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夜色低沉,是个多么闲适安逸的景象,若不是如今眼下的所有人都是紧张焦虑的模样不得安睡,若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不知道会有多舒爽。
步桐走近戚夫人的院子,这里亦是没有半分入夜的宁静,竟是人来人往繁忙如除夕。
“见过郡主娘娘,”戚贵妃身边的宫女见着步桐赶忙上前来迎。
步桐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姨母可在里侧,你怎的没有近前伺候?”
宫女一身宫装都没来得及更换,端正地行了个礼,“回郡主的话,娘娘正在屋里同夫人说话,身边不好有太多人,奴才已然安置了医官在厢房开药熬煮,郡主若是不适,便吩咐奴才召唤。”
步桐点点头进门去,果然,屋内只有两位姨母跟戚夫人三人,并着春桃和常嬷嬷在旁伺候而已,景照近前替换了常嬷嬷煮着茶。
见着在座几位的模样都颇为严肃,步桐上前来问礼,
“见过两位姨母、母亲。”
戚姨妈赶忙招呼着步桐,“都是自家人还这么多的规矩,你便是同你父亲学的些个臭毛病,可是身上有伤,还不快近前来坐,等下让医官给你熬汤补补。”
戚贵妃连连点头,“大姐说的正是,快来坐。”
步桐看着戚夫人心疼的模样,笑嘻嘻地走过去挨着戚夫人坐下,
“两位姨母莫要担忧,不过是些浅薄的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戚夫人握着步桐的小手,眉头皱成了疙瘩,“怎的穿了披风还是这么凉,景照,去取毛毯来。”
步桐笑笑,
“雨里来的,有些冷,不出半盏茶便缓过来了,母亲安心便是。”
常嬷嬷抬眼看了步桐两眼,便走出来跪下,
“郡主娘娘,皇后娘娘吩咐老奴,全力助郡主,不敢有半点推拒,郡主尽管吩咐。”
戚夫人一把护住步桐,脸色凝重起来,“嬷嬷莫要说这样的话来,我家桐儿不过是个小女儿罢了,哪里能吩咐得了皇后陪嫁的近身嬷嬷?”
戚贵妃轻轻叹了口气,“三妹妹,孩子们大了……”
步桐反手握住欺负人的手,
“母亲尽可安心。”
戚夫人是知道步桐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的,自知是拦不下什么,只好不做声了,步桐笑笑看过大家,
“诸位长辈莫要这般紧张,桐儿不过是对三殿下的一些事有些好奇,今日左右无事,便请来各位尊长请教下二十多年前的事。”
戚贵妃歪歪头,“三皇子?可是他母妃柳氏的事?这桩事有何疑问,莫不是柳家功高盖主、意图颠覆,这才落了灭门之祸,陛下体念柳氏养育皇子,只将她禁足宫中,就连位分都没有降低半分,只是后来柳氏总是不忿家族覆灭,抑郁寡欢,这才早早殁了。”
“殁了?”步桐挑了挑眉毛,
“不是都说柳氏是被陛下赏赐毒酒的吗?”
早知道市井流言大多不可信,但也不至于偏差这么多的。
戚姨妈摇头,
“哪有的事,那时候我家那位倒霉的还在,同宫里走的近些,那柳氏最后两年重病缠身,根本是下不得床的,陛下去赏赐毒酒做什么,断了汤药便是了。”
步桐觉得这件事似是披上了更深的迷雾,
“这么说来柳氏当真是深得陛下宠爱,不过是红颜薄命罢了。”
眸子一转,步桐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常嬷嬷快起身罢,雨天地上潮湿得很,怕是膝盖要疼的,不知此事嬷嬷可知道些别的什么?”
春桃赶忙上前去把常嬷嬷扶起来,常嬷嬷却恨恨地开口,
“那就是个妖精,迷惑了陛下冷落中宫,逆贼之女,如何能稳居贵妃之位抚养皇子?更何况,皇子身份本就有疑,陛下是被她施了蛊,才不顾皇家血脉传承,留那贱人在宫内。”
戚贵妃闻言颇为惊讶,“从来只觉得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又跟着皇后娘娘最是稳重懂规矩的,怎么今日竟……”
戚姨妈拦下她,
“二妹妹如今便莫要提及那些个规矩了,听嬷嬷的意思,怎么有提及皇族血脉之意,难不成这三皇子身份有疑?”
步桐最不愿意验证的事情终于被人提及,心里没由来得慌了一瞬,常嬷嬷低了下头,似是咬了咬牙,这才握拳开口,
“回夫人的话,老奴记得清楚,那柳氏乃承德三年九月入宫,承德四年三月便产子,怕是这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无不惊讶的,即便是柳氏盛宠在身,入宫便随即有孕,那也才不过七个月罢了,根本不是足月之相,除非……
步桐突然抬头,
“柳氏可是遭遇了什么意外这才早产?”
