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徐嬷嬷还说这话粗俗,如今却从自己的嘴里蹦了出来,华文熙不禁有些想笑。
她推开了嘴边的那杯香灰茶,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倒是镇定起来,“听去就听去了,我瞧着她不见得会告诉她那个老表姐。”不然也不至于在‘春’妈妈面前替自己打掩护,现下又来了自居庸阁。
再说……她总觉得穆乔合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几乎有解氏全部的支持,又协助理家,按说随便使几个小绊子就能让自己不舒服,她却没有。而是三番四次想违背解氏的意思……
她理了鬓角的散发,高声道:“请穆姑娘进来。”
徐嬷嬷先前一时间失了分寸,如今见了华文熙的样子,自己也冷静了下来,虽心里还打着鼓,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着事情最忌慌张。她面上带了笑,主动过去掀了帘子。
穆乔合带着笑进来了,不等华文熙开口,就道:“真是对不住,来时见没人我就过来了,正巧听见你们在说话,正为难呢,就看见那丫头了……”
徐嬷嬷瞧了谷雨一眼,谷雨自知自个儿闯了祸,怕得和什么似得,忙点头。
也不知听去了多少……徐嬷嬷有些心虚的看着穆乔合,又示意谷雨下去。
华文熙笑着听了,道:“乔合姐怎么过来了,吃饭了吗?”
穆乔合点头,“自然是吃过了,我来也没什么事,前几日朱五姑娘来家做客时不是想要点心方子?这几日事太多,表姐一时忘了,这会想起来便托我送来。”又笑道:“妹妹可记得给朱五姑娘解释几句。”
华文熙自然点头,“哪里会生气,那我就替圆‘玉’多谢嫂子和姐姐了。”
穆乔合一笑。长长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流光,整个人都明丽了几分,“哪里就这样客气了。”
饶是几乎每天都见她。华文熙还是想为那一瞬间惊叹又惋惜。这样的‘女’子,失去了家族的庇佑。只能来投奔表姐,如今又要按着表姐的意思完成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么想着,面上就‘露’出几分惋惜。
穆乔合瞧见了却并没有多想,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文熙妹妹定是不好受,想到这里便起身,“……你今日也累了。早些歇着吧,改日再来看你。”
华文熙同徐嬷嬷皆是一怔。
徐嬷嬷是翘起了警钟,穆乔合越是不计较,越是说没听见。心里就越是有自己的打算……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抓在人手里,做什么都被动起来……她暗恨自己没在这些丫头身上上心,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华文熙确是意外,总不可能古过来就是给朱圆‘玉’送一张点心方子吧,这事随意叫个小丫头来也就是了。何必亲自来?更何况看样子还是只身而来的……身边连个丫头都没带,可见是有话要说的。
她便挽留道:“乔合姐多坐一会吧,茶还没上你就走了,若是嫂子知道了,定要怪我待客不周呢。”
徐嬷嬷看见华文熙的颜‘色’。便也主动往外走,“……我瞧瞧茶怎么还没上。”
穆乔合拦了她,“不必了,好久没出‘门’,今日走了这么远我也‘挺’累的,早些回去歇了。……我和你又不是外人,什么待客不待客的。”说着当真往外走了。
徐嬷嬷慢了一拍,忙去掀了帘子,穆乔合却突然站定,回头道:“对了。”
华文熙看着她,握着扶手的指头不禁用了力。
穆乔合笑笑,“今日在大殿里的事……虽说是你受了委屈,回来也少不得受点罚,等夫人气顺了也就好了,我会看情形帮你说话的。”
竟然是这事。
自己凭什么受罚啊!
穆乔合却已经出了‘门’。
徐嬷嬷送了她出去,转身就召集了一院子的丫头。
大家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院子里站成一排排,互相递着好奇的眼神。
谷雨抖得像筛糠一样,眼神发直。立‘春’立夏白‘露’几个脸‘色’也不好看,皆垂着头不做声。彩月拿手肘拐身旁的红锦,“哎,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红锦也摇头。
童儿从小厨房匆匆赶来,手里还提着‘药’,把‘药’送进了屋里才出来道:“嬷嬷,怎么了?”
徐嬷嬷不答她,厉声道:“都给我站好了!哪个再讲话,当场就把嘴撕了!”
徐嬷嬷很少这样发威,众人都一抖,皆不敢做声了。
徐嬷嬷数了人数,道:“少了三个,是哪些人?”
童儿点了一下,小声道:“嬷嬷,是景儿、意儿还有暖‘玉’。”
都是二***嫡系。
彩月听了悄悄‘露’出笑来,轻轻拽了红锦的袖子,“真打脸。”红锦皱眉甩开了她,彩月切一声。
徐嬷嬷的眼睛扫了众人,对童儿道:“把人都给我叫来。”
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这是做什么呢?”
