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诸佳肴中有一道蒸制的巨蟹,周身布满尖刺,壳厚肢硬,盘边虽有银质钳锤等工具,李昱却不知如何下手,连蟹盖都难以揭开,是以一直没有动它,只吃那些能立刻入口的菜。看到李昱没有吃蟹,玧儿不由得微微一笑。
“毓秀见多识广,遇到这东瀛蜘蛛巨蟹,也是无从下手呢。”玧儿笑道。
李昱转头看了看邻桌,注意到大将军张成钰案上的那只巨蟹已经给拆开了,但却是整整齐齐的连身子带腿分成了四块,显然是张大将军秀了一下刀法,他又看了看罗扬林和张伟,二人的蟹子也是给刀切开的,但切口参差不齐,蟹黄蟹肉都洒了出来,明显是用了蛮力才弄开的结果。
“让玧儿来帮毓秀对付它吧!”玧儿也看到了张伟桌上的情况,掩口笑道。
李昱很是好奇玧儿这样文弱的女孩子要怎么对付这只坚硬无比的巨蟹,于是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只见小银刀在玧儿的手中灵巧的转了转,刀光连闪,巨蟹的几条长腿和两只巨螯瞬间便给斩了下来,接着她以银钳固定住腿螯,挥刀将它们剖开,取出里面的白肉,又以银刀刺入蟹身数处,轻轻一剖,便将蟹盖整个揭下,然后以刀剔出蟹肉和蟹黄,她的动作娴熟优美,令李昱一时叹为观止。
不多时,桌案上的两个盘子里,分别出现了两只蟹,只是一只是用蟹壳摆成的,一只是用蟹肉摆成的。
李昱看得呆了。
“毓秀请用。”玧儿轻轻的将盘子推到了李昱的面前。
李昱突然发现玧儿低眉垂首,脖颈微微发红,似是羞得不敢看自己,他又看了看面前用蟹肉摆好的蟹,联想到手中的马首玛瑙杯,突然明白了过来。
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这种蟹好象叫“同心蟹”,是女子专为心爱之人所做,而马首杯,似是皇家招女婿所用,叫什么“驸马杯”……
那就是说,皇帝要招自己为驸马,把玧儿嫁给自己了。
“简直不舍得吃啊……”李昱看着这道倾注了她的智慧、手艺和情意的佳肴,不由得感叹起来。
“不过是一道菜而已。”玧儿抬起了头,大胆的望着他,“毓秀若是愿意,玧儿愿每日为毓秀调制羹汤菜肴。”
“好啊……”他冲动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样的真情表露,叫他如何能把持得住呢?
入夜,月华如水。
一盘“同心蟹”已经分食而尽,一坛葡萄酒也已喝光。
李昱已然有了醉意,玧儿双颊烧红,但比他要清醒得多。
“毓秀觉得热了,就把甲衣脱了吧。”玧儿注意到李昱鼻尖已经渗出了汗珠,柔声说道。
“好。”李昱伸出手要解开胸前的束甲带,玧儿却按住了他的手。
“你歇一会儿,我来吧。”她说着,直起身子,手指飞快的解开了束甲带的铜扣,李昱注意到她对自己的甲胄的各处异常熟悉,不由得很是惊讶。
这套甲穿和脱都得费不少事,每次若琳都会忙活得一头细汗,可玧儿的业务似乎比若琳还要熟练。
不多时,李昱身上的铜甲便给玧儿解下,玧儿将甲袍叠好放在了一处,看着只穿着丝袍的李昱,剪水双瞳中闪过一丝亮色。
去了袍甲,李昱感觉到了她身上传来的层层暖意,心中满是温馨的感觉。
又喝了一会儿酒,李昱感到醉意渐浓,他看了看四周,赫然发现好多人都已经醉倒了,有的人甚至席地而睡,只是如雷的鼾声给悦耳清亮的丝竹之声盖住了。
“毓秀要是累了,玧儿可以带毓秀去休息。”玧儿看了看周围,“这庆功大宴,可是要进行三天三夜呢。”
“好……”想到这三天她都将陪着自己,李昱的心又跳得快了起来。
李昱想要站起身来,但站了第一下之后,竟然没站起来,他这才发现,这葡萄酒的后劲如此之大,自己醉得其实已经很深了。
玧儿吃吃笑了起来,她将李昱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用力将李昱扶了起来。
李昱知道自己身子沉重,怕她扶着自己吃力,努力的站直了身子,试着自己挪动脚步,不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他定力较强,走了几步之后,竟然能够保持正常的步态了。
玧儿怕他摔倒,还是在一旁扶着他,二人缓缓而行,李昱看到不少将领都已经大醉,有的哼着小调,有的大呼小叫,身边都有数名宫女扶着,下去休息。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一间暖阁,玧儿从袖中取出了一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将门打开,然后扶着李昱进入了室内。
玧儿扶李昱到床上躺下,回身想要去给李昱倒杯水,却给李昱拉住了手。
“别忙活了,进来躺会儿。”李昱说着,掀开了被子。
“嗯……好。”她看着他,顽皮的眨了眨眼,踢掉靴子,穿着长裙便跳上了床,进了他的被窝。
李昱轻轻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似乎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显得有些害怕,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但李昱轻柔的有如兄长一般轻抚着她的如云秀发,她惧心渐去,身子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李昱的手移到了她的后背上,她的身子触电般的一缩。
李昱知道她是处子之身,从未经男女之事,她心中虽然渴望,但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仍然不免恐惧。
“玧儿害怕啦?……”他的声音充满爱怜之意。
“嗯……”她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一时间羞不可耐,声如细蚊。
“其实……我也害怕……”李昱说道。
“毓秀是男人啊……怕什么呢……”
“玧儿可是公主啊……我要是……那样的话……圣上会杀我头的吧……”
“不会的……丽妃姐姐说,圣上已经决定把玧儿……许给毓秀了啊……”
“真的吗?”