毕竟对于一个在现代社会医院急诊科工作的人来说,意外早产也不是件多大的事,七个月的孩子,足以存活。
常嬷嬷沉思片刻之后开口,
“这怎么可能呢?柳氏当年是后宫中最得宠的女人,自从怀孕之后更是贵重,就连去花园里走走,身后都是跟着二三十位宫人的,莫说有什么意外,即便是她咳嗽一声,怕是宫里的医官都得人头落地,便是一朝早起破了水,分明是足月生产之相。”
几位贵妇面面相觑,没成想突然得知了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常嬷嬷看向步桐,
“柳氏当年进宫时本不情愿,据说柳家早已给她订下了青梅竹马的婚事,三殿下身世便成了谜,即便是柳氏亲生,依旧不得陛下宠爱,这才被发配去驻守边境,十年未归,可如今却偏偏回了京都城,还妄想搅乱风云,这怎可行的?”
步桐笑笑,
“在皇后娘娘心中,最正统端正的皇子,自然只有四殿下一位的。”
常嬷嬷被怼了一下,闭嘴不说话了,步桐接过景照递过来的茶,
“我只觉得身上难受的厉害,不知道厢房里医官们的药熬的如何了,还要劳烦嬷嬷去给看一眼。”
常嬷嬷自然知道自己不适合再待下去了,问了个礼便退下了。
步桐转头看向戚贵妃,
“二姨母可听说过常嬷嬷说的这些事?”
戚贵妃一脸难以置信险些绷不住,只摇摇头,“从未听说,我只知道柳氏确然对陛下并不算情意绵长,但陛下皇子血脉最是严苛,若是这孩子……陛下定然也不会让三殿下平安成人的,毕竟若是日后一朝得势,那千秋江山岂不翻覆。”
“有理,”戚夫人到底还是开了口,“女子入宫,尽是要查验身份的,不洁之身尚且不行,更何况身有子嗣?”
这一点戚贵妃很是赞同,“宫中女子最注重的便是这个,也是为了保证皇室血脉纯正无疑,免得横生枝节,霍乱江山。”
步桐却觉得事情还是不太对劲的,若说皇室成员子嗣血脉严格,那为何神尊玉贵的柳氏会七个月便生产?陛下为何能让一个草包大皇子尊贵的活在京都城,而偏偏容不下三皇子?可若说子嗣有疑,陛下为何却给了他皇子的名分以及体面,而没有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这个隐患?
难不成如同白叶一样,对那位柳氏太过于看重?
戚姨妈很快说出了步桐的疑惑,
“若是三皇子身份没错,那柳氏便是入宫前便身怀有孕,可若是当真被逼入宫,那自然不会同陛下过早亲近,可这与她已有婚约和心仪之人的关系也对不上啊,更何况,陛下对这位三殿下的冷漠,可是毫不遮掩的。”
众人再次陷入疑惑,步桐却觉得似乎白芍药说的,也并不是全部的事实,索性起身,
“前头大约也谈到僵局了,桐儿且去瞧瞧。”
“不可,”戚夫人果断开口,“你如今在所有人眼里那是重伤在身的,眼下若是好端端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你父兄怕是更顶不住说情的人,还是莫要露面的好。”
春桃突然进门来,着急地开口,
“小姐,北国公并着三殿下正往院子里去呢,说是要探望小姐伤势,大人没有拦下,吩咐了长安先来通禀。”
这下不想见也得见了,步桐赶忙拜别两位亲眷,忙着回了院子……
好在步桐的院子距离戚夫人的住处不远,步桐这边躺好,春桃搬出屏风搁下,门外便有家人通禀,“春桃姐姐,大人们来看小姐了。”
春桃去应门,步桐赶忙平复喘息恢复一下初醒的模样,只听到门口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慢慢睁眼,依旧是步庭云、白叶并着汤玄霖的组合,白叶先开了口,
“桐儿可好些了?”
步桐勉强点点头,“终于止了血,身上没什么力气。”
步庭云气呼呼地伸手把白叶拨到一旁去,“我家的女儿不用你来假惺惺,什么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柔弱女子打成这般模样,他还想要带兵出战?这位三殿下如何能承住这天下百姓的众望!你好得也是做了桐儿十多年大伯的,如今竟然劝我莫作声,我凭什么不能责令府尹给我一个说法!”
白叶有些无奈的模样更是缓和地劝着,
“没人让你咽下这口气,只是如今大战在即……”
步庭云差点拍了桌子,
“列战虎呢?!二十万的兵他是领不了吗?要是这点子本事都没有,那他还真是老了,回头请四殿下下旨让我家易阳去,他这个烈虎将军就留在家里养老吧!”
几句话把白叶堵得死死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汤玄霖突然上前,
“南国公大人、北国公大人,臣下近日查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听一下,同郡主娘娘也有关系,有关治理痘疫路上的刺杀,似是另有隐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