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们听,还有炮声呢!”李晋黎指着红霞满天的海面说道,“这怎么说?”
正象李晋黎说的那样,在那声声爆炸的巨响中,果然夹杂着阵阵大炮开火时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些小炮和火枪的射击声!
“真是不可思议。”林用吉看着远处海雾中红光大盛,轻声说道。
此时海面上的红光在不断的闪动着,爆炸声越来越响,枪炮声也变得越来越激烈,隐隐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声,站在小山尖上的四个人似乎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风,他们紧紧地盯着激战的战场,全都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左舷发现敌船!”
在船身已经发生些许倾斜的“魔刹丸”号大战船上,一名了望哨上的东瀛水兵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船楼上的“魔刹丸”号舰长河野转头向左舷望去,果然看到在朦胧的海雾中,一艘战船快速移动的身影。
没等河野下令,左舷的几门大炮便开始轰鸣起来,一发发炮弹准确的飞向海雾中的敌船,显示出了东瀛炮手良好的作战素质。
很快,“魔刹丸”号的一舷所有大炮都加入到了射击的行列当中。不一会儿,数发炮弹正中敌船,伴随着一连串的爆炸,敌船升腾起耀眼的火光,显然是被击中了火药库,看到东瀛炮手打得如此之好,河野的心里充满了欣慰。
如果不是东瀛水兵的战技优秀,这一次的战斗的结果,他还真是不敢想象。
此时的河野,不知怎么,竟然对前来偷袭的他一向瞧不起的弱小的高俪水军,从心底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意。
在这种能见度极差根本无法分辨目标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任何一个国家的水军指挥官都不会考虑在这样的时候出击,而高俪水军竟然敢对强大无比的东瀛水军发动袭击!
“高俪人的指挥官是个疯子。”副将圣川看出了河野内心的迷惑和惊讶,面有惧色的在他身边说道。
此时“魔刹丸”号巨大的船体再次发生了倾斜,河野和圣川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们在这样的夜里,竟然还能用火箭击中我们。”圣川用手扶住了河野,说道,“看样子我们大大的低估了高俪水军的战力,那些负责查探情报的家伙全都是猪!”
“查看一下损坏情况,我们不能呆在这里等死,现在必须要离开这里。”河野感觉到“魔刹丸”号倾斜的加剧,对圣川说道。
“我明白。”圣川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河野望着火光冲天的海面,尽管炮口喷出的火光照亮了黑暗,但是因为雾气的阻碍,河野仍然无法看清楚交战情况。
他现在能够判断出的,刚刚被“魔刹丸”号大炮击中的,应该是一艘不小的战船。
高俪水军竟然用大型战船在这种天气里发动夜袭,其疯狂程度可见一斑。
火光中,又有一个小小的船影在快速的接近“魔刹丸”号,东瀛炮手借着火光,很快便发现了它,几门大炮不约而同的将炮火转向了它,一些小炮和火枪手也加入到了射击行列当中,这艘小船在弹雨中快速的穿行着,似乎想要放弃攻击逃跑,但却没有能够成功,很快,几发炮弹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它,伴随着火光和炸响,这艘小船很快的便消失在了海面上。
看到这艘可能是高俪水军带有火箭的小快船被瞬间击毁,一些东瀛水兵忍不住叫起好来。
看到这一幕,河野内心不由自主的喜悦暂时压倒了战船被敌人火箭击中带来的懊丧。此时海面上突然吹起了海风,海雾开始一点点的散去,海面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起来,离得近一些的海面上漂浮着的残骸碎片也都能够看清楚了。
随着海浪的推动,一具具浮尸在海面上不住的晃动着,看到海面上这么多敌人的尸体,河野冷笑了一声,他举起了望远镜向海面上的浮尸望去。
河野透过望远镜扫视着海面,当他看清楚了海面上漂浮着的是什么时,腿不由得一阵发软,他的手猛地一松,望远镜从手中掉了下来。
河野身边的部下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很快,随着海流的推动,几具浮尸漂到到了“魔刹丸”号的船舷旁,几名东瀛水手取过挠钩奔过去想要将尸体捞上来,当他们看清楚了尸体的模样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每一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莫名的惊骇和恐惧。
因为他们看清楚了,海面上漂浮着的,是东瀛水军官兵的尸体!
巨大的恐惧紧紧的攫紧了河野舰长的心,他强撑着站稳了身子,重新举起了望远镜,观察起海面的情况来。
海风越来越大,很快吹散了厚厚的海雾,海面上所有的一切慢慢的展现在了河野的面前,借着海面上的火光,河野一眼便认出来,刚刚被“魔刹丸”号用大炮击中的,是“立知丸”号关船!
