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听到宴会的名称竟然叫作“烤全兕”——也就是说烤犀牛,心惊之余,也不由得佩服这个时代的这些江湖英杰的豪气。
随着炭火的炙烤,大片的油脂流淌下来,落入鼎中,腾起黄色的火焰,发出嘶嘶的声响,而阵阵肉香也随之飘散在了大厅当中。
一名壮汉赤着上身,用力翻动着兕身,一时间肉香四溢,接着侍女们来到了大厅,给客人们上了杯盘和美酒,菜肴依次上来,菜色并不多,有些虽然是别处能吃到的菜,但都极尽精致和巧思。
上菜的侍女们一个个也是美貌女子,但李昱的目光,却并没有在她们身上,而是紧紧的盯着那头被翻动着烧烤的“犀牛”。
他已经判断出来,这应该是一头体型较小的幼兕。
只是,这头被火烧烤的兕,总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
侍女们给在座的贵客一一斟上了酒,一时间酒香四溢,李昱这才把目光从烤兕身上移开,转到了眼前的酒具上。
摆在他桌上的,是一个个白色如玉般微微透明的杯子,内壁十分细薄,在倒入酒液之后,则显出淡淡的青碧色,十分好看。
“李先生见多识广,想是已经识得这‘月青瓷’的。”看到李昱的目光不住的打量着酒杯,魏厚春笑了笑,说道。
听到魏厚春说出“月青瓷”,慕容轻尘和慕容远山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各自在心中讶异不已。
“月青瓷”也叫“云青瓷”,是青白瓷中的极品,被称作“色白花青”的月青瓷是“瓷都”兴德镇所独创,其釉色青白淡雅,釉面明澈丽洁,胎质坚致腻白,色泽温润如玉,有“假玉器”之称,十分名贵。“月青瓷”一般只有王公贵胄和世家大族及富商巨贾才用得起,而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这偏远的边塞小镇的一次私宴上。
慕容轻尘想起了那面曾将李昱的“巨澜”剑牢牢嵌住的玉墙。
“魏某乃是山野粗鄙之人,家中不衬这些东西,这些器具,俱是来自于守备府的地下宝库。”魏厚春笑着说道,“虽是借花献佛,也是表达魏某的一番感谢的心意。”
“魏先生太客气了。”李昱称谢道。
“这一次若非李先生及两位慕容先生仗义出手,我等今日均不能坐在此处了。为表谢忱,来,我们大家敬三位一杯。”魏厚春说着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李昱三人敬祝道。
慕容轻尘和慕容远山兄弟都很是轻松的便站了起来,而李昱缓缓站起时,身上伤口被牵动,脸上情不自禁的现出痛苦之色,雪莺雪燕姐妹见状则上前,轻轻的扶住了他。
看到李昱耐受不住痛苦的样子,魏厚春和王云相急速的交换了下眼色,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讶异之色。
在他们的眼中,现在的李昱的表现,和那天晚上生死搏杀手刃敌方酋首的李昱,完全判若两人。
“这酒是内子酿造的‘百草香’药酒,以上等名贵药材制成,有滋补疗伤祛痛之效。”魏厚春看着李昱,微笑着说道,“请先生满饮此杯,酒下去后,身上便不似刚才那般疼痛了。”
李昱看了看杯中琥珀色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酒液,点了点头,将杯子举到唇边,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甘甜,略带有微微苦味,和一点点的药香,十分好喝,而且喝下之后,腹中便缓缓升起一股暖流,如同魏厚春所说,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不少。
魏厚春请众人重新落座,此时那头兕的外层肉已然烤熟,一名男仆抽出短刀,开始飞快地将烤熟的肉片切成小块,另一名男仆则举着铜盘将肉接下,二人动作纯熟,配合默契,令人叹为观止。
一盘肉满,又有一名仆人上前接下,换过一个空盘,接着几名男仆取过用三尺长的竹木签子,串满了一寸见方的肉块,做成了一个个的炭烤大串,在鼎边再行烧烤,并施以佐料。
很快,在十几尺长的火面上摆上了百十串肉串烧烤,一个仆人来回跑着翻动才不会让肉烧焦。这些炭烤大串数量极多,虽然现在客厅里的人不少,但哪怕是有几百人,也都能吃饱。
肉串烤熟了,男仆上前肉串从鼎上取开,送到了客人们的桌上。
“诸位请用。”魏厚春道:“此肉之美,原本只有在帝朝的皇宫里才享受得到。今日我等也来尝一回帝王之享。”
