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秋水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来到母亲病床前。母亲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翻阅着一本书。看见气喘吁吁的沈秋水只是抬起头来淡淡说了一句:“来啦。”然后低下头继续看她手里的书。
沈秋水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您去哪啦?”她问。
“出去走了走,在这里闷得慌。”她的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出去散了个步那么简单。
“您要是觉得闷,就打电话给我,我接您回去,干嘛要乱跑呢?”沈秋水都快哭了。
“我说过,我不愿意住那个人给我们的房子,所以我宁愿留在这儿。”杨慧兰固执的说道。
“您留在这儿花的也是那个人的钱。”沈秋水百般无耐的想着,却从不来不敢捅破,她怕捅破母亲就会拒绝一切,放弃治疗。所以她宁愿让她以为住在医院的费用都是她辛辛苦苦带团挣来的。但是,就凭她带团就能为她负担得起如此高昂的医药费?自己的女儿有几斤几两她不可能不知道的,但她们却默契的对她能挣多少这个话题闭而不淡,只要自欺一下就行。又或者这个知天命之年的老人选择用天真的方式来面对世事。一切全凭幻想,因为看到女儿在工作就以为她一定赚了不少钱,只要看到女儿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就一定是和他睡过了。
沈秋水甩甩头,走过去抱住母亲:“您知不知道,我找了您一天了,以后别这样了好吗?咱们乖乖配合治疗,不管用什么办法,女儿都不会轻易放弃的。您,也不可以轻易放弃。”她说的斩钉截铁。
杨惠兰幽幽叹了口气:“你只不过想让我像你爸那样把罪受够了,被折磨而死。”
“不许说这样的,不会的,不会的。”沈秋水抱紧母亲,轻轻呢喃着。“现在我们有钱,也有经验。”但她不敢这样和母亲说。“您现在要保持好心情,准备接受放化疗。”母亲的癌症面积扩散较大,又属于晚期。已经不能进行手术,只能通过化疗和放疗等手段,用各种不同能量的射线照射肿瘤或药物来杀死和控制癌细胞扩撒。
接受化疗的杨惠兰安静的躺在床上进行药物注射。沈秋水守在病床旁,端详着这张苍白的面孔。因为化疗会脱毛发的缘故,她的眉毛已经稀疏,而头发也在一夜之间掉光,现在只能带着绒线帽。她是那么消瘦,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脸上身上还长满黑斑,这些斑点在一点点扩散和溃烂。有时候其痒无比,有时候痛如刀割。这些秋水到知道,因为父亲就是这样,照顾父亲那个时候,一发作他总一边蹭痒一边骂娘,或者不停地把身体往墙上撞,又或者总是不停的咳嗽,咳到吐血。秋水和母亲总是一边哭,一边安抚他。等他情绪稍稍稳定才给他上药膏,看着他的皮肤溃烂的溃烂,淤青的淤青,母女俩不知为此哭过多少回。
现在的母亲,和当年的父亲情况是一摸一样。可她除了对她发过脾气之外,硬是没在她面前哼过一声,因为这样沈秋水总是误以为母亲并不怎么痒痛。直到某一天夜里,秋水在朦胧的睡意中听到母亲房里传来一阵*声,她赶紧爬起来边喊着边走进母亲房间。但是那个声音很快消失了。秋水走到母亲旁边见她睡得正熟的样子。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叫醒她,问她哪里疼,她却说没有,可能是做梦了。然后让她回去睡。
沈秋水将信将疑。所以第二天让杨昊天陪她去了医院拿药,然后俩人又去了超市买来了大米,油啊,纸巾啊等等各类生活用品。在一直黑着脸的杨慧兰的注视下,杨昊天真有种背若芒刺一般的感觉,所以搬完东西匆匆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你是不是离不开这个人?”杨慧兰忽然给正在收拾的沈秋水冷冷抛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沈秋水却没听清楚。
母亲发怒了,大声质问道:“我问你是不是离不开这个男人?”
