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1 / 1)

十八章:

不想回家了!黄明玉心里叨念着。爹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盆烧红了的炭火,煎他的心。黑夜已经来临,他不知自己还能往哪儿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正在慢慢的靠近他,吞噬他。

他抬头望了一眼苍茫的夜空,那满天的繁星,看不到一颗是孤立的,它们快乐的眨着眼睛,伴着那轮晶莹剔透的弯月。

干枯的野草在脚下发出了脆弱的断裂声,那是一种软弱挣扎后的硬咽,仿佛在这个不能入眠的夜晚裹着几分干涩的忧伤。风,带着春夜里柔绵的醉意,丝丝入耳,让春忙的人们嗅到了撩人心扉的泥土芳香。

黄明玉孤独的行走在旷野上,他感觉自己就像脚下这解冻的泥土,柔软无力,还带了一点潮湿。他不知道母亲听到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谣言,但看得出母亲对崔大玲极为愤恨,当年他们的事情伤了她的心,那么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又是在朝母亲伤口上撒盐。

他和崔大玲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这道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自己心里越来越深。如果当年杏树湾所发生的一切该有自责,那么他就不该再次接受崔大玲的那些钱去承包土地,更不应该跟她有任何的往来。

可如今的现实让他犯下了同杏树湾相同的过错,难道自己还对当年的感情充有侥幸心理?如果合伙承包土地仅是大玲的一个借口,那么言外之意是不是她又要扯起那段什么也不懂的糊涂交情来。

不,黄明玉马上在心里坚决的否定,他想起了母亲的话。母亲苦了大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为那个穷家操碎了心,他不能再伤了她的心。

再说崔大玲已有了家室,而且还有了女儿,不管好赖总是有了归宿,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把持不住,横插一杠子,不但毁了爹娘的名声,自己也做下了伤良心的事情,他不由得浑身打起了冷战。

一刹那,空旷的原野上凉风四起,黄明玉眼前出现了一处低矮的建筑物,漆黑的夜里,蒙着阴森恐怖的面纱。黄明玉停住了脚步,欲要转身离开,心里又一转念,变了主意。他望着黑洞洞的机井房想起了一些事情。

机井房立在村北头的一片平地上,占有半亩多地,机井早在十多年以前就干枯了,现在只有机井房像个简陋的牲畜圈棚孤零零的立在原野之上,算起来也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早在生产队的时候,这里是队里的一大片菜园地,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黄明玉还能记得起小的时候和村里的伙伴们经常到这里偷萝卜的事情。那时候村里一个老汉看管着这个园子,老人骑着一匹大白马,每天都要绕着菜园四周奔跑叫嚷,黄明玉记不起跟老人家捉了多少次迷藏。后来队里成立了机务段,在这里打机井的时候,才盖了这所简陋的房子。

机井房的墙壁大多是石头砌成的,里外抹着厚厚的泥坯,屋顶有密密的椽棒子裸着,没有像样的门窗,只在向阳的一堵墙上开了两个口子一个是门,另一个是窗户。夏天有雨飘进,冬天有雪飞入,风风雨雨挣扎了这么些年不得不算是一个奇迹。

土地包产到户后,这里就不再是菜园子了,划分土地时,村里有不少人建议把机井填了拆了井房,反正机井房年久失修干枯了,拆了还能多分些土地。

这一举动当时被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阻止了,都说水井有水龙王的府邸,如果填了,毁了龙王爷的府邸,龙王爷发了怒,到时候田地颗粒无收,会饿死人的。老年人们给它蒙上了迷信的色彩,所以也就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也没人敢去动它。

黄明玉没有及时地离开,并不是不害怕那些迷信的说法,而是心里有了一个想法:既然他承包了这里的土地,想必日后也得在这里建所房子,要干就得像个样子,拖泥带水稀里糊涂不是他的个性,他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种了一辈子的地,到头了还是一无所有,所以他得时刻警惕走父亲的老路。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天不怕地不怕。想到这儿,他硬着头皮走进了漆黑的井房。

井房里很潮湿,有一股腐烂了稻草的味道。黄明玉走进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窸窣的响声,头皮不由得发了紧,心里打起鼓来。他的一只伸进裤兜掏出火机打着,一点摇曳的火苗从他手里亮起,照亮了机井房的巴掌之地。

一片狼藉,他借着跳动的火光寻找了一片较为干净的地方站住了脚,举起火光向四周的墙壁照了照。泥皮大多都已脱落,墙上的石块凹凸不平,墙角有很宽的裂缝,有的地方拉着蜘蛛网,灰尘结在上面显得蜘蛛丝很粗,大大小小的像一把把折了把子的笊蒌。他心里有些后悔进来,本打算在这里呆上一夜,好好梳理一下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现在这个无法下脚的地方,一时让他没了主意。

困难是吓不倒人的,如果命里注定要他今生受些苦累,他会毫不犹豫的坚持到底。他希望把所有的伤心事交织起来,像嚼五谷杂粮一样的细细咀嚼,品味出一些顽强的生命力来,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摸爬滚打。

荒野上的风很大,呼呼作响,黄明玉感觉到了一丝寒冷,把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双手交叉在胸前,隐隐有一股温暖的热涌上心头。火机在他手里几经挣扎后只能吐出几个一晃而灭的蓝星,火光最后一次亮起的时候,他把嘴里叼着的烟卷凑了上去,烟着了,火灭了,荧荧之光成了黑夜里唯一的亮点。

为了保存这点荧光之火,他不得不一根接一根的抽下去,他喉咙里一股股的发苦。他想起了盖房的事情,说干就干,明天就盖,反正那个家横竖是不能待了,他在心里头默念。

父亲看来是不会他管了,母亲对他的做法肯定还要反对、阻挠,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不务正业。他又想起了崔二东,既而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心酸。

