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瞥了一眼这兄妹俩,在连漪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到榻上坐,似笑非笑道:“有半月不见我们小妖儿了,看着是不是瘦了一点?”
“瘦了,两斤。”
初月晚点头。
“瘦了显大。”
太后道,“跟你皇兄坐在一起,凳子都快挤不下了。”
初永望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局促。
“孙儿从前就常抱裕宁,习惯了,顺手就抱起来,以后裕宁长大,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该注意点了。”
他说着,小心地把初月晚从膝上放下来。
初月晚完全没明白什么情况,还趴在他腿边:“太子哥哥想抱裕宁就抱抱呀。”
“哎呀小妖儿就是缠人,过来也让哀家抱抱。”
葛太后招她来身边。
初月晚乐呵呵跑过去给她一个抱抱。
“小妖儿。”
葛太后捋着她的后背拍拍,“今年有五周岁了,还是小,太小了。”
她说罢,忽然掩唇咳嗽几声,连漪忙送了茶来,抚背让她喝下。
初月晚也给她抚抚胸顺气:“太后慢慢喝。”
初永望忽然觉得,皇祖母面色大不如前几年了。
葛太后喝了茶顺了气,仍搂着初月晚道:“哀家这辈子所盼的基本上都已经得到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儿孙满堂也不过如此,可哀家呀,是个闲不住的人。”
初月晚倚在她怀里,握握她粗糙的手。
“哀家喜欢管事情,管完了先皇的后宫呢,又喜欢管皇帝的闲事。”
葛太后念叨起来,指指初永望,“哀家倒也想接着管你,可是看如今呐,是管不住咯。”
“皇祖母愿意管孙儿,自然是管得。”
初永望忙说。
“管不住咯。”
葛太后话里有话,“你不是早已立志,成为大皋朝第一个冠礼上没有妻妾跪迎的皇子么?”初永望一时哑口,愣了一下才道:“皇祖母,孙儿何曾立过这样的志向,只是良配难寻,还需要时间仔细斟酌。”
“你有你的主意,哀家也不逼你了。”
葛太后语气放松,倒像是叫他不要着急。
说完她低头瞧着小月晚,道:“你皇兄如此有主意,你呢?”
“什么主意?”初月晚没有绕过来这个弯。
“小妖儿可对未来的夫君有何主意呀?”葛太后问。
初永望顿时比被问到自己还紧张:“皇祖母,裕宁还小,这种事……”
“哀家问你了吗?”葛太后打断他的话。
初永望没法吭声了,可是这话问谁还不是一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裕宁会回答什么呀!!这些年她成日念叨谁,还用说吗?葛太后静静看着初月晚的神情,心里也大概猜到了。
初月晚听完默默想了想,忽然抬头道:“裕宁……想陪着太子哥哥。”
“嗯?”葛太后这下没猜对。
“裕宁……”初永望又感动又疑惑。
初月晚接着说:“要是裕宁喜欢的人不喜欢裕宁,那么裕宁就留在宫里,跟太子哥哥作伴。”
“你太子哥哥总会有后妃作伴,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葛太后只当她还不懂其中的意思。
初月晚又想想,道:“那裕宁就自己玩吧。”
“不会有人不喜欢裕宁的。”
初永望说道,“裕宁喜欢谁,那那个人必定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裕宁?什么人会如此不识好歹!”初月晚叹口气。
可是,就是有人“不识好歹”。
这一世确实有想过改变前生的一切,或许能让小舅舅喜欢自己,可是感情之事,终究不能太过强求,若小舅舅前生心有所属,今世怕也有自己合适的良人。
她想起梦里那放在床边的半块金锁,不知对方会在何时何地,匹配上另一半。
若一切终究不可强求,便也不必再害人一世了。
况且今生还有摩天塔,若身无所属,就在应天大帝前供养一生,或者在宫中帮衬太子哥哥,没有什么不好。
“小妖儿,不必想那么多。”
葛太后温言软语地安慰她,“人之间啊,有时不是一两句喜欢不喜欢就能说明白的,你若觉得什么人好,便说出来,或许世上还没有这人,以后就有了,也说不定。”
初永望听出太后的话中话,心里思绪万千。
“要是裕宁想通了,就告诉太后。”
初月晚拉着她的手答应。
葛太后攥住她软嫩的小手搓搓,笑容满面。
离开坤慈宫,初永望心事繁重,命马车跟在后面,自己牵着初月晚往回走。
“裕宁,太后希望将你的婚事定下来。”
初永望想让她早些明白,“可是你现在年纪太小,皇兄我不放心,也不看好任何人做你未来的夫家。
若太后再提……倒也没什么,你照自己心里想地说便好了,剩下的交给皇兄说就好。”
“太子哥哥,太后娘娘为什么要给裕宁订亲?”初月晚不解。
上辈子是自己要求父皇订婚的,本以为这辈子应该不着急了,怎么还提前了这么多。
“太后身体欠佳,她希望早日看到你有个归宿。”
初永望不忍心把话说得太深。
初月晚听完也担忧起来。
上辈子太后在她十岁那年走了,她那时与太后并不亲密,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
今生,却连想都不敢想。
“没事的裕宁,太后调养得很好,你不要着急。”
初永望停下来提一提她的手,“这种事情,还是要看机缘的。
而且,皇兄在前面替你挡着,要催也是先催我。”
“太子哥哥。”
初月晚仰头凝视着他。
“怎么?”初永望耐心地俯下身听她说。
初月晚看着他的脸,莫名觉得太子哥哥好像在这一年突然和曾经不太一样了,他的样子和记忆中前世的新皇重合在一起,好像此后的那么多年,再也不会改变。
只是,前世的新皇眼中总盘踞着阴鸷冷漠,九五之尊的孤独笼罩着他。
而今太子哥哥眼里,仍是有光的。
好想告诉他,他可以一直做他自己,哪怕身边没有别的人。
但是那样,真的是他自己选择的吗?初月晚摇摇头:“没事的。”
初永望摸摸她的头。
……七月转眼就到了,皇宫上下都在筹备太子的冠礼。
冠礼前一天,初月晚在摩天塔跟着师父排演了一遍仪式之后,趁着天还没暗透,跑回宫里来了。
东宫中忙碌的人刚刚撤下,初永望正要出来松口气,便见一个小人儿跑了进来。
“太子哥哥~”初月晚扑到他身上。
“裕宁来做什么?”初永望抱住她转了一圈,放下来。
“今日是七月七,出去玩儿呀!”初月晚盛情邀请,“太子哥哥明日就成人了,趁着今天好好跟少年告别吧!”初永望早就在东宫憋到浑身长毛了,当然想出去。
“可是父皇不允许我出去。”
他叹口气,“裕宁带着荆大人,出去好好玩吧。”
“没有太子哥哥就不好玩了。”
初月晚背过手扭扭。
这分明是存心要把他拐出去。
初永望又是长叹一声:“本宫倒也想跟裕宁出去,可要怎么能不被父皇发现我不在东宫?”初月晚见他犹豫,马上信誓旦旦:“太子哥哥不怕!有裕宁在,一定让你出得去!”她说罢,不等初永望答应,便把他拉了出来。
……当晚,华灯初上,宫门外的护城河边已经停着驾马车,不知在等何人。
不久,又一驾马车从宫门里驶出来,闻声,停在护城河边的车门打开,云锦书跳出来,迎上对方。
对面的马车停住,荆叱下车向他抱拳。
“辛苦荆大人了。”
云锦书说着走来,车厢里初月晚探了个头出来,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