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笑了笑,净了手说:“你们包的是上宴的,还有进献各宫的,我们主子就爱吃我包的,虽然你们年年都能弄出新花样,主子只是略尝一口两口就撤了,倒是我包的还能吃个两三个。”说着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庖长,让他帮忙预备材料。
杏儿见斥责她的是皇后的大宫女,没敢顶嘴,向她福了一福,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她刚一走,屋里顿时活跃起来,十几个围在大盆边捆粽子的宫女,顿时都开了腔,只听其中一个说:“她嚣张惯了,今儿落个没趣,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默然好奇地问道:“她好大的威风,是哪个宫的?“一个宫女看着我回答说:“她是娴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娘娘想吃火腿馅的粽子,偏我们这儿还没煮熟,惹得她骂了庖长几句,庖长虽然忍气吞声没敢顶嘴,也没太搭理她,她气正不顺呢,恰好你进来,本想骂你几句解解气,你跟前她没讨着便宜,妹妹可要当心了。”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想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凭天由命吧。与其战战兢兢地苟且偷生,还不如堂堂正正地活出个自我。
我和默然净了手,然后和默然找好了位置坐好。
说话归说话,看来看过肥猪跑也不一定管用,我刚把粽叶围成一个锥形,将和好的馅米放到里面,还没等把上面盖着的粽叶抿过来,手一滑,哗的一下全都洒了,没办法又只好重来。就这样反反复复,默然前面已经堆了十来个了,而我一个还没裹好,越裹不好,就越着急。
默然笑着把裹好的一个递给我,让我捆.我这才知道什么叫手比脚笨,刚捆了一圈,想缓一下手,没想到连皮带馅一下子掉进盆里又开了。旁边的人都抿着嘴笑,默然赶紧捞出来重新裹了裹,缠好了。
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低着头,庖长过来帮忙打圆场,对我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得会的,你既然不会,就过来帮忙烧火煮粽子。”
我趴到灶边,手脚并用,连吹带扇,总算是煮好了一锅。
庖长看着我满脸的汗水和黑灰,忍不住笑了笑,挑了一个个儿大的粽子递给我说:“累坏了吧,先吃个粽子,然后你就回去歇会儿。”
我接过粽子,谢过了庖长,走出了御膳房。
出门时只是想着心事,倒忘了看东西南北,估计就是看了我也记不住,默然带我来时,只顾一路上跟她说话,根本没记清长春宫在御膳房的哪个方向?
故宫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跟在导游身后,由她带着我们从这个宫里进去,再由那个殿里出去,何尝走过这么长的朱墙深巷。我知道我一定是迷路了。
都是古代的通讯工具太落后了,如果放到现代打个电、话说好地址,哥哥就能过来接我。我暗自后悔不该自己一个人出来,顺着朱墙甬道,一路向前摸去,初时还能看到几个太监宫女,问了几次路,他们指的方向我转一会儿又转了回来了。我心里着急,这么大的皇宫,要是在这儿转起来没完,还不得把我累死。
眼看着天黑了,默然她们为什么还没回来?若是我路走得不错,她们回来应该能看见我。手里拿的粽子早就让我吃完了,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皇宫金碧辉煌,怎么就不安几盏路灯?
四周寂然无声,诺大的皇宫,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空旷的荒野,我从地上拣起一粒石子向前扔去,连只鸟也没惊起来,眼前是一棵大树,我又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来到树下,三下两下爬上了树,各宫已陆续点起灯笼,我寻着一个灯光最多的方向,溜下了树。
别说这个法子还真有效,终于走出高墙深巷,我长出了一口气,(多亏是在乾隆朝,现代的故宫里已经看不到大树了,听导游说嘉庆时白莲教攻进紫禁城,以后宫里的树就都砍了。)
眼前来到一个花园,我实在太累了,又因昨晚上睡得晚,拣了一个石凳坐下歇会儿,迷迷糊糊竟睡着了,远处隐隐传来说话声,听一人道:“这两天我们主子总是念叨着要过去探望娴妃娘娘,一直没得空,既然遇见姐姐了,我就冒昩替主子问一句,娴妃娘娘得的什么病,要紧吗?”