徐嬷嬷看过去,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却还是带了笑,“几日不管,丫头们的规矩就散了,我这不是给她们立立规矩。‘春’妈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春’妈妈手里捧着一叠纸,身后跟着的樱桃手里还拿着笔墨砚,笑道:“丫头们是要常管教,那些个不听话的就撵出去,再买好的进来。”
谷雨听了身子一软就要瘫在地上,立‘春’立夏忙把她扶住了。
‘春’妈妈好像没看见,继续道:“夫人道今后要常去上香,同清远大师论法,叫二‘奶’‘奶’也抄些经,今后去法会也听得懂大师讲些什么。”说完了自己也有些尴尬。
说得好像二‘奶’‘奶’对经书一窍不通一样。
徐嬷嬷笑道:“夫人多虑了,二‘奶’‘奶’哪里是不懂经书,从前不是经常在屋里读经?只是怕吵了夫人,等闲不敢凑过去。”
‘春’妈妈笑笑,“谁说不是呢,只是多读一些清心养神总也没有坏处。”
徐嬷嬷便要迎了‘春’妈妈进去,‘春’妈妈将手里的东西给了童儿。道:“今儿二‘奶’‘奶’定是累了,早点歇下吧,夫人道明日开始抄便是了。”说着带了人便走了。
徐嬷嬷的脸一块红一块白的。当着院子里这么多丫头说这事,这是夫人成心给‘奶’‘奶’下脸子!
见她的脸‘色’更难看。丫头们都屏气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知道景儿去了意儿家,童儿便叫酒儿去寻那二人,叫铃儿去寻暖‘玉’。
徐嬷嬷盯着院子的里的丫头瞧,指了几个出来,寻了个错处罚了月钱,见彩月正幸灾乐祸的对红锦笑,点了她。“笑什么?”
彩月僵住笑,“没,没什么。”
“你们两个出来。”
红锦一怔,随即埋怨的看了彩月一眼。恭敬的上前唤了声,“徐嬷嬷。”
徐嬷嬷看了不看,对后面的婆子道:“马婆子过来,一人五个嘴巴子。”
彩月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为什么!”却已经被个粗壮的婆子架住。马婆子搓了搓手掌,嘿嘿笑了两声,“对不住了。”说完正反扇了两个耳刮子。
彩月惨叫一声。
红锦眼睛眨都不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子,好像下一个轮到的不是自己。
徐嬷嬷想起来今日是叫彩月把院‘门’口的落下的叶子什么的扫扫。穆姑娘来她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脸声都不吭的就让进来了,心头的火又旺了几把,亲自捋了袖子上前“啪啪”两个耳光。
马婆子毕竟是个婆子,地位没有彩月这个二等丫头高,不敢下狠手。方才那两下子听起来响其实却不是很疼,如今徐嬷嬷这两下却是实打实的,彩月的脸立时就肿了。
彩月懵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和徐嬷嬷这么大的仇。
华文熙早先在窗口看着,知道徐嬷嬷这是心头的气难消,况且丫头们也确实有错,便没有出面管。此时见了徐嬷嬷下了这么狠的手,彩月也不是个灵光的能嚎得这么大声,见徐嬷嬷还要再出手,忙出来道:“好了!这么吵做什么!嫌打得轻了是不是!”
彩月捂着脸忿恨的望着地下,却不敢像方才一样大声喊冤。
红锦却十分有眼‘色’,立时拉着彩月跪下了,“吵着二‘奶’‘奶’了,红锦给您赔罪。”说着自己动手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彩月还要挣扎,却被红锦死死的拉住,动都动不了,只好同她跪在了一起,却只是哭。
华文熙道:“嬷嬷管教你们自是有她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服,大可以到我这里来辩。”见彩月立时就要起身,又道:“只是衙‘门’里击鼓还有规矩,来告状的不管有理没理都要打板子。一个巴掌拍不响……”
徐嬷嬷皱眉道:“您去歇着吧,今儿听说在大殿里晕了一回……”也知道自己有些借题发挥了,又道:“我看着处置就是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华文熙还是要给徐嬷嬷面子的,只好转身进了屋。
红锦趁机狠狠掐了彩月,又给她使了眼‘色’,彩月不甘不愿的扇了自己几下,哭道:“惹了嬷嬷的眼,是彩月的不是。”让人听上去是徐嬷嬷给她穿小鞋一样。
徐嬷嬷自己顺了气,懒得再理她,道:“罚一个月例钱,若是今后还这样不守规矩,可别怪我手狠。”
最终找了好些错处罚了几个丫头,本该守在‘门’口儿却失职的谷雨调去了洗衣房洗两个月衣裳,立‘春’立夏几个也都惩戒了,又扣了景儿意儿半年的利钱,众人看了心里倒好受了。倒是暖‘玉’,原来在自己屋里睡大觉,方才叫集合也没人知会她,懵懵懂懂的跟着铃儿来了。徐嬷嬷见了哭笑不得,只训斥几声便罢了。引得好些丫头看着暖‘玉’的眼神十分不爽。
居庸阁的规矩从此比往常更严几分,特别是华文熙的屋子,主子在里头说话时,外头定是有人守着。院子里要来了人,也不会任人就这么大喇喇的站在‘门’口,必是要先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