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送吴梦回情报处后驾车返回驻地，刚进大院正好迎面遇到安静。他顺便把车临时停在她面前，随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没吃的两块巧克力递给了她。
安静非常惊讶：“你这是……？”
“补给你上次住院的慰问品。”
安静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上次受伤住院随口向程志要慰问品的事。她万万没想到，程志会这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一句戏言：“……这事我都忘了。”
“你忘了，我可没忘。这可是正宗的美国巧克力！”
安静欣喜不已的接过巧克力：“哇噻，团长你太帅了！你在哪弄的？总不是开飞机去美国了吧！”
“美军的生活品就有这东西，我刚才和乔治吃了顿饭，顺便带回来了两块。”
“那咖啡肯定也是美军的生活品了？”
“你给我打住！还惦记上咖啡了！”
安静笑嘻嘻的说：“我也不会无故乱要，怎么也得等我下次受伤住院的时候再说。”
“闭嘴！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哟，我记得你可是无神论者，什么时候也开始迷信上了！”
“这用不着你来下结论，总之你少给我说这种话！”
“是，团长大人！”安静说着连蹦带跳的转身跑开。
程志本来已经把手伸进了另一个口袋，打算掏出香水给她。但他一看到眼前的这样的情形，又把手空着抽了出来，一踩油门开向团部。
……
第二天上午，金有利正陪着程志在办公室下象棋，这时文博来取一份文件。
程志随口说：“在抽屉里呢。”
文博正要去拿，程志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阻止：“等会等会，我给你拿。”他说完随手走了一步棋，便绕过去从抽屉里取出了文件递给了文博。
文博对程志的办公室很熟悉，也知道不上锁的抽屉里不会放重要文件，而眼前程志的举动让他很意外。他也没多想什么，接过文件便离开了。
程志悄悄的跟到门口，见文博走远了，才转身回来。他打开保险柜，先是欣赏了一下锁在里面吴梦的照片，而后从那个抽屉里拿出了一瓶香水，放在吴梦的照片旁边，而后锁好回到棋盘前。
目睹这一切的金有利莫明其妙：“团长，你这是弄什么？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机密文件对他保密呢！”
“对他来说，那瓶香水就是机密！”
“……”
看着金有利一脸茫然，程志便简要的说明了香水的来龙去脉。
金有利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瞒着他的？”
“你忘了他和我妹妹的那层关系了吗！这要是哪天让我妹妹知道我这有一瓶法国香水，那还能算完吗！不患无，为患不均！就因为这一瓶香水，我搭着乔治的人情，挨着吴梦的骂，容易吗！”
金有利一听笑了：“可秀才是个明白人，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都把握的很好。”
“那是对公事而言，私事可就不好说了。即使是他无心的，俩人一聊热乎了，没准就顺嘴遛出去了。言多必有失，所以这事得对他保密，得把香水藏起来。”
“至于吗！”
“难说，还是小心为妙。”
“呵，你这都赶上防日特了！”
“天下最难的事就是家事！国家的事难不难？古今中外有多少人都能管好，可家事就不一定就能管好！”
“你妹妹也喜欢香水？”
“她要是只喜欢香水还好办了，大不了我厚着脸皮再去找乔治要。可女人不一定是想要什么物件，关键是在于争宠。”
“可她有什么好争的？争不争也都是你妹妹？”
“那是要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分个高低！”
“那就是说，你和别人是哪一种情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对，就是这么回事，就是这种争宠心理。这要是让她知道我给了刺攻一瓶法国香水，她还不得跟我要南非钻石！”
金有利哈哈大笑：“团长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用不着幸灾乐祸，早晚也得轮你头上！对了，你不还是单身吗，把刺玫给你联系联系？”
“你饶了我吧，这小姑奶奶我可不敢要。我要是对她有想法，自己就联系了。”
“她不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吗，其它都挺好的，慢慢磨合磨合。”