只听另一个说:“主子前儿去给皇太后请安,回来时着了凉,太医们说是热伤风,养两日就好了。主子今儿还说,宫里除了太后、皇后,就数贵妃娘娘待她最好了。”
原来说话的两人是贵妃娘娘与娴妃娘娘的宫女。
既然娴妃娘娘得了感冒,按宫里的规矩,宜进食些清淡食物,怎么还打发宫女去膳房要火腿馅粽子?
贵妃娘娘的宫女说:“明儿是端午节,不知道今年的粽子宴又有什么新招?”
娴妃娘娘的宫女冷哼一声说:“你别提粽子,今儿让个小宫女给气得半死。”
贵妃娘娘的宫女笑着说:“到底怎么了?你的性子是有你说上句的,还能轮到旁人?”
娴妃娘娘的宫女冷哼一声说:“那宫女仗着是长春宫的,初进宫就张狂的没法儿。明玉姐姐,当初在潜邸时,你、我还有侍候皇后娘娘的茜儿,侍候纯妃的青雪、嘉嫔的淳儿,我们几个从小一处长大,什么话不说,可是自从进了宫,宫女渐渐多起来,不用说八旗里选出来的,就是那些包衣,也各仗各的势,哪还把我们这些潜邸的旧人放在眼里了。”
叫明玉的道:“既然是没规矩的,你就该教训教训,皇后娘娘跟前的人怎么了?难道皇后跟前的猫儿、狗人咬人,我们也不敢吭一声。”
娴妃的宫女道:“我刚说了两句,翠竹就到了,而且我也比不得姐姐,是贵妃娘娘的人,如今谁不知道宫里贵妃娘娘最得宠,她跟前的人,自然没人敢得罪。”
明玉有些洋洋得意地笑道:“难道哑巴亏你就白吃了不成?”
另一个咬着牙道:“等着瞧吧,但愿她不犯到我手里,否则有她的好果子吃。”
我一听就知道是上午训我的那个叫杏儿的宫女,都说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我就顶撞了她几句,就惹得她怀恨在心。
有心出去跟她理论个清楚,光明正大,总比背后受冷刀子好些。可是又一想,都是离家在外,在宫里为奴做婢已够苦的,何必针锋相对。
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两名宫女赶紧止住话头,杏儿从另一条路走了,明玉迎着脚步声走过去,就听明玉问:“姐姐这么急去哪儿?”
珞宪姑姑的声音道:“是我带的一个宫女,不熟悉宫里的地形,我打发她去御膳房帮厨,早就出来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所以四处找找。你这会儿不侍候贵妃娘娘,怎么跑御花园来了?”
明玉说:“主子的弟弟前儿得了一件稀罕物,是用木头做的小人,赶着一辆马车,那马的脖子还能动,送给主子解闷,正好三阿哥看着好玩,就向主子讨,主子让我给他送过去。”
珞宪哦了一声,又问:“恍惚看见你和一个人说话,那人是谁?怎么见我过来倒走了。”那宫女回话说:“是杏儿,她给她主子请太医,我问了几句娴妃的病情,耽误了一会儿,她着急,怕有人再绊住,就急忙忙走了。”
珞宪笑道:“昨晚上贵妃娘娘穿得那件缕金百蝶穿花银红袄听说是你绣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巧了,我想给和敬公主绣一件家常穿的,听说妹妹那儿的花样,比绣房还全,正想找妹妹借两张。”
明玉道:“这值什么,明儿我打发人给姐姐送来就是了。”
听到姑姑声音,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怕再晚一会儿出来,姑姑走了,顾不得等她和明玉把话说完,我慌忙从花亭上下来,珞宪姑姑听到我的声音,边向明玉道谢,边迎过来。明玉临走时对我冷冷一瞥,我则向她微微躬了躬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