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因为莫含章动了胎气,莫府上下谁都没睡好。
大概是因为俞锦妍最近表现出来的对莫含章的重视,厚院下人头一个通知的就是她,俞锦妍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急匆匆就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莫含章头上还在冒冷汗,嘴唇青白青白的,根本看不到半点血色,意识倒还清醒,看着大夫给他诊脉,下人来来回回地走,还安慰他们:“不妨事的,不就是那么一点点反应,孩子肯定不会有事,你们别担心。”
俞锦妍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他喜爱的孩子,就算情况都这样严重了,也不着急是吧?他不急,自己着急。
上前去狠狠瞪了眼他:“你在这里插什么嘴?你学过医啊?大夫在这里,到底有事没事,还得大夫说了算。”
莫家供奉的张大夫还是俞家出面请回来的一位老医师,在江南很有些名气,擅长妇科,俞琮言当日就是担心,自己妹妹身子并不很强健,那天哪里不舒服了,一时半会儿请不到好大夫,才坚持俞锦妍供奉在了莫府里。如今却是解了燃眉之急。
也因为是靠着俞家吃饭,对于莫含章的身子,张大夫可不敢有半点隐瞒,很是不赞同地对着他道:“太太可别掉以轻心,您最近怕是思虑过多,操心太多,又没注意休息,这一上火,孩子月份本来你就小,正是不稳定的时候,您要不能放宽心思,这胎象,可就不好说了……”
话说的已然很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
赵嬷嬷急的眼泪直掉:“太太,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你这般着急上心?你这样,叫我们这些人在一边看着,可不揪心呢?!这可是你的孩子啊,太太,你就当是为了他,也该放宽心思啊。”
莫含章顶着俞锦妍焦灼痛恨的眼神,已然浑身不自在,再听赵嬷嬷这么一哭,头都大了,不由郁气道:“好了,你们别哭了,我这不现在还没事吗?”
张大夫不赞同地摇着头:“这要是再晚点发现,可就不好了。太太,您别掉以轻心,这些天,您怕都得好好躺着养胎,否则,怕是不好啊……”
莫含章一张脸登时就僵住了:“躺着修养?大夫,有没有这么严重?”
张大夫有些生气,板了脸道:“太太这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又苦口婆心的劝说,“您别当我是危言耸听,我在府里也好几年了,也是为了太太着想,您身体本来就不算健壮,这又是头一胎,本就要辛苦些,您再不注意,可别怪老头子我前头没提醒您。”
赵嬷嬷赶紧给他倒茶,赔不是道:“张大夫您消消火,我们太太您还不知道?怎么会怀疑您你呢,要是不信您,能把身子一直交给您照顾?她啊,就是个耐不住静的性子,要让她一直躺床上,她可不就不乐意了?一时说错了话,您可别往心里去。”
索性张大夫也不是什么小气人,平日俞锦妍待他也如上宾,如今只道莫含章是怕人担心才一时说错话,并没很往心里去,赵嬷嬷一说,也就笑着道:“小老儿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儿?”只是一再叮嘱赵嬷嬷,“太太最近的身体,着实要好生调养,而且,绝对不能思虑太多,等着孩子过了头三个月,应该就能好点了。”
外头天还黑着,怕才四更天,蓝枝送了张大夫去开方子抓药,赵嬷嬷拉着莫含章的的手气急道:“太太这还在为了老夫人的事心急上火吗?哪怕老夫人叨念秦姨娘几句,也不过是老夫人慈心,您何必往心里去呢。”话里话外,好似在指责莫含章位点小事斤斤计较太失风度,可当着俞锦妍的面说这些,这意思,就深了。
俞锦妍登时便深深锁起了眉,瞪着床上的莫含章:“你是为了昨天的事,所以才会没注意自己身子、动了胎气?”
莫含章听出她话里的火气,不满的看了眼赵嬷嬷:“我那时在为了老夫人对秦姨娘好而闷气,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话。”
赵嬷嬷哪会怕他?对着俞锦妍告起状来:“当着大爷的面,本不该说这些,可昨儿我们太太去给老夫人送东西后回来,确实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不,晚上守夜的丫头就给发现了不对……小的不是怪老夫人,也没旁的意思,就是这么一说。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太不懂事,一点点小事就斤斤较量,我这里代我们太太给大爷赔不是。”
俞锦妍自来尊重赵嬷嬷这个奶娘,哪能让她给自己行礼,替莫含章赔不是?忙忙搀住人,勉强笑了笑,道:“嬷嬷不必如此,此事乃是意外,你们太太、想来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又如何能怪他?”说着还对赵嬷嬷笑笑,让她放心。
只有莫含章能看到,背对着人,俞锦妍射过来的眼神,有多冰冷。她、绝对不想口头上说的那样,那么不在意……
果然,一会儿俞锦妍就使计让赵嬷嬷去了小厨房看着药汁儿,然后又打发了所有下人,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俞锦妍自去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床边上看着莫含章,死死盯了他半响,蓦然摇头失笑起来:“莫含章,是不是这些日子,我没刁难过你,你就当我是那种随便好欺负的人啊?打量着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的忍气吞声?”
