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经述的大力支持下,中国廉政局负责查办的第一案,就是轰动全国的“杨翠喜妓案”,这个案子和历史上已经有很大不同了。
“奴本是柔枝嫩条,
体比做墙花路草。
顾不得鸾雏燕娇,
你恣意儿鸾颠fèng倒。
须记得或是忙,或是闲,
或是迟,或是早。
夜夜朝朝,何曾知道,这些笑窍,
春风一度,教我力怯魂销……”
天津卫,天仙茶园,夏夜的风,是燥热的。诺大的戏台之上,一位身穿大红戏服的少女,莺歌燕语。
她叫杨翠喜,是戏园子的名角,她一出场,总能牢牢吸引住台下男人们的目光。看戏人的心情,也都能随着杨翠喜的一颦一笑而上下起伏。
杨翠喜十五岁就出落得面如满月,扮相漂亮,身长玉立,走起台步来,似弱柳迎风。她一开口,更是嗓音甜润,唱腔也华丽婉转,将一位婀娜摇曳的痴情少女的神态,演得是入木三分,千娇百媚。正是:“舞步摇落天上月,一展歌喉倾人城”
“好”
“好”
“好”
一曲刚刚结束,台下三个男人几乎同时为她大声叫好。
第一个叫好的,是一位面目清秀身穿长袍的少年,叫李叔同,时年二十四岁。他的声音不大,有点沙哑,几乎是声嘶力竭。
李叔同站起身来,手执一把纸扇,手里捏着一封亲笔信,信里写着一首他为杨翠喜填的词:“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
李叔同打算这一晚就要把这封信送给自己的梦中情人,不知道是身上发热,还是心里发热,他额头和手心的汗珠都渗出来了。
第二位鼓掌叫好的,是天津一位中年盐商王益孙,天津“新八大家”中“益德王”家第三代,王益斋之孙。
王益孙的外貌,有点像矮脚虎王英,五短身材,挺着发福的肚子,坐在看台最前面的一张方桌上,喝着龙井茶,这里是戏园的贵宾区。他的身后,站着两位身着黑色短褂的家仆。他叫好的声音浑厚,其中也不乏对杨翠喜的羡慕之情。
第三位叫好的,是一身警察装扮的段芝贵,他是王益孙请来看戏的贵客,就坐在王益孙的旁边。他盯着杨翠喜那张妩媚的笑脸。也不禁笑了,他觉得眼前的尤物,将来肯定能助自己高升。
这时的段芝贵,还只是天津南段巡警总办,相当于今天天津一个区的公安局长。要知道,段芝贵是北洋武备学堂毕业,很年轻时就当了北洋陆军第三镇统制,他知道现在的直隶一把手曹锟是总统李经述的心腹,还特别喜欢看戏,经常请梅兰芳等名角到保定献艺。
段芝贵此时心想,如果能给曹锟买个戏子把玩,把杨翠喜献给曹锟侍寝,自己何愁不升官发财?
