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纳兰洺雁的邀请看起来十分真诚,暮妙戈不好拒绝,正准备表示为难,这时候凤倾雅瞥了她一眼,不屑的道:“我才不要和她一起,我自己去。”说完后,转身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留给她们两人一个骄傲的背影。两人相视一望,暮妙戈不再拒绝她,顺从了她。
凤倾逸坐在高椅上,旁边坐着一袭红装的牧婉苏,一眼望去,是如此娇艳动人,可是纵使美娇娘在旁,凤倾逸的心中想的还是暮妙戈,想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还不出现?虽然两人一见面就是吵架,不过当没见到她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正在这时,丝竹之声响起,帝后稳坐高堂之上,午时晨时一到,他们就要进入承欢殿,洞房花烛。暮妙戈刚被纳兰洺雁带着走进广华殿,就听到尖细的卓公公声音,宣布这个事情。一阵恍惚,暮妙戈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栏处,那一瞬间,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纳兰洺雁一进门就告别了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只剩下暮妙戈一个人站在门口,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司徒九都看到她这模样,心下有些担心,趁着众人喧闹之时,悄悄来到她身边,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她,凑到她耳边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好,莫不是在想纳兰洺笙那小子吧?大可放宽心,他会回来的。”
暮妙戈不回话,遂又问道:“难道不是为了洺笙?那是为谁?”说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凤倾逸离开的方向,“你是为了凤倾逸难过吗?”
暮妙戈这才回过神来,慌乱掩饰道:“又是中秋团圆夜,我有些想家了而已。”
司徒九都这才想起暮妙戈并不是京城人,月圆时思乡情怯在所难免,于是又说道:“别这样,你家在哪里,若有时间我带你回家。”
“回家?”暮妙戈摇头苦笑,道:“没用的,再也回不去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于是她换了个话题,说:“凤倾逸和那牧婉苏,真是般配。”
“那是自然!常言道:吾家有女初长成,牧国公府却偏偏背道而驰,将自己最美的女儿深养于府中,只等有朝一日,成为玉临国最尊贵的女人。你看,她现在可比天下第一美人纳兰洺雁风光多了!”司徒九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放小了些,然后叹了一口气。
“酒香不过女儿红,何苦为人醉?”暮妙戈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黯然道。
“你又多愁善感了,自从认识你以后,就发现,你的眼里纵使晕染着一股悲伤。”
“是嘛……”暮妙戈不想再说话了,轻轻闭上了眼睛,司徒九都见她这般,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识趣地走开。
午时辰夜,肃穆的钟声响起,传遍整个夜空。正想离开的暮妙戈顿住脚步,被这陌生的声音惊得长大了嘴巴。明明她没有听到过类似的钟声,为什么觉得这么熟悉?恍惚中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记忆在自己的脑海中闪过,她用力地想抓住那一根引线,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
回到昭仪殿里,看着这个她即将长居于此的地方,此时安静得仿佛没有生气。她小心地走进,没有惊醒那五个丫头,因为她在出去的时候表明,不喜欢她们跟着。而她们知道暮妙戈的脾性,所以即使为难,也还是让暮妙戈一个人出去了。然而即使这么安静,还是惊落了院落中的梧桐叶。片片梧桐叶飘落到她头上,她身上,她的脚边,像是在迎接她的归来。而白桦是不会掉叶子的,即使是在快要入冬的深秋,它也依旧旁立于人前。
梧桐就不一样了啊,一到秋天,叶子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主干。那漫天的红叶,正是它给自己繁华的洗礼。然而繁华,虚假罢了。
一进到自己的屋中,暗淡的烛光下,她一下子就被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五个丫头吓到了。她的惊呼声惊醒了她们,香鲤先站起来,起来掌灯照明,其她四人陆续去给她整理床铺,点燃熏香,为她解发,为她脱衣,让她沐浴。到睡到床上之时,她还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梦里沉浮,起起落落。纳兰洺笙的离开,凤倾逸娶妻,其实都给了她很大的影响,都让她的心堆起来的城墙,一点点地崩溃。但是此刻,这五个丫头,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了莫大的温暖。
深夜归家有人待,人生幸事,不过如此。
可是她又该如何习惯这心境的沉浮?不愿多想,她强迫自己睡下,只愿再也不要醒来。
于是她就真的睡下,只是迷迷糊糊见,睡得很不安稳。到了半夜,一声“簇”响,响遍整个皇宫,暮妙戈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窗外亮起来的徇烂的烟火,火光闪花了她的眼睛。暮妙戈知道,那烟火是在帝后洞房花烛后,喜婆取出床榻下的白布,布上有血迹,则天地大喜,烟火九天,以此庆祝。那是凤倾逸的洞房花烛,她和皇后牧婉苏的洞房花烛,她为他的妻,两人相伴一生。
她应该为他开心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碎掉的心还是依旧很疼痛呢?为何会如此伤心?她问自己。
红城墙外丝竹起,喧嚣乱耳始欲行。梧桐不解妾心,还把残枝败。
暮妙戈躺在床上,就再也闭不上眼睛。就算闭上眼睛,浮现在眼前的,还是凤倾逸牵着那娇艳皇后走进门道里的背影。她紧咬下唇,强忍住莫名的泪意,坐起身,对着门外唤道:“香鲤,三更了吗?”