此时,在舰身已经严重倾斜的“鞍夷丸”号大战船上,更换了旗舰的藤上豹介望着海面上的惨象,也是吃惊得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现在海面上的雾气已经完全消散,海面上熊熊燃烧的火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显现了出来,其它的东瀛战船也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纷纷停止了射击,过不多久,海面便恢复了平静。
“怎么会这样?……高俪人的火箭船在哪里?!他们难道都跑了吗?”藤上豹介喃喃地问道。
“很可能还是潜水船!大人!”一个武士带着哭腔说道,“我们把自己的船当成了高俪人的火箭船了!大人!”
不用这个武士说,藤上豹介也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海面上燃烧着的船体残骸和漂荡着的一具具浮尸,藤上豹介的喉头象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藤上豹介的身子慢慢的软倒下来,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慢慢的流了下来。
看着部下望向自己的眼睛,藤上豹介的心被愧疚狠狠地撕咬着,他知道,那些浮在海面上已经死去的部下,和随被击沉的舰船沉入大海的东瀛水兵们,永远也不会生还了。而他们的生命,竟然是被自己人的炮火夺去的。
藤上豹介终于哭出声来,他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摸索着身上的短铳,短铳被找到了,他打开枪机,想要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结束自己的生命。几名武士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嚎叫着猛扑过来,奋力的夺下了他手中的短铳。
看到部下的疯狂动作,加藤友三郎记起了自己舰队主将的职责,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战败的耻辱了,但他的部下还在这里,作为舰队指挥官,他要对他们的生命付全部的责任。他现在还不能死。
现在他引以为傲的四艘主力大战船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关船队和护卫的小早船队也损失惨重,如果大成水师大举前来攻击,他的水军舰队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平安的将自己还活着的部下带回东瀛。
自杀是愚蠢的。
自杀是懦弱者摆脱尘世职责的方法。
如果他现在自杀,将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更何况,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明白。
这一次为了防范高俪潜水船的袭击,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布置防御措施,按理说高俪潜水船是根本无法通过的,但袭击竟然还是发生了!
这一次高俪人的偷袭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从爆炸方式来看,它们太象是火箭攻击了。
正是因为太象火箭攻击,才使得绷紧了弦的东瀛炮手在大雾弥漫不辨敌我的情况下开始了炮击,把自家的战船当成了前来偷袭的高俪火箭船,结果造成了这次的乌龙惨剧。
可如果是火箭船的话,为什么看不到一丝一毫敌人战船被击中的迹象?
这些疑问搞不明白,自己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
想到这里,藤上豹介不再挣扎,他慢慢的在部下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半月之后,大成帝国安东都护府辖境,通云堡。
通云堡是安东境内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城,靠近青玉江,但现在却变得热闹起来,究其原因,便是因为高俪国王崔鸿烈率王室成员在此地避难,因随行人员众多,需要大量的给养,除成国方面供应外,不得不从民间购买,因而前来同高俪军民做生意的成国百姓不绝于路,而随后因为战争在高俪境内展开,大批高俪百姓进入成国境内,聚集在通云堡,竟使得通云堡这座小城变成了人口众多的繁盛大集市。
但此时的高俪国王崔鸿烈,却无心欣赏这座小城的剧烈变化。
“大捷!王上!银针岛大捷!王上!”秘书郎李士基举着一张纸一路小跑的冲进了国王的居室,惊喜万分的对坐在一张小桌前和高俪国新科状元雷文超谈话的崔鸿烈报告道。
“大捷?银针岛?”一身螭龙长袍头戴金丝翼寇的崔鸿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吃惊地问道,“银针岛大捷?没搞错吧?不是平阳或开阳?”
“不是平阳或开阳!王上!没有搞错!是银针岛!银针岛海战大捷!”李士基兴奋得手都开始发抖,“我水军连续两日发动奇袭,大败东瀛水军!击毁东瀛四千料大战船两艘!击沉二千料战船两艘!一千料战船一艘!小楼船三艘!”