“真的……”
“那玧儿现在还害怕吗?”
“害怕……”
“玧儿怕什么?”
“怕……那样……会很疼吧……”
“谁告诉你的?”
“妍儿姐姐啊……她从书上看的……说……用一个熟鹌鹑蛋……润了油……放进去……就好了……”
“什么?鹌鹑蛋?”
“是啊……现在还在里面呢……”
李昱抱着她,用她的香肩挡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感觉到他身子在抖,知道他是在笑自己,也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是在哪本蠢书里看的啊……得是鸡蛋才好吧……”
“是鸡蛋啊……”
“是啊……”
两个人终于同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夹着它……多难受啊……帮你拿出来吧……”
“刚才已经……笑出来了……你看……”
她真的从裙下拿出了一个鹌鹑蛋,顽皮的拈在手指间,拿在李昱的面前一晃。
李昱拿过这个鹌鹑蛋,指上微微用力,蛋壳便裂开了,李昱轻轻一揭,蛋皮便整个的揭下了。
没等玧儿反应过来,李昱已经将蛋放进嘴里,吃掉了。
“你……怎么吃了……”她羞红了脸。
“道家的书上说,这可是补品,不能浪费了……”李昱脸上发烧,但嘴上却振振有词。
“坏蛋你……”她羞得用一只粉拳不住的捶着李昱的胸口。
“现在还怕吗?”李昱笑着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问着。
“不怕了……”
“那……我要对玧儿……行夫妻之礼了……”
“好……不过,请毓秀轻一点儿……”
“放心吧……”
……
“玧儿,你这衣服……怎么解开?”
“噢……忘了告诉毓秀了……这衣服叫九转缕衣,共分九层,是以一根丝线系住的,毓秀得找到结头,才能解开,不然,用强力是解不开的……”
“我晕……你这衣服,是有防贼功能的吧……”
“好象听人说过……是可以防歹人的……”
“那好,我找找看……”
当李昱把她全身摸了个遍,终于找到了结头时,她已经春意荡漾,不能自持了。
李昱瞬间明白了她的这件衣服的功用。这衣服虽然有九层,但全都薄如蝉翼,十分轻软,这一番摸索寻找下来,虽然费了些功夫,但女子身体已然抚遍,情动不已,去衣之后,与男子欢好便水到渠成,可以说是非常巧妙的发明。
李昱以手指解开结头,一层一层解去她身上的白色纱衣,最终最后一层里衣去掉之后,她温玉般的娇躯完全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李昱脱衣之后,见她紧闭双目,又是害怕又是企盼的样子,心中爱怜,用被子轻轻遮住她,在被子下伸出了双臂,将她缓缓的搂在了怀中……
差不多同一时刻,距离皇宫禁苑不远的一座高塔顶端,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失魂落魄的倚着阑干滑倒,过了好一会儿,哭嚎着用双手用力的揪起自己的头发来。
《史记.大瀚本纪》:丁酉年,十月初五日,晴,艳阳。高俪国公主林玧儿奉静帝旨嫁高祖武帝。公主为丽妃幼妹,端丽有殊色,性慧巧知礼,婚后夫妻甚谐。公主常诣宫中,遇有不利帝事,往往预先示警,帝每能化险为夷,多公主力也。
丹碧宫,懋勤殿。
“朕光知道逆党一直接受海外诸国的资助,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和西方白民之国有联系。”
“罗玛国提供给逆党的经费共计四百万银铢,其目的是为了让逆党起事,制造混乱,以达到阻止我大成参与西国大战的目的。”
梅文俊一边对皇帝说着,一边将数张金票交给了内侍监。
“逆党原本定于本月在越省发动,幸赖我皇上威德,其经费被全部截获,逆党无款购买枪炮,诡计狡谋皆胎死腹中。”梅文俊说道,“此等款项已经尽数转汇入我国,可以随时提现。此是金票,请陛下过目。”
皇帝从内侍监中接过汇票看了看,脸上一时间全是感动之色,说话声也变得哽咽起来。
“秀石为了侦破逆党,不惜亲率健儿,深入贼巢。这些钱,可都是带着血的啊!”