他活该,愿他命短······黄明玉再想到崔二东心里怒骂。崔二东小时候欺负伙伴,大了仗着姐姐嫁了个有钱的老男人,裁缝学了半途而废,又买了农运车做起了捯驴换马的买卖,成天喝的熏熏带醉不说,还要指手画脚的乱骂人,就这样大兰子还护的跟宝贝似的。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妇,日子一有个不顺心就打媳妇,大兰子不但不管,还处处向着儿子,崔占海扛不起个事来,所以才闹到了今天的地步。村里人都说二东做了余孽,折了阳寿。

渐渐地他的眼皮打起架来,夹在手指里的烟卷火星忽明忽暗,他觉得浑身象浇了凉水似的发冷,他的额头发烫。突然一道火光在他眼前一亮,他迷迷糊糊的像似倒进了母亲怀里,一股暖流遍及了全身。

第二天一大早,黄长海两口子原本平静的生活全乱了套。黄明玉昨夜彻夜未归,一向抄惯了心的张金娥不能不着急了,不得不向立在炕上穿衣服的丈夫嚷嚷:“孩子一整夜没回来,你一点也不着急,翻来覆去的才折腾你的那张皮呀!”

衣服上的纽扣还是有一粒扣错了位子,领口有些不自然的向上卷曲,胸部多了几道隆起的皱褶,黄长海没能觉察出来,一只干手还在胸前多捋了几把。脚上只套了一只袜子,他低头又去寻找另一只,把被子翻来覆去的抖搂了一遍。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但眼前还是一片昏花,鼻尖冒出细汗的时候,有些晕头转向。他把团在一起的被子踹了一脚,愤愤的跳下了地。

水缸里的水昨天做晚饭就用光了,张金娥本打算今天早晨挑水的,但现在她似乎全忘记。她把水舀子伸进水缸里,短胖的身体跟着蹲了下去,舀出少半瓢浑浊的水来。张金娥来了气,当啷一声,将水舀子扔在旁边的柜板上,浑浊的水从舀子里跳出来溅到柜板上,她火急火燎的出了堂屋又立刻折了回来,嘟噜着胖脸问:“你找不找去?”

“咋?”黄长海将一对干眼盯在妻子的胖脸上,愣愣地问。

“你不找他,我找他去。”

“叠你的被褥,做你的饭,吃过饭还要种地去呢。一睁开眼窟子就嘟嘟,天天如此。”

张金娥闪身欲要出去,可听到丈夫的话,她不得不转回脸来说:“你放狗屁,孩子一夜没回来你连问都不问,还有心思吃饭呢?”

“咋?他又不是三岁孩子,能丢了还是能没了。你爱做不做,这个家你不过都行!”黄长海去洗脸了,他一把一把的往干脸上泼水,哗哗啦啦的水声不断。

“哎,人能跟你个牲口上话。”张金娥走出里屋,砰地一声将里屋的门重重甩了一把。黄长海透过窗玻璃望着妻子慌慌张张的背影,嘴里嘟囔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

大街上并不冷清,三三两两背书包的小学生边走边耍。学校在村子的西北边上,和村委会住在同一个大院子里,村里的孩子们只能在这里读到三年级,四年级就得到县城里上,所以学校老师只有两位,带着三二十个孩子。太阳正是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少数人家的烟囱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搁在往常,这个时候张金娥早吃过了早饭,该忙别的活了,可是今天不行了,她得先寻到儿子,才可以安下心来去做别的事情。

从家里出来,张金娥心里便没了主意,该去哪儿找儿子呢?她知道儿子从小到大就没在别人家里住过夜,昨夜一夜没回家,他会去那里?全村有二百多户人家,她不可能一家接一家的找下去。找到儿子不出事情是好,找不到儿子岂不是又要被多事儿的人传些谣言。她打定主意还是先去村里那几家亲戚找找,如果亲戚家没有,她不敢想象以后的后果了。

亲戚就那么三五家,一顿窜下来后,别说想要找到儿子,亲戚们都说这几天连她儿子的面都没见着。至从包成土地之后,儿子这几天确实没怎么出门,整天埋在家里写呀算呀的,张金娥大字不识一个,她也不知道儿子成天咕哝些啥玩样儿。

有的时候看着儿子咕哝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她心里还有些怨气,心想就不是种十来亩地吗,至不至于这样,那生产队的时候牛耕马拉的不照样种好几百亩地,那要照他这个样字,种完那么些地还不得到了秋天。

儿子愿意一心一意的专研种地,她也不好说什么,一开始她是想逼着儿子还出去打工,毕竟那是份正当营生。可至从儿子没拿家里一分钱就包成了十多亩土地,她要儿子出去打工的想望也就彻底打消了,儿子高兴了,可她高兴不起来。

包地的钱一万多块,在她心里是多么大的一笔数目,儿子说拿就能拿出来了,她不敢相信。尽管她再三责问儿子这笔钱的来由,儿子一口八个的说是他打工攒下的,于是她不知道儿子在外打工这几年到底挣了多少钱。

昨天儿子一夜未归,是不是事情出在了这包地钱上?张金娥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的心狂跳起来,在村里绕了一大圈儿仍没见到儿子的影踪,她恨自己的两条小短腿没了力气,不能快点走回家,她盼望着这个时候儿子能等在家里。

张金娥形色匆匆的朝家里赶,与村里人相遇了都顾不上站一站,说句话,村里人目顺着她着急的身影,不知她家出了什么事情。经过催占海家门口时,她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踮起脚尖儿朝小院里瞅去,心里拿不定的主意该不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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