“我私人的事就不劳团长费心了，而且人家心里有人了。”
“有人了？她告诉你的？”
“那还用她告诉，上上下下谁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程志把后句话咽了下去，金有利冲他笑笑，点了点头。
“你少跟我扯犊子，瞎说什么，这影响多不好。”
“我瞎扯？那你就随便换个人问问，看看别人是不是这么说！当初在黄埔的时候，你不是也不承认和吴处长的关系吗！”
“……不是……我当时对吴梦没多想别的！我们俩的关系，那也是后来发展的。”
“反正早晚就是那么回事。”
“那能一样吗，我和吴梦那是……反正刺玫的事你可别瞎说，吴梦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那你费了这么大周折已经把香水拿回来了，怎么没给刺玫？”
“我当时是想给她，可一看她接过巧克力那样，又不想给了。”
“啊？你这边得罪着吴处长，那边瞒着你秀才，这不在白拆腾吗！你不打算给她了？”
“说话得算数，早晚还得给她。只是当时看她那副没出息样，想再压几天。你说她也是留过洋的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有那么稀罕吗？跟没见过大世面似的！”
“团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稀罕的不一定是东西，而是这东西是谁送的！”
“……行了行了，不提这茬了，接着下棋。”
金有利笑了笑，拿起一个棋子得意洋洋的走了一步：“将军！团长你输了！”
“……哎……我这棋子……是不是你给我动了？刚才不是这样！”
“刚才秀才一要去拿文件，你顺手就走了这一步。”
“……不算不算，我刚才分心了。”
“哎团长，落子无悔大丈夫，你可没有耍赖的习惯呢！我赢你一盘容易吗！”
“……你这叫趁人之危。”
“战机稍纵即逝，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程志拿掉了棋盘上的将，换了一个车放在将位：“这个车当老将，接着下。”
“……团长你这是什么逻辑？有这么下棋的吗？”
“你到直属团以后，我还教过你一句话，人生如棋，其如人生。这象棋就和打仗一样，我战死了，你就得给我顶上去，你战死了，林汉再顶上去，依次往上顶。只要全团还有一个活着的，我们团就还在，我们就没输。接下来就按车马炮相士卒的顺序，接替指挥位置。”
“……那要照你这个逻辑，相士还不都得过河？”
“那当然了！仗都快打败了，机关后勤人员还闲着干什么，等着给人家当俘虏吗！都得给我上前沿！”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象棋的规则都不要了！”
“战场上哪来那么多的规则，居之常理，寸步难行。以后和我下棋，就这么下！”
“……那你要是赞同相士过河的逻辑，咱们还不如下西洋棋呢！”
“你说国际象棋？我不得意！国际象棋没有炮，拿女人往上填。把自己媳妇往战场上送，这叫什么事！什么玩意！”
“……团长你道行可真不浅，都修行到家了！”
“什么意思，讽刺我呢！我哪句话说的没道理！隔行不隔理，懂不懂！”
“好好好，那就按你这个逻辑来。不过不带这么半道变卦的，咱们下盘再这么下。”
“什么叫半道变卦，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敌情有变你就不会打仗了！”
金有利无奈的摇了摇头，非常感慨的说：“难怪啊！”
“难怪什么？”
“没……没什么！咱们接着下！”
……
几天后，金有利和吴梦一同出现在程志的办公室。
这让程志有些意外：“什么事让你们俩一起出马？”
金有利先做出了回应：“我刚从司令部回来，司令布置了一个任务。”
“既然司令给了你任务，那就去执行吧，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大了！他不是给我的任务，是给咱们团的任务。”
“什么意思？”
“团长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金有利说着就把任务简报和相关文件递给了程志。
程志看了不到两页就愣住了：“仁安羌不是打赢了吗，这怎么又败了呢！”
“咱们让英国人给耍了，他们跑的比兔子都快，扔下远征军不管，哪还来的联合作战！”
“这些该死的英国佬！可是，司令不知道缅甸离咱们有多远吗！让咱们去救远征军？这不扯谈吗！”
“团长你先别急，路程不是问题，会由空军运载实施空降，你先接着往下看。”