传统戏剧中,老戏骨认为女子登台有伤风化,是故中国坤伶很少,一般有女角,都是男扮女装。这杨翠喜,十四岁登台演出,戏演得好,所以她这女子,也算小有名气,在京津两地是尽人皆知的女伶。
杨翠喜一登台,整个天津都会沸腾,无数青年公子和中年富商奔走相告,争相一睹尤物的绝代风情,他们每晚守候在她的舞台下,只等着佳人一笑。对于李叔同王益孙段芝贵的喝彩,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专心演出。
杨翠喜是一位极其聪明的女子,她很会利用自身的优势,把一些奢靡的曲子唱得色而不淫,《梵王宫》《红梅阁》都是她的拿手杰作。看着杨翠喜诱人的姿色和精湛的技艺,看戏人心里都难免有一丝丝的躁动。
于是当晚,李叔同王益孙段芝贵都决定要把杨翠喜弄到手。
其实,杨翠喜是个命苦的人。她本姓陈,小名二妞儿,生于1888年。由于家道贫寒,生父无力抚养,更何况她是一个女孩,于是生父决定将她送人。在十二岁那年,二妞儿来到了养父杨茂尊的家里,杨茂尊给她取了另一个名字:杨翠喜。此时的杨茂尊,是天津一个戏班子的老板,经常往返于东北三省,过着卖笑卖艺的生活。在当时,自古以来都是子承父业,杨茂尊没有儿子,杨翠喜成了杨茂尊戏班子的接班人。
杨翠喜虽然是个女儿家,但长得聪明伶俐,只要杨茂尊教过一遍,她就能基本上记住。在学习之余,杨茂尊还带着杨翠喜往返于当时各大名角的场子之间,让杨翠喜吸取他们的精华,为己所用,看到时机已经成熟,杨茂尊便带着杨翠喜登台表演,杨翠喜出道不久便小有名气。
每次夜深人静,杨翠喜还会想起小时候和父母逃荒的日子,那场罕见的大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她的父亲推着独轮车,也就是推着整个的家。她的母亲抱着她九岁的弟弟坐在独轮车的右边,左边是破棉被破衣服破锅碗和一些零七杂八的东西。她牵着骡子走在车子的前面,黑瘦的肩上套着一条粗绳。她的父亲就穿了一条裤衩,黑黑的皮肤,饿得嶙峋的骨头,都暴露在外面。这支逃荒的队伍,犹如独轮车下被辗压踩踏的野草,都在挣扎着顽强地活着。他们不断的分开走散,但又有人不断地加进来,各自奔向他们自认为能活命的地方。在路上,他们寻到一间破牛棚,就在里面挤着住下了。然后,她的父亲就拿着一只空碗出去要饭了。她还记得,那天她的父亲带回一个红竽和一碗棒子糊糊。她的母亲于是把那个红竽掰开来喂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几口就把它吃光了,接着又喝玉米糊糊。杨翠喜饿得两眼冒金星,最后接过她弟弟的碗底,舔了两下。那天晚上,杨翠喜的父亲怕她饿死,哭着把她送走了。她的母亲一句话也没说。
李叔同,说起来也是一位公子哥,其父李筱楼是同治四年乙丑科的进士,当过吏部主事,后辞官经商,寄籍天津,经营盐业与银钱业,为津门巨富,先后创办了“桐达”等几家钱铺,挣得偌大一份家业,被人称为“桐达李家”。
李叔同追杨翠喜的方法很笨,他把自己当成杨翠喜忠实的听众,为了给她捧场,李叔同每天晚上都要去杨翠喜唱戏的“天仙园”,给她送花,并充当“护花使者”,送杨翠喜回家。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在皎洁的月光下,李叔同不时给杨翠喜解说戏曲历史背景,指导她唱戏的身段和唱腔。杨翠喜觉得眼前的年轻人,真是稀奇古怪,文绉绉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作为几乎经历过死亡和失去亲人的爱的女孩,杨翠喜没有一点安全感,根本就不相信爱情
终于有一天晚上,花前月下,月色朦胧,杨翠喜牵着李叔同的手,很认真问李叔同:“叔同,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你能为我赎身,娶我为妻吗?”
