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午饭时间,整个护国公府便已经传遍了早上在厨房发生的事情,何姨娘的丫鬟顶撞了大夫人,把夫人都气得头疼,可李管家却只罚了她不许吃午饭。乔氏听说了之后,一脸不快地来到雨的房间,皱眉道:“你这孩子,你说让你来处置,我还当你有什么好法子来治她,结果你竟让她自己去领罚,那姓李的什么来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何兰烟想尽办法弄进府来的,现在你瞧瞧,不许吃午饭?这也叫惩罚?”
雨放下手中的书,曼斯条理地说:“娘先不要生气,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哥哥呢?”
“你哥哥出去了,说是同僚给他践行。你别给我打岔,看看你干的好事!”
雨端了一杯茶给乔氏:“娘,您消消气,先喝点茶,女儿这么做,自然有女儿的道理。”
乔氏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道理?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雨抿了一口茶:“娘先不要着急,今日爹是不是在家?眼瞧着快到午饭时间了,您怎么不回房等着,兴许爹爹会来与您一起用饭呢。”
乔氏哼了一声:“如今那边有了身孕,你爹但凡在府上,都是在她房里陪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雨淡笑着说:“娘信我一回,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爹爹必定会到您这里来。”
乔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雨站起身来,笑着将她往外推:“娘快回去吧,一会儿爹爹来了又找不到您,可就不好了。”
“你这孩子……”乔氏在满腹狐疑中,被雨推出了房门,虽有些恼火,可到底心下好奇,便立刻回了房。铃兰从厨房领了几个菜回来,在小厨房热了,陈嬷嬷又按照胡大夫的方子炖了个药膳,这一顿午饭虽是雨一个人吃,倒也满满摆了一桌子。
雨正吃着饭,忽见迎春从门外进来,撩开帘子喜笑颜开地说:“二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世子爷真的去了夫人那里呢。”
雨喝着汤,微笑着没有说话,陈嬷嬷说:“先过来烤烤火吧,别带了一身的冷气再过给二小姐。”
迎春嘻嘻一笑,往火盆边凑了凑,一边搓手一边道:“二小姐真是神机妙算,不过就算如此,到底还是便宜了绮红,听说她在管家那里领过罚之后,就被何姨娘领回去了,虽说是罚了不准吃午饭,可在自己房里,谁又知道她吃还是不吃呢!”
陈嬷嬷看了雨一眼:“二小姐觉得呢?”
雨放下汤勺,淡淡地说:“她这顿午饭吃不吃我是无从知晓,不过,她一定会得到比不吃午饭严重得多的惩罚,而这惩罚之人正是她的主子何姨娘。”
迎春问:“为什么呀?”
“绮红顶撞了娘,这是不争的事实,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按照规矩,是要打烂了嘴再发卖出府,可李管家只罚了她不许吃饭,这是大大的不公,也显得娘大度不争,如此一来府里自然会有人鸣不平,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爷爷奶奶的耳朵里,就算爹有心想偏袒,奶奶也不会允许,所以爹为了安抚娘,一定会去娘的房里。绮红是何姨娘的心腹,帮她做了不少事,何姨娘自然舍不得放她离开,所以也必须给绮红一个严厉的惩罚,才能堵住悠悠之口,或者说,才能让奶奶满意。”
“可二小姐为何不让夫人罚她,偏要她自己去找管家领罚呢?”
雨淡笑道:“此事若是娘罚的,又怎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呢?娘罚的重了,难免会有人拿何姨娘的身孕出来说事,说娘是在借机撒气,若罚的轻了,横竖也是娘自己罚的,与他人无干。所以只有李管家罚了,才是最佳之选,平日里看不惯李管家的人大有人在,绮红也是个狐假虎威的,还愁没人替娘鸣不平么?”
迎春一脸的叹服,陈嬷嬷笑了笑说:“二小姐看多了书,心思也多了。”
雨低下头,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救了绮红,给了她恩惠,绮红清楚这一点,何姨娘也清楚这一点,日后,她还会不会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个得过大房恩惠的人呢?不过,无论她会与不会,都将给了雨可以利用的机会,只有找到了缺口,才可以去突破。
到了晚间,房里的丫鬟带回了更多的消息,老夫人专门派了嬷嬷去斥责了何姨娘教导下人无方,但因她有孕,只罚了禁足,在床上好好休养。闻人哲中午陪着乔氏用饭,午后也没去看她,而是带着闻人诣去了护国公那里,晚饭也是在那儿用的。何姨娘气得命人打了绮红二十大板,虽打得半死不活,可到底还是留下了,没有发卖出府。雨平静地听着,低头喝着参茶,不动声色,陈嬷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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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无事,送走了闻人诣之后,雨一直在房中看书,迎春换了几次茶,忍不住劝道:“二小姐,外面春光正好,好些花都开了,您不去园子里逛逛么?那纸鸢也好久没放了,可要带出去放么?”
