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相居然有时间摇头,他像是在做一个异常艰难的抉择,而抉择的结果是放弃了手中的武器!
长剑在月光中缓缓的掉落,王云相如同鬼魅般伸出双手,在那柄大剑上一托,那口巨大无比的双手剑竟被生生弹向上方,然后他闪电般抄住长剑回身反扑那些冲进去的影子。剑刃被他反手握着,带过了巨人的右腿,像一张薄纸切过骨肉,巨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一条用作支撑的脚,横着便倒了下去。东瀛的幻影武士的飞镖割开一层又一层的云雾,终归没能及时截住王云相。
王云相扑到门边时右腿蹬地,身子拔起一丈弹到空中,借着门框再次拔高,左腿蹭蹭两下将灯笼踢向魏夫人房间那扇正被启开的门。
幻影武士才是这次暗杀真正的执行者,他们的水准明显高于其他人。王云相发起的反击虽然凌厉,还来不及阻挡他们进去。只要能进那扇门,魏厚春的夫人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王云相的厉害在行动前已经被反复强调,果然他出现在这里,但这仍然是在计划内,可惜他们忽略掉了另一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在整个刺杀过程中近乎旁观者的卓西来。
幻影武士进门的瞬间忽然发觉脚被缠住了,从那些死去的砺锋号武士身体里弹出了可怕的链刃。他们挥舞长刀斩开链刃只是一个瞬间,这个瞬间过后灯笼恰好飞到,红色的火光中王云相发出第二声怒吼。那显然不是一般的怒吼,声音直钻入心扉,麻痹了整个躯体。幻影武士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个穿暗黄色长袍的男人携剑横挥,他用上了刀的战法来发动最后一击。
三颗头颅飞上夜空,月光洒满了庭院。
刺杀开始时迅疾,结束得同样诡异。卓西来冲向长廊时,那个一直躲在远处的杀手指挥者挥手以斗篷挡住面目,消失在空气里。而当王云相去到失去一足的巨人身边时,他已经服毒自尽。药物的毒性使他整个口腔溃烂,面目变得无法识别。
死去的刺杀者身上没有任何物件,兵器也是平常能够见到的东瀛武士刀,只是被磨得极其锋利。王云相检查过后,又恢复了寂然,“失败也不留下一点破绽,很厉害的对手。”
卓西来正要说话,那扇被推了一半的门被人打开。魏厚春的夫人披着一件白色长衣走了出来。
这是王云相第一次看到魏厚春选择的女人,她瘦削干净的脸上,有一双坚毅的眼睛。
魏厚春的夫人瞧了瞧满地尸首,对王云相点头:“王兄弟,常听厚春提起你。”
她说话的时候依然是坚毅而不带感情的神色,仿佛这样的血腥不过是一幅着墨稍重了点的画卷。这让王云相想起一个人,他接着话说:“大嫂,让你受惊了。”
卓西来适时的退了出去,夫人目送他离开,才说:“不需要这么客气,厚春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了吗?”
王云相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夫人淡淡的笑了笑:“我叫谢春萍。”
王云相也笑了笑:“我叫王云相。”
谢春萍只是点点头就走回房去,到了门口,她回身道:“你有一把好剑。”
王云相苦笑着提起长剑,剑的护手是两片花卉构成的铁叶,血槽将剑面分做两面,半面白如凝脂,半面蓝似海潮。这天晚上舞动长剑,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他在想,也许是这把剑指引他回来了梦开始的地方吧。
再抬头时谢春萍已失去了踪影,王云相收剑穿过回廊,卓西来依然等在廊外。手里拿着新的狐裘,笑起来依然拘谨。
“你的忍术修为,在我认识的忍者中可不多见。”王云相的声音里透着真诚。
“比起王先生的剑术来,就差得太远了。”卓西来仍是那副拘谨的样子,可他心中,对那柄神奇的长剑,却生起由衷的敬服。
王云相附手看着天空,他记得年轻时杀戮结束后,喜欢用天的辽阔来抚平激动。后来看天,只是去无穷星野里找一个答案,这些年似乎感慨越来越萧索,再找不回当初了。今夜遇见的谢春玲,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对给王云相和魏厚春留下铭心记忆的故人。
