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我哑然失笑:“你要听听我对这两个人职称聘任的意见?”
宛伟国点点头,显得很是郑重其是。
“我在针灸科呆了足足一年,再说,小骆也是滨州中医药大学毕业的,算起来我跟他还有校友之谊。你就不怕我举贤不避亲?”我打趣地说。
宛伟国笑了:“你都说了是举贤,举贤为什么要避亲呢?只要是人才,不管是谁来说,我们都会认真考虑的。”
宛伟国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你老兄,前几天,区卫生局的一位领导跟我打过招呼,希望在今年的职称聘任上,能照顾照顾郁声树。”
“我也摸了个底,院里其他班子成员的意见不统一,有倾向骆云飞的,也有支持郁声树的。综合来看,可能还是支持郁声树的多一点。这让我很犯难,所以想听听你的高见。”
水排墩医院属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卫生系统中算是最基层了。从个人发展的角度来说,越是基层机会越少、发展越受限。所谓“庙小和尚多”,人人都想争个职位,可庙就这么大,有多少个职位,明摆在那里,争起来自然就吃力。
大医院则不然,年限到了,资历也够了,自然就给聘了,大家也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相对而言,聘任的压力就没基层那么大。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于是有人就提出,既然定居在哪都是生活,那何不定居在政治资源和经济资源集中的大城市?一则机会多,二则享受的待遇不一样。
就拿各个省会城市来说,一些公共基础设施,比如省图书馆、省体育中心等,虽然说是面向全省人民,但使用最多的,还是省会城市的居民。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一般情况下,省会以外城市的居民不太会为借一本书、踢一次球,而付出过多的时间成本和交通成本,特为从外地赶过来。
大医院和小医院的区别,同样在于资源的集中和配备程度不一样。除了医疗技术资源和医疗设备资源集中以外,大医院的职称可聘任资源也较小医院多。
因此,像宛伟国一样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负责人,在每年的职称聘任上,总要大伤脑筋。
就像这次,名额只有一个,符合聘任资格的却有两个人。二选一,非此即彼。
一边是领导关照过的,得罪不起。不然,万一人家在卫生局党委会上,不咸不淡的说几句“这人能力上需要进一步提升”之类的话,或是在资金划拨上缓一缓,就是动辄要命的事。
另一边又是业务科室发展需要,也轻易忽视不得。职称聘任是件大事,关系到个人待遇,全院上上下下都睁大着眼睛在看,倘若处置稍有不公,冷了人心,队伍就不好带了。
有人会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多给一个名额,让两人都上呢。
事情难,就难在没办法多给一个名额上。
小医院的职称配置有限,这么多年发展下来,本就为数不多的坑差不多全被萝卜占满了,职称聘任已近饱和。有的医院连续几年,都没开展过职称聘任,领导也知道职工望眼欲穿,可就是没办法。
我暗想,看来宛伟国这次还真是遇上难题了。
如果针灸科还如以前一样,病人不多、病源有限,那倒好办,这个职称聘任就是给了郁声树,相信也没多少人说话。
可现在,情形大不一样。针灸科已俨然成为水排墩医院的第一大科室、明星科室,除了水排墩本街道,影响力还辐射到了周围其他几个乡镇。
“这件事倒确实有些棘手。”我说。
宛伟国接口道:“就是说咯。为这事,我这两天都没睡好觉。”
“我个人角度,这个副高职称还是给小骆的好。有这几点原因。”我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慢慢说道,“小骆好歹是针灸科的主任,需要这个职称。相比较,目前郁声树在这方面的需求倒不明显。这是其一。”
“其二,针灸科现在是院里重点扶持的科室。领导也研究过,年后还要进一步扩大科室规模,增加人手。这种形势下,副高职称给了其他人,传出去怕是好说不好听,对职工的舆论导向不利。”
“还有一点……”我略略顿了顿,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还有什么?”宛伟国催促道。
我笑了笑,说道:“还有就是风传老郁的口碑不是很好……当然我只是听说,情况究竟怎么样,你是院领导,又在水排墩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清楚。”
宛伟国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这事倒真不假。”
宛伟国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紫砂保温杯,一边喝着茶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上眉头紧锁。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像是拿定了主意。
“谢谢啊,老兄一席话帮我解决了大难题。”宛伟国笑着说,“我心里有数了。”
后来,听说我离开水排墩没多久,宛伟国牵头召开班子会,力排众议,决定聘任小骆为本年度的副高。
细想之下,不觉有些奇怪。连我都能分析得清的形势,以宛伟国这么多年阅历会看不透?
病人评价一个医生行不行,会看他治病的效果怎么样。同样,卫生局领导评判一个院长合不合格,会看由他领导的医院的业务拓展情况。
水排墩好不容易打响了针灸这块金字招牌,这是多少基层医院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这种形势下,业务发展与人情关系,孰亲孰重,相信宛伟国不可能分不清。
没给那位领导面子,在职称聘任上照顾郁声树,自然会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过,宛伟国是熟透人情世故,在这件事上他应该另有安抚的办法,不至于让那位领导不快。
退一步来说,就算宛伟国装糊涂,这样硬挺,以他多年善走上层路线积淀下来的关系,那位领导怕也不敢动他。
形势很明显,他却特地找我谈及此事,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似乎只有一个解释,他要卖我个顺水人情。
这个宛伟国,还真是搞关系的人精。
快下班时,我给老孙打了个电话,问清他姑妈住的地方后,去对面的水果店挑了些香蕉和芒果,拎着出了店门口,按老孙在电话里说的向东拐进一条叫水排坊的小巷子。往里还没走上五百米,就见旁边的一扇门里走出一个人。
定晴一看,正是老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