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忆晗的注视下，玉覃悠悠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的不错……我之所以称呼弘王为义父，最初并不是因为他收养了我。而是因为……那名女子是我的义母。那年……我才六岁，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一个六岁的孩子，若不是被人拐去头蒙拐骗，多半就是要饿死在街头了。当时义母和义父刚刚大婚，两人一起回府探亲的时候救了被饿晕在路边的我。”
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玉覃剑眉微皱。虽然现在已经坐拥金山银河，但是回想起小时候的遭遇还是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那时候义父和义母才刚刚大婚，感情正笃，自然不会愿意收养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夹在两人中间，分去了义母的注意力。但是义母却坚持要将我留在身边，叫我读书习字。若是按照义父原本的想法，将我随便扔给底下的侍从收养，今天的我或许就不是玉公子玉覃了。”玉覃如今想起依旧有些感慨。
玉覃淡淡笑道：“最初在弘王府那一两年是我从小到达最快乐的日子。虽然义父不喜我抢走了义母的关注，却还是像一个臣子的父亲一般教导我。我五岁时便父母双亡，说起来……这一生竟也只有那段时间体会到父母的关爱。即使是后来，义母被带入宫中，最后依然嘱咐义父要好好抚养我……”
看着玉覃面带缅怀的神色，就知道后宫那神秘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只怕比相处了几十年的弘王还要重要的多。
“那时候，义母和义父还经常说笑，若是有了孩子，我必定会做一个好哥哥的。只可惜，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所以，等到收到义母的信，说收了季孙承曜为义子的时候，暗地里我还是很高兴的。我很想进宫去悄悄弟弟长什么样子，可惜……皇宫并不好进，直到季孙承曜八岁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看到他。果然……跟义母曾经说的一样，非常可爱……”
夏忆晗叹息。原来季孙承曜和玉覃还有这层关系在，难怪他在季孙乾郅兵变后都不曾想要玉覃的性命。
而这玉覃看来是真的将那神秘女子当成自己的母亲的，那么被她收为义子的季孙承曜自然是他的弟弟了。
所以，从头到尾……玉覃竟然都是站在容瑾这边的吗？
“这些话……为何不直接跟承曜说？”夏忆晗问道。
玉覃扬眉笑道：“这些事情又什么可说的？难道你以为……告诉他这些，他就不会讨厌我了，就会乖乖地叫我哥哥？另外……我也很讨厌他，现在把义父留下的东西交给你，以后本公子不想在跟你们纠缠了。他若是认我这个哥哥，以后再见别对我喊打喊杀的就成了。本公子以后只想过点人过的日子。”
夏忆晗淡然一笑道：“辛苦玉公子了。”
玉覃轻哼一声，站起身来道：“没有其他事情要说了，我先告辞了。”
“等等。”夏忆晗道：“今晚的晚宴玉公子还是来参加吧。”
玉覃挑眉道：“这个……不必了吧？”
夏忆晗挑眉笑道：“难道玉公子打算隐居山林从此避世不出了？别忘了……今天太庙里的事情还有你一份儿。若是以后你不想在大庆行走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玉覃侧首，含笑望着夏忆晗，有些感慨：“季孙承曜真是好运气。我知道了。”
说完，玉覃转身朝门外走去。
“玉公子，今天的事……多谢。”身后，夏忆晗的声音淡淡的传出。
玉覃脚下顿了一下，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望着玉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夏忆晗有片刻的出神。良久也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敛去了眉宇间的复杂神色专注的处理起桌上的卷宗和折子。
一下午的时间，外面热闹喧天，含章宫的书房里却是一片宁静。
夏忆晗见了几个人，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置妥当的时候，已经快要将近晚宴开始的时间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影响到宫中的登基大殿，但是各处兵马调动和善后却也十分劳神。
她从书房里走出来，等候在外面的太监宫女连忙迎了上来：“王妃。”
夏忆晗揉揉眉心，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刘公公道：“刘公公怎么在这里？”
刘公公苦笑道：“皇上回去之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到现在还没出来。老奴想着是不是请王妃去劝劝？”
夏忆晗点头道：“走吧。”
空荡荡的寝殿里寂然无声，夏忆晗轻轻推门进去就看到季孙承曜正坐在寝殿一角的软榻里发呆，双眼空茫的模样很清楚的让人明白他现在就单纯的在发呆。
季孙承曜这副模样可说是所未有过的。
夏忆晗缓步走了过来，柔声道：“承曜，怎么了？”
季孙承曜抬起头来，幽幽的望着夏忆晗半晌方才伸手道：“晗儿，来……陪我坐一会儿。”
夏忆晗也不拒绝，握住季孙承曜的手走到他身边坐下。任由季孙承曜将自己搂入怀中，下巴靠着她的肩头清清磨蹭着。
“还在想弘王叔的事情？”从季孙承曜从太庙里出来，夏忆晗就知道季孙弘毅的死对他来说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毫无影响。
如果季孙弘毅换一个寻常的死法，或许季孙承曜不会有太大的触动。但是季孙弘毅死的太过决绝，而他们都不是愚蠢的人，自然明白季孙弘毅这番作为的深意。
终究，季孙弘毅还是选择了帮助季孙承曜。无论这个帮助是不是季孙承曜需要的，是不是季孙承曜想要接受的，决然而强势。或许即使是温和的季孙弘毅，骨子里也依然带着文宣帝的强势和傲然。
季孙承曜的额头靠着她的眉心，许久方才低声道：“晗儿，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季孙承曜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忍不住回想起最后那一刻的情景。
那个曾经让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男人，将避毒珠塞进了他的手里，同时轻声问道：“曜儿，你叫我一声义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