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界。
洪荒大陆上因此事而引发的问题还在继续。
“以后少和妖族往来。”
玉清元始坐在蒲团上，白色道袍一尘不染，手持玉如意，指尖晶莹，尤胜过玉色三分，端坐如一尊清冷无情的雕像。
他的说话对象，自然是屁股不安分，坐在旁边蒲团上吃灵果的通天。
通天在外还能端得住三清的形象，矜持高傲，目下无尘，可谓是洪荒响当当的少年尊者，但是在自家昆仑宫里……就别指望他能摆的起架子。他从诞生起就被太清和玉清当作幼弟照顾，化形时间晚，之后更是被两名兄长管得服服帖帖，在家里的地位堪比吉祥物。
又因为他天生性格跳脱，隐隐有争斗之心，太清和玉清就把他拘在昆仑山，狠狠地磨练了一番他的心性。
在昆仑宫里，太清的话最有用，其次是玉清。
“大哥，二哥又开始说教了！”
他一边吃灵果，还一边从太清老子的衣袖里掏丹药当零食。
白色长发的老者抬了抬眼皮，眼底黑白分明，目似阴阳，一道灵气从他指尖弹出，轻轻打开通天扯着他衣袖的手，丹药再无害也不能当豆子吃。
“二弟说的没错，你这一次听他的。”
“啊？”
通天愣住，左看看老子，右看看元始，疑惑道：“我没有和妖族往来啊，昆仑山通灵的精怪是我们自家地界的东西吧。”
老子不言。
元始替他戳穿企图蒙混过去的通天：“我们说的是东皇太一！”
通天不以为然道：“你们该不会在生气他发誓成为洪荒第一人吧，要是觉得打得过太一，可以直接去太阳星论道嘛。”
他最开始也生气洪荒第一人的说法，这岂不是要凌驾于三清之上，三清还要不要面子了？但是事实过于残忍，他问过了自己修为最高的大哥，老子回答，东皇太一已经突破了之前大罗金仙圆满的境界。
而三清，老子是大罗金仙巅峰，接近于圆满，元始是大罗金仙后期，却抵达了此境界有数个元会，所以通天仍然打不过自己的二哥。
他只能接受太一真的变成洪荒第一人的事实。
顺便。
他觉得二哥该改观一下了，三清根脚高没错，可是人家妖族气运强啊。
想到这里，通天揶揄地说道：“二哥，妖族不差矣。”
闻言，元始的脸色倏然冰寒，握紧了玉如意，大有要敲到通天的脑袋上的意思。通天笑容僵住，缩了缩脖子，只听见元始不屑一顾地回答。
“扁毛畜生，不足为提，且看他逞一时之快。”
“……”
二哥，你和妖族有仇么？
通天腹诽，却也明白二哥古板，认定了三清是最高贵的就不会改变。
长期在昆仑宫修炼，他也经常被二哥这样的理念洗脑，误以为妖族和巫族都是一群打着盘古旗号下的野蛮生灵，喜欢茹毛饮血，毫无仪表，元神浑浊，羞与这些不干不净的污秽之物结交。
结果，他偷偷溜出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妖族比巫族好！
毛茸茸的，有的还会啾啾叫！
虽然有一部分妖族灵智不全，未开化，但是也符合物竞天择的道理，那些血腥与杀戮并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相反，他觉得在自己面前凶狠又萎了的野兽更可爱一点。
“过分张扬，非长久之道。”老子冷不丁地开口，难得阐明了自己不喜东皇太一的行为的立场，“东皇道友可以突破境界，未尝不是汲取了洪荒众生的气运，以众生反哺自身，视众生为何物？”
通天嘀咕道：“众生什么的……”
元始瞪了他一眼，制止了通天在老子面前说出什么歪理。
通天难得情绪泛起一丝烦躁，“我知道了，会少和他来往的，不会让妖族玷污我们三清的名声行了吗？”
老子颔首。
元始刚要满意地安抚通天几句……
通天狡猾道：“可是我欠了太一的因果啊，等我还完因果再绝交吧！”
老子：“……”
元始眉峰处的冷意一点点堆积，“你的因果，差不多还完了。”
