只是次次表白,次次失败。”
“哎,屡败屡战的精神是有些人无法理解的。”
“是不能理解,只要脸皮没有厚到东临城墙那样,确实是理解不了。”
文远左手拍了一下长孙无畏的肩膀,右手摸了下额头,严肃道:“无畏,我知道你这是在嫉妒我,但作为好兄弟,我是不会介意的。出于义务和道德,我要郑重地告诉你,我从那个女子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应该爱上了我。”
长孙无畏看着文远一本正经的样子,冷静地:“呵呵!”
“你呵什么?”
长孙无畏打开文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坐到了凳子上,然后说道:“有自卑感的人,总是会故意装得特别自大的。人们为了保护自己心里的弱点,通常都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
“臭小子,又在拐着弯骂我!”
文远正要动手,却被长孙无畏的一句话断了,“你大哥怎么样了?”
文远一愣,然后一脸颓废的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叹道:“还是老样子,整天喝的醉醺醺的,谁的劝告也不听。”
文远的大哥便是前禁军大统领文昊,自从慕非兵变,慕霆即位之后,文昊就完全变了一个人。由原来威风凛凛的战将变成了一个整日买醉的酒鬼,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哎,希望他能早日振作吧!”长孙无畏看着一脸沮丧的文远,有意岔开话题道:“君上大婚的庆典准备的如何了?”
“你就别操心了,礼部的人早已准备妥当了!”文远立刻脱口回道,然后接着说:“对了,你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啊?”
长孙无畏看着天空,说道:“我需要找个地方冷静冷静!心里有些不安,总有些问题想不通!”
“心里不安?想不通?什么意思啊?”
看着文远一脸不解的眼神,长孙无畏说道:“我总认为世上有两种人是决不能不提防的,你知道是那两种吗?”
“哪两种人?”
“一种是很单纯的人,一种是看上去很单纯的人。”
文远推了一下长孙无畏,“你小子又在打什么哑谜?说个人话会死啊!”
长孙无畏摇头,说道:“你不觉得君上与夜小姐成亲,这个事情很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与夜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她是那种过着‘笑随戏伴后园中,秋千架上春衫薄’的无忧生活的人,而今却突然要嫁入宫中,这绝对不是夜小姐的本意,而这时的东临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你说的太玄乎了吧,难不成夜小姐还会行刺君上不成?你多虑了,镇国公可是从来不摄国政,夜小姐才不会做夜家不利的事。况且君上可是一代明君,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时,不用她要求,什么也为她想得周全。即使以江山换嫁人一笑,那又奈何!”
文远喝了一口茶,无奈道:“越说越离谱了,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长孙无畏看着天空感叹,此时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上只有几朵零散漂浮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