雨沉吟了片刻,放下书道:“也好,那就去放纸鸢吧。”
二月里春光明媚,百花竟放,乍离了炭盆,也不觉得有多冷,太阳照下来,连微风中都带了些暖意。说是放纸鸢,其实雨是不用做什么的,早有小厮和丫鬟在一旁放好,雨只须牵着线玩儿即可。雨记得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爹娘、弟弟一起放过纸鸢,爹爹亲手扎了纸鸢,和她一起放上天空,娘抱着弟弟站在一旁笑看着他们四处奔跑,弟弟那时还不会说话,只知道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叫。这么多年来,纸鸢竟成了上辈子快要忘记的一段记忆。
几个丫鬟的宴宴笑语将雨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迎春拍着手道:“二小姐,您快看,那纸鸢又飞高了!”
雨浅笑:“是啊。”飞得再高,还是被人用线牵着,就像她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宿命,哪怕是死亡也无法摆脱的轮回。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越飞越高的纸鸢,忽地一阵急风吹来,纸鸢猛烈地抖动起来,“呀,二小姐,风大了,快点收线!”放纸鸢的小厮急急忙忙来拉线,可还是慢了一步,雨只觉得手上一松,那纸鸢就脱离了,随着风往远处飞去。
白芨直跺脚:“真可惜,好不容易放那么高,居然断线了。”
雨笑着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去找找吧,看看落在哪里了。”
迎春道:“看着像是往前院飞去了,奴婢为二小姐寻去吧。”
“一块儿去吧。”雨将线轴交到小厮手里,便带着迎春向前院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闻人哲的声音:“小女贪玩,让殿下受惊了,可需要叫太医来看看么?”
殿下?雨和迎春对看了一眼,忙向后退去,雨心跳有些加快,难道是安王来了?刚退了一步,便听见了李浲的声音:“闻人大人言重了,本王哪里有这么虚弱,惊也惊不得?”
正说话间,李浲从门外转了进来,手中正拿着雨方才掉下的纸鸢,闻人哲跟在他的身后,李浲看见雨,一愣之下停住了脚步,随即露出了笑容,雨只得福身行礼,闻人哲板着脸道:“语儿,是你在放纸鸢吧?你可知这纸鸢方才差点砸到齐王殿下?简直胡闹!还不快点向殿下请罪!”
雨低下头道:“这纸鸢确实是我放的,无意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不妨事,”李浲上前扶起了雨,“方才有一阵子风忽然挺大的,许是刮断了线,与闻人小姐无关,本王也并未受到什么冲撞。”
闻人哲道:“殿下宽仁,臣代小女谢过殿下。”
雨依然低着头:“谢殿下不责之恩。”
李浲将纸鸢递给雨:“这纸鸢有一处摔断了,不过倒不严重,用细线绑上就可以再飞了。”
“多谢殿下。”雨接过纸鸢交给了迎春,向他们行礼告退。
“等一下,”李浲叫住了她,“本王今日是来拜师的,闻人小姐既是伴读,不随本王一起去见老师么?”
雨这才想起前日在卫府时李浲对她说的话,忙看向闻人哲,只见闻人哲点头道:“陛下今日下旨,命齐王殿下拜你爷爷为师,由你侍读。”
李浲道:“闻人小姐聪慧过人,能与小姐一起向国公爷请教,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女自幼体弱,也未曾好好读过什么书,性子又顽劣贪玩,还望殿下日后多担待,”闻人哲一边说,一边侧头斜睨着雨,“语儿,日后要听从殿下和你爷爷的教导,不可贪玩误学,你可知道了么?”
雨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低头应是,迎春见状忙行礼退下,雨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向前走去。李浲说:“本王还是第一次来护国公府,布置得真是不俗,这满园的鲜花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闻人哲说:“殿下若不嫌弃,不如一会儿就留在府上用饭。”说罢,他向雨使了个眼色。
雨忙道:“是啊,一会儿见过爷爷之后,小女陪殿下四处转转,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浲回过头,笑看了看雨,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啊,有劳闻人小姐了。”
雨按捺住内心的腹诽,温婉地笑道:“能为殿下效劳,是小女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