“妈妈,”沈秋水赶紧放下手里的苹果走过去解释道:“妈妈,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杨慧兰用有些失神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女儿:“你花他的钱,坐他的车,住他的房。你还要我怎么想?这样下去,你还记得我们的仇恨吗?你还记得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吗?你还能很纯粹的去恨他吗?”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光有仇恨就能让您好起来吗?光有仇恨就能让时光倒流,让一切逆转,让所有事情改变吗?“沈秋水的语调一声高似一声,她不得不停下来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接着说道:“如果不能,我们就不如接受现实,负气的仇恨帮不了我们,治不了您的病,也治不了他。”
杨惠兰忽然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沈秋水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心烦意乱的点燃一根烟。虽然母亲常常骂她是不是想得肺癌,但在她烦闷,无助的时候,她实在想抽一根,似乎只有抽烟才能给她一些慰藉。抽完一根后见母亲的房间一直没什么动静,她忽然有些难受,担心母亲胡思乱想或又开始自责,所以她又点了一根。
杨昊天是母亲的同姓干弟弟,当年因为到他家做客,发现了当地的雄黄矿,就约了两个合伙人买下来自行开采和冶炼。而这期间父母亲帮了他不少的忙,帮着张罗和管理。虽然得了不少好处,但也为此搭上了健康和生命。看着镇上的人得怪病的越来越多。后来查出来是开采矿石重度污染了当地的土质,空气和水质。
当当地越来越多的人检查出砷中毒,矿山才被迫关停。杨昊天一干人本来就不是当地人,知道诸多人得了这怪病后他们就迅速消失了。管理层就只有她家一家人是当地人,所以常常有镇上的受害者到她家来闹。闹归闹,他们也知道她家的情况。一对双胞姐妹花车祸死了一个,父亲沈逸俊也患上癌症,看病几乎花光了她家所有的积蓄,所以他们也不好拿她家怎么样。唯有一点能给这些绝望的人带来些许安慰的,就是沈清澈的死。大家都说她死得好,是报应。这个杨昊天的小情妇。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都让沈秋水心如刀绞,她好想跑去告诉所有人不是这样的。她好想告诉所有人沈清澈死亡的真相,可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她只好忍辱负重,想找时机复仇,为那些死去的人,为了沈清澈的名声。
母亲杨惠兰更是又痛又悔又恨,痛的是他们家已经家破人亡,为什么那些人还不积点口德,还不肯放过她家。悔的是当初引狼入室,害惨了镇上的人,虽然那矿山即使没有杨昊天等人开采,别人也会开采,也一样会把那个镇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但她不能接受的是因为他们的参与,而让那么多人白白断送了性命或者染上了如此痛不欲生的怪病。恨的是那些合伙人在出事以后一个个都逃之夭夭,杨昊天也跑了。镇上的人只有把所有怨气都撒在她家头上,而她们不但面临丧女之痛,病魔之痛,还要面对村民们所有的抱怨和报复。
自从父亲去世,查出母亲也患病后,沈秋水就到处多方打听杨昊天的下落。当打听到杨昊天在K城,她就带着母亲离开了青河镇来到K城。她当时是骗母亲有同学在这边,帮她找到了工作,母亲才跟她一起过来的。当然随着她和杨昊天不断的接触,母亲也终于知道了真相。哭闹自然是少不了的,沈秋水只能告诉她是杨昊天帮她安排的工作和住所。但是她会努力工作,不会花他的钱的。
房间里传来母亲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沈秋水赶紧掐灭烟头,站起来想到母亲房间去看看,去说点什么。去继续圆他没有花那个男人钱的谎,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说的。她来到门口。见母亲在床上收拾衣物,她似乎已经猜测到什么了,只好靠在门上问:“您这是要干嘛?”
杨惠兰没有抬头,一边收拾一边说:“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我去陪着你爸爸,你妹妹。你呢想在这儿享受荣华富贵就留在这儿吧。”
“妈妈。“沈秋水急了,冲到母亲面前拽住她正整理的衣物:“您不能回去,回去镇上那些人都会来找您麻烦的。而且那个恶梦一般的地方,您还没待够吗?”
“现在和恶魔呆在一起,不是更让人闹心。我还是走的好。他们都想我啦!”杨惠兰一边说一边去拿箱子。沈秋水紧紧拽住杨惠兰手上的箱子,忽然跪到地上,泪流满面。
“妈妈,求您别这样,我要您好好的。您要是也走啦。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活下去的信念了。您若是要走,就是不肯原谅我。那我到妹妹坟前自刎谢罪就是了。”沈秋水当然知道这样的狠话对母亲是管用的。
果然只见杨惠兰一声长叹,泣不成声:“造孽啊,造孽。老天爷,你怎么让我遭受这么多的磨难还不肯放过我啊?”她哭了一阵子后忽然说道:“那给我在医院安排一个床位住进去吧。反正都要接受治疗。我可不想呆在这儿,若是哪天看到你和那个人……
那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死去的父亲和妹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