通天摇头：“没有没有，我掉下太阳金池，欠淬体和功德的因果，后突破大罗金仙后期，欠下修为上的因果，又因太一而使得三清找到先天黄中李，再次欠下一株先天极品灵根的因果。”
元始冷冷回答：“你的上清道体需要什么淬体因果？你之功德因果和突破修为的因果，大哥已经为你偿还了，而黄中李的因果，我以黄中李的果实为代价让你送给了东皇太一，你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通天认定理由地说道：“我认为我欠了就欠了。”
元始的脸色越发的玉白，手中的玉如意发出清蒙蒙的光。
“你说不过我，又想打我！”通天惊叫一声，跳开蒲团，要逃去避难。
昆仑宫上方，流云似水的天空忽然一阵轻微晃动。
一道刺眼的光穿过云层！
耀眼而霸道！
元始和通天停止内讧，抬头去看阵法笼罩之下的天空，太阳星从虚幻到凝实，穿透了守山阵法，在天空中显得亮得异常。
通天下意识道：“太一又突破了？”
元始没好气地回答：“你当境界的突破是吃灵果一样简单吗！”
通天心道：没错啊，太一是吃完灵果后突破的。
没有和三弟乱扯话题，元始的脸色凝重起来，注意到太阳星的异状。
“太阳星……似乎在暴怒？”
“哈？二哥观星的道行已经能够看出星辰的情绪了。”
“闭嘴，通天！你自己看太阳星！”
“嘁。”
通天揉了揉眼睛，仔细观察太阳星，与虚空中许多道神识一起靠近太阳星，太阳星灼烧的高温突破了天际，云层被烧光，神识一阵刺痛。
除了刺痛之外，感应到的就是每一缕光芒夹杂的怒意。
好似在驱逐外敌……？！
太阳星在瞬息之间不断提高力量，阶级之高，超过了洪荒大能者们想象的程度！狂暴的大日之力碾压下天上的所有星辰，独照万物，众星之首，令人仿佛看见了目露怒意的盘古之眼。
未见盘古愤怒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发飙的某位大神有多么恐怖。
右眼似有什么东西苏醒……
冰冷地俯瞰世间。
至少此刻，通天的背后发凉了一下，脑洞大开：“不会吧……太阳星上有盘古大神残留的力量？也对，太阳星就是代盘古大神看世间的眼睛之一，左右之间，洪荒以左为尊贵。”
在诸多先天神祇的传承记忆里，谁都体会过盘古对洪荒的留恋与不舍。
可惜，盘古无法支撑下去了。
陨落之前……
盘古望向自己创造的世界，右眼化作太阴星，左眼化作太阳星。
这两颗主星辰一直一直照亮着洪荒，一暖一冷，一阴一阳，滋养万物，带来光明，酝酿出生生不息的造化之力。
“嘭——！”
通天的脑袋上还是挨了一记玉如意，打断了脑补。
元始忍无可忍地说道：“通天，不是盘古大神真灵复生，是太阳星上的先天阵法被启动了！就像是昆仑山的守山大阵一样。”
不知是不是盘古大神对先天神祇的照顾，凡是根脚高的先天神祇孕育的地方，皆有先天大阵守护，站立于先天大阵之中，无异于立于不败之地。
就好像……是在防备什么。
担忧未来的洪荒生灵被什么东西伤害。
一闪而逝的联想出现，就被元始摒弃了，根本不想和通天一样胡乱猜测。他比任何人都坚信盘古大神的强大，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威胁到三清的事物，三清最大的底牌就是自身尊贵的根脚！
太阳星的异常没有持续多久，平息后一如既往的“温暖无害”。
但是高空扭曲的空间证明了刚才的危险。
一道威严的身影出现在太阳星外，又纵身进入了太阳星内，熟悉他的人都看清楚了是妖皇帝俊，连对方也再次被太阳星的变故惊动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其他人看得见的了。
通天有开溜的想法。
他的手腕被自己的二哥捏住，元始面无表情地把他拖回昆仑宫内。
“妖族不关你的事情，去闭关。”
“不要啊——”
通天仿佛看见了一个元会闭关的未来，绝望地呐喊。