莫含章最受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冷笑道:“你连谋杀亲夫都敢了,我再傻,也不会当你好欺负。”
“既然这样,你还敢有今天这样的事?”俞锦妍倏然板起脸,从喉间发出低沉的怒吼声来,“拿我的东西讨好你的妾,也不管自己现在的身份跑去给你母亲大献殷勤,跟你那弟妹打成一团……我说过你什么没有?没有,我一个字都没说!莫含章,你当是为什么?”莫含章看了她一眼,冷笑,俞锦妍也嘲讽得笑起来,“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的铉儿能够平平安安出生在这个世上!可现在,你干了什么?”
莫含章的直觉告诉他,俞锦妍此刻的情绪很不大对,他并不在意俞锦妍高兴与否,可是他不能不担心,这个女人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当下就变了颜色,道:“我也不是故意的,难道我会希望铉儿出事吗?”
“可你也没有注意孩子!”俞锦妍拍着床沿,“你根本没意识到,你现在已经是孕妇了,不比平常身强力健。我敢肯定,你一定老在想着,怎么把自己的身体要回去,半夜半夜不睡觉,脑子里都是你那些个事,是不是?!”
莫含章冷笑:“难不成,我希望要回我的身体,这还错了?”
俞锦妍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恶意,非但没恼,反而低声笑了起来:“没错,当然没错。你要只是想想,我绝对不会说什么。可你现在的这些举动,却影响了孩子,这就错了!”对着他露出自己森白的牙齿,俞锦妍摇着头,“我们才回来多久,莫含章,你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啊。看来你是忘了我的脾气!”
莫含章有种不详的预感,急忙问道:“俞锦妍,你想干什么?”
俞锦妍森然笑道:“你怕不知道吧,你那好妹妹,前儿来给她那好夫婿求官来了……你知道的,我哥是太子伴读,继承爵位后,在皇上跟前也有些脸面,你说,我要不要给妹夫,找个御前办差的好差事去?”
莫含章登时大急,就张泽那点能力,那不会做人的脾性,远派外任做做小官他都不放心,可好歹天高皇帝远,他做错了事,家里还能给兜着,要进了宫,圣驾跟前闹出点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祸患啊!莫含章气得看着俞锦妍只喘粗气:“你个蛇蝎妇人,好歹毒的心肠。”
俞锦妍瞬间变了脸色:“你既知道我心狠手辣,就赶紧给我调养好身子,我连自己都敢弄死了,还怕死几个你莫家的人?莫含章,你再不给我养好身子,把孩子养得健健康康的,不说你妹妹妹夫,你那好弟弟,好弟妹,你那好母亲,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莫含章气结不已,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慢慢回过神,冷哼一声,道,“你可别忘了,铉儿还在我肚子里,你要敢做出什么事,你信不信,我会让铉儿,没机会出现在这世上!”
俞锦妍终于没忍住,一把擒住了莫含章的手腕,死死掐住,恨声道:“莫含章,你还敢说你关心铉儿?你现在却拿自己的亲骨肉来威胁我?!”
俞锦妍的手上力气很大,莫含章只觉手腕上一阵钻心的痛,听到她含恨的声音,莫含章有瞬间尴尬,但很快又平复了,说道:“他是莫家的孩子,合该为莫家着想。由得你兴风作浪,只怕这孩子将来出生,也会沦为罪臣之子,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来这世上受苦来得强!”
俞锦妍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嫌恶的掏出快帕子一点点擦着自己的手掌,不屑道:“你也别在这里装腔作势,装得再像,也改变不了你怕我对你母亲弟妹下手的事实。莫含章,我在这里给你撂下话来,孩子活着,你家人就一切平安,你要再敢威胁我,再有今天这样小产的事发生,我就想弄死你那妹夫妹妹,你要不高兴非要跟我闹,我就弄死你弟弟,你要不信邪,还有你那好母亲在呢!”俞锦妍冷着脸:“你要不信邪,就尽管试试!”
莫含章倏然白了脸,恨极了看着俞锦妍,要这一刻他有能力,怕不得把俞锦妍千刀万剐了才好。“你别欺人太甚!”
俞锦妍只看着他:“我只要铉儿、平平安安出世!”
赵嬷嬷拿着药回来的时候,莫含章躺在床上,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身边只有丫头伺候,赵嬷嬷低声问了旁边,才知道俞锦妍去前面招呼沈氏和二房那边派来的人了,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莫含章。
赵嬷嬷暗想着,大爷对她们太太,果然上心,一边去看莫含章,莫含章脸色还有些白,气色也不大好,看见要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很干脆一口喝尽,又躺下来乖乖休息。
赵嬷嬷喜得合不拢嘴:“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太太你身子不好,就这样好好养着!”掖掖被子,脸色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莫含章越发心烦,干脆闭上眼睛,叫自己大脑完全放空开去。
为了孩子好,他现在,不能再乱七八糟想一大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