他说:“我刚回来,魏厚春就迫不及待的提起你们。他说莫鲁主攻,西来主守,攻如急火燎原,守似群山不动。姜喜良则是没有痕迹的风。有了你们这样金子一样的伙伴,才有砺锋号现在的辉煌。”
卓西来脸色平静,眼里却还是飘过一丝喜悦:“我不算什么,可莫鲁和姜喜良的确是让人敬佩的好武士。”
“好武士,究竟怎样算一个好武士呢?”王云相自言自语,“好武士当能人所不能吧。莫鲁似乎没有和魏厚春一同去找马家算帐。”
“是的,他是柄利器,主人从来都将他用去进攻,这回也不例外吧。他不与主人一起,必定有其他的打算。”卓西来胸有成竹的说。
王云相点了点头,那是个更大的计谋吧。他没有把话说完,另半句藏在了心中,好武士也当忍人所不忍。夜空里飘过一片云彩,刚刚明亮起来的庭院又落入黑暗,两个人的身子也被埋入影翳。
叶家,地下宫殿。
偏殿之中,一个人正在抚摸着自己的兵器。
这是一柄造型奇异的兵器,约有六尺长,柄杆是银色的,把手用精钢打成,顺着银灿灿的柄杆望上去,是一个银色的骷髅头,骷髅头的顶端,伸出蛇形的尖刺,尖刺的两边,又分开成弯月形的利刃。
这柄兵器的外形便是如此,只要一个懂得什么叫“死亡”的人,他便会明白这件东西正是送他到那个世界去的可怕工具。它极象天竺国的婆罗门教祭司们手中的法杵,只是样式要长一些,造型也更凶恶一些。
现在,这柄兵器正在轻轻舞动着,一双修长而白晰的手,用一块棉布蘸着油,珍惜地细细擦拭着它。
这双修长而白晰的手,是属于这个叫王孙禹的年轻人的。
眉毛是浓黑而微微斜耸向鬃角,鼻子端正而挺拔,唇红齿白,每当唇角撇动,便带有一股似笑非笑的阴冷意味。眉毛那双冰冷的眼睛,正审视着这件名叫“蛇刃”的兵器。
梁猛看着摘下面具的王孙禹,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王孙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假如,他能在双瞳中少露出些森冷的光芒,多漾出些迷朦,嘲弄,或挑逗的神情,那么他给人的印象一定便是和谐而可亲的了。
他身上是一袭白袍,袍袖各绣着一朵金色的牡丹花。
“一切都安排妥了?”王孙禹问道。
“公子放心,一切俱已妥善,只待公子启程了。”梁猛忙道。
王孙禹用手揉揉面颊,有些感喟的道:“近年来,道上的规矩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们‘龙骧阁’帮着朝廷支撑着偌大的局面,大小事情凭我们的‘赤龙令’也能解决;可是,自去年立秋以来,连出了四次大纰漏,‘赤龙令’竟也有些朋友不肯买帐了,非得劳动我们的人,或我自己亲自出马不可。梁猛,你知道,这里面除了显示江湖中仍有一干不开眼的角色外,还有什么其他含义么?”
梁猛沉吟了一下,谨慎的道:“这个……还请公子明示。”
王孙禹冷笑一声,道:“很简单,这显示着可能已有一股我们尚未察觉的暗流在形成。一股反对我们,打击我们,阻挠我们的暗流已在形成!”
梁猛惊愕地道:“反对我们?打击我们?阻挠我们?公子,你老是说,呃,有些人想和我们龙骧阁过不去?是在白龙镇这方圆万儿八千里的地盘内?”
王孙禹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梁猛咽了口唾液,呐呐的道:“那些人,可是吃错了药?要不,便是有些迷糊了……他们也该晓得,龙骧阁的声威震动半边天,没有人能摇动得了!”
王孙禹笑了笑,道:“梁猛,你也太自信了,连高山大海都会移转湮灭,渺小的龙骧阁又算得了什么?不要过分轻视对方,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大家凑合着维护这个局面,心力尽到了,即便不能圆满,好歹也认命。其实,龙骧阁也不是容易扳倒的!”
梁猛淡谈的眉毛皱成了一条黄疏疏的暗纹。
“公子,今日之行,我老觉得不大对劲……马琪不论心计或武功都是相当老辣的,这一次他竟会如此糊涂,实在太出人意料!”
静默片刻,王孙禹道:“不要对他们这样的人要求太高。何况,梁猛,人都有失算的时候,就连我也不能例外!”
“公子从出道到现在,似乎还没有失算的时候吧。”梁猛道。
“呵呵,我失算的时候也有,只是次数极少,而且没有人知道就是了。”王孙禹笑了起来,但笑声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只是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