“你所谓的因果，二哥会帮你还干净。”元始从牙缝里挤出承诺，“大哥，帮我一起关闭昆仑宫，我怕他再跑出去找东皇太一。”
“嗯。”
在老子与元始的齐力镇压下，通天闭关的上清殿被关上门，除了神识有机会神游天外，感悟洪荒天地外，本体是不可能跑得出来。
“咯吱——”
隔着封锁空间的阵法，里面依旧发出指甲挠墙的声音。
老子侧耳，脸上平静中多出几分欣慰之色：“三弟在之阵道上不逊于我，以免他突破阵法出来，我再加一层阵法。”
元始无视通天的挠墙声，冷静地说道：“拜托大哥了。”
他就不信通天的神识跑得进太阳星。
一把火烧干净最好。
不是他对兄弟狠，他深知通天逃跑的能力，以前在他与老子闭关修炼的时候，对方竟然能够突破昆仑宫的阵法封锁溜出去，这简直不敢想象！后来回溯时间了才知道，通天花费了一个三万个元会的时间撬开先天大阵一条缝，化为一抹无色无相的清气飞了出去。
有这个毅力和恒心，用到修炼上早就可以到大罗金仙后期了！
此事妥妥是太清和玉清的耻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总是收拾自家弟弟的三清不同，帝俊对太一爱护有加，哪怕通常是太一在外抵御外敌，以文职工作为主的帝俊仍然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弟弟，而洪荒又缺乏先例，他疼爱方法只能用不断塞修炼资源的方式表达了。
于是乎，太一越来越喜欢修炼和闭关，经常突破，导致神龙见首不见尾，帝俊见不到弟弟，交流受阻，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在这一次太一突破境界后，帝俊可是得到了对方的承诺：等他稳定了修为，腹中胎儿也无恙后，之后最少一个元会留在太古天庭不再闭关，到时候兄弟两人可以一起推演周天星斗大阵，叙一叙感情。
帝俊可就等着这一天了！
还没开心多久，打算再办一次群妖宴会的帝俊就收到太阳星上的消息，太阳星的先天阵法被打开了！而且太阳星上杀机毕露，怒火冲天！
妖族内部，太一脾气好也是众所周知的，最少有帝俊的对比下，太一从不轻易动怒，温和大方，对妖族幼崽照顾有加，在妖族的名声极好。
就算是熟悉太一的帝俊，他自己都记不清太一什么时候生过气了。
小事上的置气不算，这回是真的暴怒了！
帝俊抛下那群慢吞吞的妖帅，冲回太阳星，太阳星上的先天阵发名为“九九至阳先天焚合大阵”，想要完整启用，需要他与太一联手，两份本源之力合二为一，这才能发挥出太阳星焚天灭地的威力。
太阳星如同吞噬生命的火球，闭合后，升起的火焰若是溅落出去，可以说连太阴之水都难以对抗，非天河倒挂，洪水冲刷无数年不得熄灭。
幸好。
不论是太一，还是帝俊，暂时没有让洪荒变成烤炉的想法。
帝俊找到太一的时候，兄弟二人待过无数年的太阳宫已经毁于一旦。站在飞灰湮灭的太阳宫的地方，太一的眼神冷酷，向来温和的容颜一片肃杀，紧蹙眉头在见到哥哥的时候松开，掩去了对付敌人的那面。
“哥……”
太一警惕着罗睺的存在，慢半拍地发现太阳宫没了。
瞬间，他心升悔意。
比起太古天庭新建立的东皇宫和妖皇宫，太阳宫才是他们的老家，可是现在……老家被他给砸了，而且烧得连时光回溯都办不到。
帝俊没管那么多，脸色泛起青色，“太一！是谁干的？！”
太一想要吐露“罗睺”之名，忽而止住，记起越少人知道魔道越好，“这个人的名字不方便透露，他的力量古怪，行踪莫测，擅长蛊惑心神，我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让他进入了太阳宫。”
神识联系大阵，太一在不断的检查太阳星上的每个角落。
“哥哥，我不确定他的意念还有没有留下，你和我一起仔细检查太阳星。”