崔鸿烈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之色,而他身边的雷文超,也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对于高俪水军的战斗力,崔鸿烈其实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象去年高俪国内大旱,民变爆发,士子权栗平聚众攻破高俪南方重镇安平州,诸道震恐,崔鸿烈曾命水军总管刘茂林亲自率领高俪水军主力南下,进攻权栗平麾下起义军。由于权栗平起义军顽强抵抗,高俪水军作战十分不利,迟迟不能攻占安平州安顺口炮台。崔鸿烈对高俪水军的表现非常不满意,曾谕问刘茂林,谕文中有“进攻安顺口炮台多日未下,此间外人皆讥诮水军怯懦”等语,令刘茂林十分惶恐。直到两个月后,安顺口炮台才最终被水军攻陷。权栗平起义失败。但崔鸿烈仍然很不高兴,他再次谕问刘茂林说“此次攻占安顺口炮台,著名匪首却未获一人,殊不可解”。刘茂林接到崔鸿烈的谕旨后,向崔鸿烈详细报告了攻占安顺口炮台的经过,并就他对水军的指责进行了解释。崔鸿烈由此了解到了高俪水军战力的真实情况,知道了高俪水军和其他国家的差距,“非无法同大成水师及南海水师相比,即渤海、东瀛诸国,亦难望项背。”
而就是这样一支弱小的水军,竟然能打败强大的东瀛水军,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在崔鸿烈听来,简直犹如《神异经》里的传奇故事。
“王上还有要务,臣先告辞了。”雷文超起身说道。
“状元公别走,孤王还有事要和你商量呢。”崔鸿烈摆了摆手,示意雷文超坐下。
“臣在这里影响王上重务,还是先告辞为好……”雷文超指了指李士基手中的报告笑了笑,说道。
“雷状元你又不是外人,不过是前方战报而已,一同听一听又有何妨?”
听到崔鸿烈这么说,雷文超没有再说话,而是依言坐了下来,脸上现出了专注之色。
“念。”崔鸿烈对李士基说道。
“……六月初五日,我水军夜袭人鱼洞,先后以水雷击毁东瀛四千料大战船‘虎能丸’号,‘蛇居丸’号,击沉两千料大战船‘魔刹丸’号,‘鞍夷丸’号,击沉一千料战船‘立知丸’号,以及小楼船三艘。东瀛水军现已撤离银针岛海面……”
“如此辉煌之战绩,昔年丙午之耻,今朝已雪。”雷文超听完报告的内容后,脸上也忍不住现出了激动的神色。
当年“丙午瀛祸”,高俪水陆军队主力曾遭东瀛军全歼,今天这一仗,的确可以说是雪了前耻。
“是啊是啊!”李士基笑着说道,“这可是大胜奇捷,雷状元的生花妙笔,这回可有用武之地了。”
雷文超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崔鸿烈,象是在等他示下。
崔鸿烈的脸上现出犹豫不定的神情,好象是在怀疑这份报告内容的真实性,李士基猜出了崔鸿烈的心思,将袖里装着的几张小画呈给了崔鸿烈。
“此是当地僧人冒死前去查看后所绘,王上请看。”
崔鸿烈仔细地看着这些小画,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
看到雷文超的眼中闪过急切之色,崔鸿烈将手中的小画递给了他。
雷文超恭敬地接过小画,仔细地看了起来。
第一张画上,清楚地显示出一艘巨大的战船的身影,这艘战船已经倾覆在了海里,船底和断桨都已经露出了水面。第二张画上,一艘同样巨大的战船已经断成了两截,半截身子泡在海水当中,船楼已经毁了,甲板上的众多大炮也已经七扭八歪。第三张画上,一艘大战船象是搁浅在了岸边,船首部分露出了水面,而船尾部分却没入在了海水之中。第四张画上,则是一艘断成了三截的大战船,整个船体惨不忍睹,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好象是经过了多次剧烈爆炸的洗劫一样。
剩下的几张画,描绘的则是一些被击沉击伤的较小的东瀛战船。
看到画上的说明文字,雷文超也已经确定,这份大捷的战报,内容应该是绝对真实的。
“我水军予瀛寇以如此重创,将士想必伤亡甚众。”想到战场上可能出现的激烈情况,雷文超有些难过地说道。
“是啊!我水军经此一役,是不是也没有几条船剩下了?”崔鸿烈听了雷文超的话,也跟着叹息道。
“报告里没有说明我军伤亡情况,我问了一下刘总管,刘总管告诉我水军仅仅损失了三艘小艇,伤亡微乎其微,只是海岸各炮台损毁很是严重,一时难以恢复,炮手伤亡也比较多。”李士基回答道。
“打了这样一个大胜仗,损失居然才这么小,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崔鸿烈吃惊地问道。
“刘总管说因事关机密,怕影响未来战事,此次海战详情现在还不便于向外间公布。”李士基说道。
“我明白了。”崔鸿烈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这当中的轻重缓急,“继然如此,孤王也就不急于知道了,反正是打胜了,这一回东瀛贼寇不敢再小瞧我高俪了。”
“王上如若允准,不才愿向我高俪万民宣传此次大捷,以振奋我军民精神,助我前线水陆大军军威。”雷文超说道,“至于海战详情,水军保密也是应该的,我们不妨大肆演义渲染一番,一来可以误导东瀛贼寇,二来可以鼓舞我军士气。”
“那就拜托状元公你了!”崔鸿烈开心地看着雷文超说道,“还有游说大成官绅一项,还请状元公……”
“王上不必多言,此为事关我高俪一族命运之大事,臣当全力以赴,请王上心!”雷文超起身正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