然后门外走进一个丫头,倾身对着窗帘行了一礼,道:“娘娘,现在不过二更天,离三更天还早着呢!”来人是纺芝,不是香鲤,暮妙戈点点头,应了一声,呢喃道:“此刻他应该还在床上与皇后享受鱼水之欢吧?”
“娘娘,你说什么?”纺芝抬起头,欲掀开窗帘,暮妙戈抢先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香鲤呢?”暮妙戈还是习惯香鲤的伺候。
“香鲤姐姐今日过于劳累,现在已经歇息去了。”纺芝老实回答。
“无碍,既然香鲤不在,就只能麻烦你了。你上御食坊给我取一坛酒来,要上好的女儿红!”暮妙戈这才想起香鲤今天一整天都很忙,这个时候该是睡着了。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很想喝酒,就在这个时候,没有人陪,一个人去喝酒。就像以前爹爹背着娘亲带着她躲在地窖里喝酒一样,她现在只想喝个痛快。
“可是娘娘,今夜天凉,不适合饮酒。”纺芝劝道,却招来暮妙戈冷声一喝,“你这说的什么话?皇上大喜之宴,怎么不宜饮酒?仔细被别的宫人知道,掉了你的脑袋!”
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威严的语气说话,纺芝一下子被吓到,赶紧跪倒在地,“娘娘稍事休息,奴婢这就前去。”
夜忽然精了下来,隔着红墙,传来一声撕裂的声音,暮妙戈细细听去,原来是承欢殿中,宫人驾马拉红帛的声音。红帛撕裂,寓意一生一世,相伴到老。这哪里来的民俗,她不知道,只是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只能强扯出嘴角,凄惨一笑。
这是纺芝已经带了女儿红回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走到暮妙戈床边,对着床帘里的暮妙戈行礼,“娘娘,女儿红奴婢已经带回来了,还命御膳房准备了一些小菜,娘娘准备现在享用吗?”床帘里的人嗯了一声,纺芝便掀开床帘,刚好此时夜空中又窜出一簇烟火,瞬间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迎面纺芝就看到了暮妙戈那张带有黑色胎记的小脸,光亮一闪照在她的脸上,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强压下心里的紧张个颤抖,上前去给暮妙戈穿衣。
她知道暮妙戈脸上的胎记很丑陋,也亲眼见到过,可是在这漆黑的夜里,白光一下子打在她脸上,猝不及防之际,确实能让胆小的她,吓得颤抖。
穿完衣服后,暮妙戈走到桌子边,抱起就酒坛就往外面走,同时吩咐了一声,“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入夜,寒风猎猎,人心猎猎。梧桐树下,暮妙戈一人独饮。好在月光微弱,不过这么冷的天气还能有月光入户,映得昭仪殿朦如白昼,刹是奇观。对着月光高举起酒杯,随即便开始畅饮。这时香鲤走过来,看到她一个人独立在梧桐树下喝酒,不由惊道:“娘娘你——”
“莫言过问,笔墨伺候。”知道是香鲤回来,听到她的声音暮妙戈鼻子一酸,居然有了吟诗的心思。香鲤应了一声,转进屋中拿了笔墨纸砚出来,放在竹林亭子中的木桌上,然后静侍左右。暮妙戈走向亭子,站在木桌旁边,酬墨后于纸上行云流水,许久后停下动作,人也睡倒在书桌之上。香鲤一个人搭着她,将她送回屋中,让她上床解衣。等到将一切都解决好后,走到纺芝面前,说道:“你照顾好娘娘,她一醉酒就不省人事,尤其爱踢被子,你看着点儿!”
纺芝点头,香鲤见罢便放心地走出房门,来到竹亭之中,拿起暮妙戈刚写的书稿,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拿起书稿,香鲤就向宫殿外走去,准备焚烧书稿,有些东西,在这宫中,不宜长存。然而刚刚出门不久,就在黑暗之中撞上一个人,那人一身酒气,仔细感受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还有怒气。那人一把将香鲤推开,怒道:“何人竟敢冲撞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