程志耐着性子看完后，仍然持原有态度：“这不还是扯淡吗！全团除了突击队，其它人哪受过伞训！这么大规模空降，那是说降就能降的吗！到时候都不知道能落哪去，东南西北都找不着，怎么迅速集结形成战斗力，都得给日军当靶子！落地的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摔断腿，也没法空投重武器。这从天上一跳，我就得损失一半兵力，自身都难保，还去救别人？天方夜谭！再说了，咱们这点人能起什么作用？其它近距离的部队怎么不就近调动救援，把咱们大老远的空投到那去？怎么想的！”
金有利面对程志这种机枪扫射式言语，一时也不知怎样应答才好，只能把目光投向吴梦。
吴梦也清楚是自己开口的时候了：“你急什么，你先想想，空降缅甸这么大的事，是罗吉昌做得了主的吗！”
吴梦的话让程志猛醒过来：“也是啊，那这是谁的命令？”
“白崇禧。”
“那他不就近派兵增援，怎么弄这么一出呢？”
“战报里写的明白，地面援兵根本来不及解救，最快的方法只能是空降。现在的局势混乱复杂，各路远征军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撤退，即使全团都成功空降，兵力也根本不够，所以只能想办法救下杜聿明这一路。”
“为什么偏救他这一路？”
“校长派精兵强将远征，意图是打通滇缅公路这条外援补给线，这个决策是正确的。但现在成了败局，会动摇他的决心。如果能让他在败局中重新看到希望，就会重整旗鼓，日后必定二次远征缅甸。如果他的得意门生杜聿明能撤下来，就很可能让他继续坚定打通滇缅公路的决心。”
“一个杜聿明就能让他坚定决心？”
“在他认为，杜聿明是最优秀的将领，如果杜聿明都撤不下来，那么日后其它将领带兵二次远征，也不会有胜算。”
“除了杜聿明，别人还不会打仗了！”
“至少目前的情况，杜聿明是否能撤下来对他日后的信心很重要。”
“这叫什么事！黄埔就他一个杜聿明！别人都不行事？我还是黄埔生呢！他这么厚此薄彼，这不失了人心吗！孙先生能象他这么干吗！难怪党国派系林立，难怪那么多优秀黄埔生都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
吴梦立刻斥责了他一句：“程团长，请注意你的言词！现在该做的事不是发牢骚，是想办法怎么完成任务！”
“我没办法！谁有本事谁救去！”
吴梦正要发火，金有利马上劝阻：“处座息怒！团长息怒！抗战大局为重！”
吴梦撇了程志一眼：“亏你还是团长呢，还不如团副呢！你也不想想，为什么白崇禧会插手这件事！”
“……”
吴梦稳了稳情绪：“往大了说，白崇禧是为了抗战大局。往小了说，他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校长因为这次失利动摇了决心，对桂系对抗战大局都不利。所以他宁可折了你这把利剑，也要救杜聿明。”
“为了抗战，全团都拼光了也是应该的。可完成不了任务，牺牲的就一点价值也没有。白主任舍掉我们，就能保证救出杜聿明吗？”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白崇禧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即使失败了，至少也能让校长看到他的决心，或许还有让校长坚定决心的余地。”
“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全团都准备殉国吧！”
“可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啊？全团都殉国还不行？还要怎么样？”
“你再想想，罗吉昌为什么不直接向你下命令，而偏偏让金有利去接受任务？”
“我还真就忽略了这个问题，的确是有点反常。”
“白崇禧的利剑不只一把，虽然也不愿舍掉你，但为了大局也必须如此。可罗吉昌手上却只有你这一把利剑，怎么能肯舍掉！”
“……那你的意思是说，司令不想让我去援救？”
“他不能违抗军令，但怎么具体怎么执行，主动权可就在自己手上了。”
“哦！司令是让我走个过场糊弄一下！”
“……”
对于程志这么直白的说出问题所在，吴梦无言以对，便看了一眼金有利。
金有利心领神会：“司令原话并没这么说，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那我又不是傻子，他直接和我说，我也能听明白啊！”
吴梦咳了一声：“这种话不能明说，只能自己去领悟。就你这个性子，能当面和你说吗！这可是牵扯到抗战全局策略的大事，万一出了问题，他可担不起。”
“我懂了！事不做不行，搭了老本也不行。万一出了问题，也是金有利传令或我执行的问题，和他无关。因为你太精，所以他不找你传话。里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你说的也太直白了！”
