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澄湛,晴光普照,连路边的积水都映照地分外潋滟。
莫离松开缰绳,让马晃悠悠地慢慢往西京城的方向踱着马蹄,她一脸惬意,朱唇含箫,箫声似有了翅膀,穿梭天际。
宁远与她策马并行,一袭锦衣泛着流光,长袍宽袖,清雅地如空谷幽兰,他悠然坐在马上,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深黑的眸子望不到底。
官道一边有农田,勤劳的农家男子已经开始耕种,蓦然被箫声吸引,不禁抬头,方知何为惊艳。
那是一副多么绮丽的画卷,那两人两骑,女子清灵如仙,男子风姿天成,就连那座下两骑,都好似沾了仙风道骨,不凡地很。
箫音清转,圣洁空灵,似乎从九重天上袅袅传来,扫过虚浮的繁华世界,带着令人清醒地古钟梵音,回归于寂静。
山坡上,合欢树旁,有两位男子临风而立,目送着那两道蓝色背影渐远渐行。
宁远眼神突然一冷,他在清明的箫声里蓦然回首,眼里有化不开的冰冷无情。
那里,一男子墨色金边的蟒袍上蟠螭肆卷,连衣袂褶皱间都显示出霸道和尊贵的王者风范。他的身旁,红袍男子宽大的下摆如天边的浮云翻滚,绶带翩飞,撩人灼目。
宁远长眸微眯,敛了锋芒,隔着层层树林,他淡淡地扫了一遍,眸内已是沉寂地深潭。
他优雅地转回身,方才那如名剑出鞘般的寒光,好似一场错觉。
红袍男子赞叹道:“好敏锐的直觉。”
蟒袍男子那双藐视众生般的琥珀色瞳孔划过一道惊异,他望着那挺得笔直的背影深思道:“此人不容小觑。”
隔得较远,虽看不清容貌,可宁远那一回头的贵气,眸光凛冽劈了过来,有毫不妥协的气魄。
红袍男子凤眸微扬,笑道:“江湖真是卧虎藏龙啊。那人会是谁呢?”
蟒袍男子展开如太阳般光彩耀目的笑颜:“刚才的箫声真动听。这吹箫人和那妖女,你说谁更善音律?”
红袍男子板着面孔,声音一凝:“不要那样说阿离。”
蟒袍男子笑容微敛,他静了静,声音听不出一丝玩笑。
“阿恒,十二年了,她说不定早就忘了你。”
红袍男子摇摇头:“不。我们说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蟒袍男子眼里有一丝波动,他玩味道:“怎么办,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可我真的好讨厌那个妖女。若我不允许她嫁你?”
红袍男子静静看他,良久道:“陆言,你其实不讨厌阿离。你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蟒袍男子大笑,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他手指自己:“我陆言今生最讨厌最恨的女子只有莫家阿离。这一点即便山崩石裂,也永不改变。”
那个叫阿恒的男子只是安静地凝望着他,不再多言一句,直至他似笑累了,身子靠着合欢树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两人,一位是风度翩翩的天之骄子将军楚恒,另一位是一出生便成传奇的大炎太阳太子陆言。
而此时,与宁远同行的莫离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没有察觉她的青梅竹马和年少仇敌就在邻近。
宁远的目光不自觉向后瞄了眼,回头道:“女人,这定是有人挂念你呢。”
莫离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没办法,我这人向来人缘太好。”
宁远笑道:“你这女人,倒是擅长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是要谦虚么?”
莫离诚恳道:“小芙说,过分谦虚等于骄傲。”
宁要不由感概道:“你二人真是。。。。。。”
莫离盯着他:“你想说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宁远咳了声,黑眸一亮,弯了唇角:“女人,原来你认为自己地形象如此糟糕。其实我想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唐姑娘乃是兴趣相投,志同道合。”
莫离阴深深看他一眼,随后撇开头:“少在我面前耍花枪,祸水你那黑心,别人不晓得,我可是清楚的很呐。”
宁远笑得有些明媚:“你这么了解我,定是关注了我良久,莫不是想当我家媳妇?”
莫离抬目望天,喃喃道:“青天做白日梦,实乃有毛病。”
“什么病?”
“神经病。”
道旁的杜鹃花枝叶扶疏,正殷红似火。
宁远瞧着女子有些得意的脸,不由抿唇浅笑。他俊秀挺拔的身姿在苍劲古雅的树荫里有一层朦胧的光亮,迷离人眼。
莫离突然问道:“这些天怎么不见无音?”
宁远一愣,抬眸看他:“我差他去办点事,怎么?”
莫离笑了笑:“无事,随便问问。”
宁远抿唇不语,薄光尽倾其身,却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他突然想起那夜无欲崖齐渊的话,他说,阿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若有一天,她发现的了你的意图和野心,一定会试图远离你。
彼时宁远答地气定神闲,从容有余:那便在她发现之前,将她拉入我方阵营。
齐渊错愕地看他,却沉声道:阿离是这天下最高洁的姑娘,皑若苍雪,那些男人间的阴谋诡计,就如一池污水,你怎么忍心拉她下去?
宁远微微挑眉,目光如刃,反问:你怎么肯定她会喜欢雪呢,据我所知她最讨厌冬天,尤其是下雪的冬天。
齐渊似不相信,喃喃道:可我们相遇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她还送了我冰莲,我以为她定是喜欢雪的,那么洁净,和她一样。
那时的宁远看齐渊沉沦在回忆里,苍山覆雪的面容上有微暖的笑意,他心里似是被什么压着,沉重地难以喘息。
而齐渊眼里的陶醉,无异于雪上加霜,他胸口涌动着沸腾的岩浆,只待一寻到突破口,便能喷薄而出,让周围百里皆化为烟尘。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懂得,原来那种感觉叫嫉妒。
那时,他已从独步江南的公子远变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代英主,横扫千军,九重高塔矗立在至高之处等候他的归来。
他却忽然驻足,扭头四望,所见的却是女子一袭白衣,秋水明眸正和身旁的紫衣男子深情对望。
那一瞬,百般苦涩夹着说不清的怒气横亘在心口,他觉得立于万人中央的自己是那么孤独。
封衍说,王,那叫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