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所描绘的男生酒后吐真言,抱着酒坛子哭嚎的画面果然是假的,被灌了几坛子美酒的但慕之越喝越沉默,到最后竟然就闷着头灌酒,一句话也不说了。看着但慕之这失意的样子,楚璃也不知该说什么,闷着头吃菜,一边给他夹点。
楚璃不问,但慕之反倒是抱着酒坛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少有的疲惫和不解,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想灌醉我。”
楚璃点点头,吃了一颗鸡丁,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是蛮想知道的,可你醉了也那么厉害,我套不出来。”
但慕之眼神放空,自嘲地笑了一声,脆弱道:“我又算的什么厉害?”
“你还不算厉害么?”楚璃直视但慕之的双眼,认真道:“你是我长这么大见到的最聪明的人了。”
像但慕之这样的人才竟然也会怀疑自己,而她这样的半桶水却是自负满满,可见这老天爷,有些时候还真是公平。
但慕之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脸上满是绝望和自嘲。
楚璃不知怎么安慰他,半天说不出一句什么话来,末了才道:“有些事情,你说出来我才能给你支招啊,干嘛要硬抗啊?”
她也见过不少像但慕之这样的人,聪明坚强,凡事主持大局惯了,从没想过退缩,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脆弱,心里的压力越积越多最终成了大问题。
“……”但慕之睫毛微颤,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楚璃耐心等着,有时候,等一个隐忍的人开口,是需要时间的。
“其实我是个烂人。”但慕之终于敢正视楚璃,眼眶发红,脸上带着疯狂和痛苦。
“我高中时曾跟她谈过恋爱,那个时候她对于我这样的穷小子来说,耀眼地像天上的星,光芒四射,我恨不得拿所有学过的美好词汇去形容她。她出现在我面前,高傲地扬着下巴,通知我我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了。”
白……白韵儿?楚璃猜测着这个她是谁?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但慕之,而他也一脸呆滞,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她突然这么说,肯定有什么缘由的。可像她那样美,像个落入凡间的公主,就那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怎么可能拒绝?”
楚璃眨眨眼,好吧,即便是但慕之这样的聪明人,十几岁也终究是个青春少年,哪会对白韵儿这样的大美人不心动?
“之后,我们便谈了恋爱。我对她百依百顺,恨不得什么都捧到她面前。而她虽然偶有厌恶,但也算是一帆风顺地发展了下去。”
那很好啊,为什么他们两现在闹成这样?难道不是和平分手,两人吵起来了?
“可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但慕之皱起眉头,猛地喝了一口酒,发泄般骂道:“她们总是高高在上的,而我只是穷小子!我去兼职累的要死要活赚来的钱甚至都不够给她买一个包,而我的开销越来越大,我的爸妈,也因为压力而不得不给别人做粗活,甚至是……一些很低贱的活。”
说到最后一句,但慕之的语气弱了下去,脸上满是悔意。
“三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四号,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我打电话给我妈,让她给我打点钱。因为圣诞节到了,我要花多一点的钱给她买礼物,让她在同学朋友面前不那么丢脸。”
“我早上打的电话,我妈犹豫了一下,说会尽快凑给我。我是个烂人,我骗她说我被保送进了一个大学,但是必须要交钱给老师,还得私底下偷偷的,这是潜规则。她只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她只知道学习是很重要的,所以,她决定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给我筹到钱。晚上的时候,我爸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回去。”
楚璃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微微酸涩,虽然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好友,但她听了这样的事情,真有点打他的冲动。为了送女朋友礼物,就把爸妈逼到这种地步么?
“你妈妈……怎么样了?”
“我妈没回来,我爸给了我一串地址,那个地方很远,是有名的富人区。晚上十二点了我妈还是没回来,他又被富人区最外围的门禁给挡住了,根本进不去。他急得不行只好把我叫回去。我看了下那个地址,是她家。”
但慕之面沉如水,平淡地述说着这些往日的故事,内心却从没真正平静过。
“我给她打了电话,可我不敢跟她说自己妈妈只是个保洁人员。我只是说,来找一个朋友的妈妈。她通知保安放我进来,我在她家,那座庞大的别墅里转了一圈,却没发现我妈。”
“她终于换好了衣服,下了楼问我找谁。我不敢说,我说自己找。她说陪我,我很害怕说不用。她脑子笨,被我三言两语骗了过去,坐在大厅的真皮沙发上跟我抱怨今天新来的清洁工笨手笨脚。”
不会这么巧吧……楚璃的心沉重起来,但慕之给她说的这个秘密,好让人难受。他这么骄傲的人,这应该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受过的最痛的伤了。
“那个清洁工笨得要死,洗坏了我的真丝长裙,那可是我最喜欢一条裙子。看见她那身肮脏的清洁工服装我就来气,让她拿衣服擦马桶我都嫌脏!这是她的原话。”但慕之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血丝,把楚璃吓了一跳。
“我去找我妈的时候,看到她跪在马桶边,一边哭着一边拿衣服擦马桶边缘。当时十二月份,她那三楼的卫生间还没装修好,窗户还是开着用来通风的,我妈就穿着个卫衣,因为他们给配保洁套装就是这样,外面一件厚的冬衣,里面搭配卫衣。穿的少,干活利索,可我妈,当时把厚的冬衣脱下来了,拿去擦马桶!”
“我恨她,更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想我爸妈一直要钱,他们也不会为了钱做这些粗活,更不会被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给折腾成这样!”但慕之低着头,声音硬硬的,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从楚璃的角度看过去,但慕之低头的那一处桌子,隐有水光。她坐立不安,不知怎么安慰,但慕之这种情况,她既同情又怒其不争,可事已至此,又怎么挽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