“等下……”
帝俊头一次没有理会弟弟的催促，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他抓住太一的肩膀。
太一：“？”
帝俊深呼吸，“太一，你的腰带松了，而且衣服上的太阳纹路变成黑色的了……能不能先解释一下这件事。”
太一之前没顾得上罗睺的恶趣味，此时反应过来，略有嫌弃。
“没事的，上面没有特殊的力量。”
换一套衣服就好。
“……”
帝俊沉默霎那，郑重地看着太一的双眼，试图找出里面的心虚。
“太一，那个人是怎么突破你的防御，触碰到你的？”
“……！！！”
“和哥哥说实话，他是不是让你怀孕的那个人？”
“不是！”
太一拔高声音，受到不小的惊吓。
开什么玩笑，圣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魔祖罗睺尤其是其中的楚翘！
想吃巫妖人血馒头的家伙都去死吧！
“我就算是和哥哥一起单身过一辈子，也不会和那种人在一起啊！”
“什么？！！”
帝俊大惊失色，很快知道自己失态，咳嗽一声。
他松开手。
“太一啊，你这是诅咒我啊。”
“我们三足金乌又没有乌鸦嘴的天赋能力，你怕什么！”
太一的金瞳燃着怒焰，还未从刚才被兄长质问的情绪里脱离，“我答应过帮你统帅妖族，兄弟二人过一辈子，你还不乐意了？”
说好的他们相依为命呢！
兄长！男人有权有势之后，什么都可以忘掉了吗？！
帝俊被他阴晴不定的状态弄得风中凌乱，嘴角抽搐：“太一，你放过哥哥吧，哥哥还想努力一把，得到太阴星呢……”
太一回了他一个冷脸，随后烦恼地按住腹部说道。
“气得我肚子都痛了……”
那个该死的罗睺。
下次要是再敢来太阳星，他一定要教那个混沌魔神做人。
洪荒生灵，从不是你们眼中的蝼蚁！
……
冥冥之中沉睡在魔道里的一位长发绯衣的男人，打了个哈欠，感觉脸有点幻疼。如今天道不全，圣人未出，连带着魔道之主的他也无法成就圣人境界。
伪圣，半步混元，道之化身，这类的说法勉强能形容他残缺又被镇压，本体在魔道内出不去一步的状态。
他需要进一步演化新生的魔道，补全自己。
如同那个四九天道一样……
【没吃到啊……】
罗睺的指尖划过唇瓣，暗红邪异，眼神颇为惋惜，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分化出一缕魔道意念出去，也只试探出了太一确实成为了准圣。
走的路线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而奇怪的有一种提升自我，练就我即天，天即我，于天共存，与地共亡的煌煌天道的感觉。
这种类似于鸿钧……
那个王八蛋喜欢玩这种共赢的把戏，出了事别人倒霉，他先溜一步，保全自身。不过值得喜悦的是鸿钧被天道坑了，混沌至宝造化玉碟是一个好东西，然而它被炼化的条件就是要主人以身合天道，而自己躲过了天道这个坑，却没想到栽到了魔道的这个坑里。
当真是……一言难尽。
所以看见太一有想成为天道圣人，为天道立下一条道的时候，他才会想要强行破坏太一的道心，让他的道心走向魔道。
总不能资敌啊。
罗睺寂寞孤单恨地待在一片黑暗之中，每天除了骂鸿钧，骂天道就无事可干，自己要是逃不出去，估计要待到无量量劫的那一天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每一个大劫里寻找自己的生机。
打压天道。
破坏鸿钧接下来的证道。
这就是罗睺当前最需要做的事情，哪怕没有好处，魔道也不希望天道变强。
【刚才本座真的有一种……被盘古的左眼瞪着的感觉呢……】
【不愧是……】
【这一个量劫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