“有必要绕个大圈么！”
“……”
金有利一脸委屈相：“团长，我也不傻。我明白了司令的意思，所以才去找吴处长商量的。”
“你以为你聪明呢？”
吴梦横了程志一眼：“你也没聪明到哪去！”
“……”
“现在想想具体怎么办吧！”
程志皱着眉想了想：“那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更没招了！抗战大局这么大的事轮到我头上，我能糊弄吗！本来这点兵力就不够，司令还要保本！你们说怎么办？”
金有利想了想：“不管从哪方面说，全团空降肯定行不通。不如就空降一个营或几个连，能救则救，救不了咱们没办法，也算尽力了。”
“扯淡，这算尽什么力！就这么点人，再除去空降损失，还能干什么？都不够日军当靶子的！”
吴梦重新认真的看了看战报：“金有利说的也未尝不可。”
“啊？”
“你看战报上的情况，现在杜聿明部并不是没有战斗力，也不是完全被围，只是被日军咬着撤不下来。而且也先后派了后卫部队阻击，但基本无效。从这些情况来分析，他们的根本问题并不是缺少兵力。”
“是缺将，缺斗志，是吧？”
“没错，估计白崇禧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认为折剑救人，还是有可能的。”
“那杜聿明不是有两下子吗，怎么连个阻击战都不会打了？”
“他是这一路人马的统帅，如果亲自上阵打阻击，那就正中日军下怀，全部都会被包围，一个也撤不下来。他下面能打仗的团级军官没剩几个，更没有他那样的才能，所以也打不出有效的阻击战。最重要的是，兵败如山倒，官兵完全没了斗志，只顾着逃命。你也经历过不少的败退，应该很清楚会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程志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要想让杜聿明成功撤出，仅凭空降增兵是做不到的，还是要依靠他的人马打一场有效阻击战才可以，关键还是在于将。”
“是的，所以你也没必要带去过多的兵力，只要你到那能掌控好后卫部队，打一个有效的反击，难题就能迎刃而解。而且你也有这个能力！”
程志拿过缅甸地图，对照战报看了看：“这里有一个团断后，如果能打好这一仗，杜聿明就能继续向野人山撤退。可是那个团又不是我的人，我也指挥不动啊！”
吴梦示意了一份相关公文：“这里有上方宝剑，你可以以督战官的身份出现，你带去的人就算督战队。”
“这有点不妥吧！你也清楚****溃败的时候是什么样，谁还管那一套。逼急了先打你督战的黑枪。”
“你带兵也不是一两天了，各种仗也没少打，什么阵势没见过，用不着我教你该怎么办吧！”
金有利插话说：“团长你把大小蓝箭都带上，遇到什么情况也不在话下。”
程志又仔细的想了想：“不！要想掌控这个团，就必须要有督战的特权。但以督战的身份出现，人多了反而容易激化矛盾引起内乱。只带小蓝箭去就行。”
“什么！救一整路人马，就带这么几个人！”
“吴处长不是说了吗，主要还是要指望他们的人马反击，我们只是在救援中起一个关键性的作用。”
“那人也太少了！万一他们哗变怎么办？”
“只要我不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就不会乱来。”
金有利还要说什么，吴梦一摆手：“你的程团长对内对外都很有一套。”
程志听吴梦这样一说，信心倍增：“既然如此，这难题就有解了。既不会让司令舍本，也会为大局尽力。”
“实际情况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先不要盲目乐观。”
“虽然我不敢说绝对有把握，但按你这个策略，十有八九还是没问题的。”
随后他又对金有利说：“你的任务就是给我看好家，遇到难题向吴处长请示。”
“是！团长，还有一件小事。我临回来的时候，司令让我转告你，说他头疼病又犯了。”
程志很明白，这是罗吉昌暗示他，希望不要让安静参与此次可能有去无回的出国作战。
程志叹了口气：“至始至终我一直也没希望她参战！可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事不宜迟，越早点去越好，马上通知小蓝箭集合。”
“是！”
金有利走后，吴梦很关切的看了看程志：“虽然你打过不少仗，但都是在国内打的。这次出国作战，人生地不熟，我不在你身边，万事小心！”
“亲爱的，你放心吧！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能凯旋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