李叔同放开了杨翠喜的手,为难了,沉默不语。在1897年,他就和妻子俞氏完婚,是有家室之人。
杨翠喜见李叔同为难,道:“你既然娶不了我,以后就别来找我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穷酸相的文人。”
说完,杨翠喜久扭着屁股走了,只留下李叔同一个人在黯淡的月光下心伤不已。
李叔同犹豫了半响,跑回家,鼓起勇气,要为杨翠喜赎身,娶一个戏子为妾。他考中过进士的父亲,瞪着一双牛一样的大眼睛,二话没说,就赏了李叔同一耳光:“你这个不孝子,色迷心窍了?我们李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这败家子丢尽了想要钱,一个铜板都没有”
李叔同苦苦哀求,他的父亲举起柱杖,就要打折他的腿,“你给我滚,越远越好”
李叔同的父亲话还没说完,就上气不接下气晕倒了。于是,李叔同果然滚了,他哭哭啼啼跑去了上海找朋友筹钱为杨翠喜赎身。
王益孙是“土豪”,搞定杨翠喜的方法,很简单。他在住宅前院,为杨翠喜另建房3间,并带私家戏楼,对杨翠喜说:“想唱戏的话,你可以自己登台;想听戏的话,就把演员请到家里来唱,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杨翠喜听了王益孙的话,很是感动。舍得为她花钱的男人不少,但如此眷顾体贴她的不多。她有心和他过一辈子了,便倒在了王益孙的怀里,任凭他的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揉动。
段芝贵追杨翠喜的办法,简单粗暴,他派人把杨翠喜的养父杨茂尊五花大绑,拿出一把警察用的黑壳毛枪,“啪”拍在桌子上。另外,他拿了五万元,扔到杨茂尊的面前,让他自己选。
简单粗暴的方法一般在现实中都是最有效的,杨茂尊不傻,他当然选了五万元,这笔钱在当时的天津,能置办一座大宅子了。
那天杨茂尊回到家中,把杨翠喜叫了过来,一下子跪倒在杨翠喜的面前:“闺女,爹对不起你,把你卖了。那个段芝贵,不好惹,听说外号段阎王。他是天津一霸,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天。爹没用,你骂爹吧。”
“爹,这不怪你你这样女儿受不起,会折寿的。我嫁谁都一样,是笼中之鸟,富商和武夫,没什么区别的。”杨翠喜虽然对段芝贵没有印象,但得知自己被段芝贵买去之后,她没有生气,上前扶起了杨茂尊。
之后,杨翠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等段芝贵派人来接她了。作为一个社会地位卑微的戏子,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几年她也厌倦了在台上强颜欢笑的生活,所以此时告别戏台,也没什么东西值得留恋。
那天黄昏,天边的晚霞灿烂。一辆豪华的马车,来唱戏的“天仙园”接她。杨翠喜坚持演完了最后一出戏,演《梅龙镇》,杨翠喜饰演fèng姐,剧中有台词云:“军爷有钱,买不得fèng姐不卖之物。”
杨翠喜唱此语时,斜看楼座,嗔态可掬,惹得下边一帮穷酸书生连声叫“好”。她自己心里确是觉得莫名讽刺:自己哪有不卖之物?她这时忽然想起李叔同来,他已经多日不见来捧场了。
那一晚,到了段芝贵府上,是一座四合院的豪宅,灯火通明。夜半时分,段芝贵到了杨翠喜的房间,见了杨翠喜,这女人真是一位天生的尤物,身材脸蛋俱佳。
见了段芝贵,杨翠喜忐忑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军人出身的段芝贵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眉宇之间,倒也有几分英气,尤其是穿着制服的小身板,显得结实,比李叔同和王益孙看起来顺眼多了。
不等段芝贵动手,杨翠喜主动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旗袍,衣服滑落,她洁白的身子已经像是供品,段芝贵两眼望着跟前的小山峰,眼里都是白光。
他慢慢走近杨翠喜,然后开口道:“转过身去?”
段芝贵的声音洪亮,杨翠喜虽然有点犹豫,还是转过身去了,光滑的背对着段芝贵。
杨翠喜心里又紧张起来,她心想,这段芝贵为什么要自己背过身去呢?难道他喜欢从后面……
段芝贵走上前,“啪”一巴掌拍在杨翠喜的后面,杨翠喜的臀部微微晃动,他手感不错,大笑道:“果然是前后都很诱人,没想到你在台上风光无限,脱了衣服也还有这等姿色。好可惜我段某人无福消受。”
“无福消受?那你买我回来干什么?”杨翠喜见段芝贵半天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问道。
“为我办事,不该问的,最好别问。今后你要为我办的事还多着呢。”段芝贵让杨翠喜穿好衣服,早点休息。
“穿好衣服?”杨翠喜很纳闷,搞不清楚段芝贵想要干什么,这自己衣服都脱了,哪还有穿回去的道理?眼前的男人,竟然对自己不动心?
那一夜,段芝贵始终让杨翠喜独守空房。杨翠喜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浮萍,不知道明天命运的波涛将把她带往何方。她想起了李叔同和王益孙,以后要是自己被破了身,他们还会喜欢自己?接受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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