“只要陛下平安,万民安乐,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梅文俊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闵浩然一眼,说道,“此次起获逆党巢穴,事出偶然,比不得闵将军当年的义举。”
听了梅文俊的话,闵浩然的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
精明的闵浩然当然明白,梅文俊给自己戴的这顶高帽是什么意思。
在“大梁河血战”时,闵浩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骑都尉,戎狄大军进犯吉州时,闵浩然率军坚守城北门,同前来进攻的戎狄大军血战多时,从未经历过战阵的闵浩然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率部击毙戎狄军骑兵百余人,整个吉州保卫战,以北门的战况最为激烈。在向后方撤退的途中,闵浩然捡到了被遗弃的军饷十三万七千枚银铢,这些饷银是来“勤王”的各地诸侯为了向大成皇帝表现忠诚,派人送来的本省送京饷银。面对天上掉下来的这张大馅饼,闵浩然分文未动,而是将这笔巨款解送到了在西京驻守的韦明宇处。闵浩然的义举在当时曾经轰动一时,为人们广为传颂,成为廉洁自律的典范。
“秀石客气了,闵某愧不敢当,”闵浩然淡淡的说道,“而且,我那时捡的钱,无论从数额还是其中经历之艰险,都和秀石没法相比。”
“二位将军都是一心为国的忠臣,你们有时间好好亲近亲近,”兵部尚书笑着说道,“你们俩都是国之肱股,就别再在圣上面前客套了。”
听到兵部尚书说出了“忠臣”这个词,闵浩然紧紧地盯着梅文俊的眼睛,想要捕捉他神情的微妙变化,但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发现丝毫异常,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
“罗玛人竟然给了逆党如此巨款,可见我大成在西土各国眼中的分量。”一直没有说话的韦明宇突然说道,“秀石既然从逆党手中夺了这经费,我们不如就以此款为军费,大治水师,同东瀛开战好了。”
“击破东瀛确是必要,不过现下刚刚息战,民生疲敝,不宜立刻再开战端。秀石夺回来的这笔巨款,还是用于国内民生比较好。”皇帝说道。
“陛下圣明!”众将齐声道。
李昱在宫中当值完毕,回家看着自己宅中一堆的美女丫鬟围着自己忙得团团转,不由得仰天翻了个白眼。
这种换衣服都不用自己动手的生活,他属实是一点儿也不习惯。
对于娶了一位公主进门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
“这几位……怎么有些面生呢?是新来的?”李昱看着将自己的铠甲取走的几名身穿宫装纱衣的美女的背影,咧了咧嘴,对玧儿问道。
玧儿无辜地眨了眨眼,表示不知道,她向若琳投去询问的目光,若琳笑了笑,说道:“她们都是张大将军派人送来的。”
李昱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而是拉着玧儿的手进了卧房。
“这下有当老爷的感觉了吧?”玧儿笑眼弯弯的问道。
“这句话需要解释。”李昱看着她说道。
“随便睡丫鬟是老爷的权力。”玧儿笑着解释道,“可不要随便浪费哦。”
“我可受不了这个。”李昱苦笑了一声,“张大将军这是想把我榨成人干,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广田自荒可是不行的哟。”玧儿让他一句“榨成人干”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庆功大宴上她和他春风数度,婚后又是天天腻在一起,她已经变得比以前放开得多了。
“那也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啊。”李昱笑着揽过她的腰,但他不知怎么,突然又想起明月公主来,心里不由得一阵刺痛。
“毓秀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玧儿注意到了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关切的问道。
“没事,可能是在外面久了,受了点风寒,不打紧的。”李昱赶紧说道,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这镇殿将军的名号听起来威风,其实是蛮辛苦的活儿。”玧儿叹道,她的话表明,她也明白丈夫的工作性质。
镇殿将军名为将军,衔位在总兵之上,其实等于是皇帝的高级侍卫,平时不但要在宫殿值勤巡护,遇有重要朝会大典,还要充当门面站岗,风吹雨淋都不许推辞,其实是很辛苦的活儿。所以有不少人宁愿外放到外省去当总兵,也不愿意在宫里当门柱子站一整天。但这个职位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由于只有是皇帝最亲信的人才能担任这个职位,并且有机会常常见到皇帝,能和皇帝说得上话,这“隐性好处”自然是很大的。
玧儿看着李昱,剪水双瞳中突然闪过一丝惆怅,渐渐的朦胧起来,仿佛笼罩了一层雨雾,“我倒是希望,毓秀从此以后,不再当将军了。”
李昱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她虽然贵为公主,但作为军人的妻子,一辈子注定要承受更多的生死离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