魏厚春说着,目光迅速的扫过了李昱和慕容兄弟三人,象是在查看他们的吃相。
李昱和慕容远山一样拿起肉串张口便咬,而慕容轻尘则是以著将肉块从竹签上取下,放进嘴里。
李昱吃了一块肉,只感觉香嫩无比,一时间肚内也是有些饿了,便放开嘴大嚼起来,也不管油脂流得满嘴满手。看到李昱的吃相,雪莺和雪燕相视一笑。
慕容远山的吃法和李昱相似,但举手之间却不象李昱那样的粗鲁,而慕容轻尘则完全是一副文士的派头,数块肉吃过,竟然无丝毫的油迹粘到手上。
王云相笑了笑,也象李昱一般的,抓起肉串大嚼起来,并时不时的佐以美酒。看到王云相动手,其余的客人也都跟着动手大吃起来,一时间大厅里满是酒香和肉香,在主人殷勤相劝之下,众人边吃喝边闲聊,渐渐酒酣耳热,气氛也渐渐的变得热烈起来。
“李先生可知,这兕肉为何如此的鲜嫩?”魏厚春看李昱吃得香劲,笑着问道。
听到魏厚春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谢春萍瞥了丈夫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只是微微一瞥,但还是被慕容轻尘看在了眼里。
听了魏厚春的话,李昱这才停了手,抬起了头,雪莺雪燕姐妹笑着上前替他拭净了嘴角和手上的油渍。
“是啊!据我所知,这犀兕之属,肌体强健,皮肤亦坚厚柔韧,可制铠甲。是以其肉丝粗糙,难以烹食,我在北荒之时曾食之。”王云相也说道,“但今日咱们所食之兕,似乎这肉比起北荒之兕,过于鲜嫩了些。”
“此兕肉呈雪花状,极是鲜嫩,且有异香,恐非野生之兕,乃是于园囿之中以秘法饲养,方能得此肉。”李昱说着,目光不自觉的转向了仍然在几名壮汉手中翻转烹烤的肉兕身上。
此时因炭火炙烤的关系,肉兕的头渐渐的昂了起来,嘴巴也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的锐齿,一望之下,颇有狰狞之意,令李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李先生见多识广,所言果然不差。”魏厚春笑着点了点头,“此兕乃是用上等牛肉及牛乳、茯苓、黄酒、米酒喂养而成,故肉味如此鲜美。”
“我只知道兕是食草之兽,莫不成此兕是食肉的?”王云相闻言也是吃了一惊。
“正是食肉的兕。”魏厚春点了点头,“此兕亦是从守备府中得来。”
“本是食草之兽,何能转性食肉呢?”慕容远山也很惊奇,问道。
“草食之性如何不能转为食肉?无怪乎环境使然。”幕容轻尘看了弟弟一眼,平静地说道,“如漠北之地贫瘠少水草,该地之羊无草可食之际,便会就其群类老弱者食之,牧者稍有不察,血肉便即罄尽,冬时野狼虽乏食,亦不敢轻犯羊群。漠北之羊肉肥味美,甲于天下,人多以为此地喂养之法特异,殊不知乃是其食肉之故也。”
“慕容先生如此博学,令人惊佩。”魏厚春看着这个玉树临风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魏先生过誉了。”慕容轻尘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刚才魏先生说错了一点,此兕所饮者并非牛乳,乃是人乳。”
听了慕容轻尘的话,在座的人们全都大吃一惊。
“清云如何知之?”李昱惊问道。
“此兕乃是贡兕,专供皇室食用。”慕容轻尘道,“昔年高祖武皇帝尝降江州王家,王供帝馔,并用玛瑙之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绔,以手擎饮食。内有蒸豚肥美,异于常味。武皇帝怪而问王,王答曰:‘以人乳饮豚。’武皇帝闻之色变,意甚不平,食未必,便去。后武皇帝驾崩,文皇帝立,江州王以此豚进献,文皇帝食之而美,则令各地常供。各地官员闻说,多以人乳喂养畜类,进献皇室,以为晋身之阶。此兕当是守备欲献于皇室,以人乳之法专门喂养的,不意今日为咱们大伙儿吃了。”
李昱听了慕容轻尘的解释,禁不住在心里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在自己原来的时空,所谓的“人乳宴”,不就是这种事情的孑遗么?
在那个时空,人乳已成为大城市富豪圈内的时尚营养品,而直饮人乳已悄然在富豪们当中流行。人乳及相关制品(人乳烤猪、人乳鲍鱼等)和“服务”早已拓展到了成人消费群,需求远超预期,一些富人在家养奶妈,不是为了婴儿,而是为了自己饮用。而且如有必要,还可以直接吮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