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臣笑笑,知道何长老这是又换着法子来为难他了,便故作谦虚地说:“我才刚进帮会不久,许多事情还不懂,今天也是被卫先生带着来见见世面的。要说过人之处,还是在座各位的长老和堂主比我强得多,我还差得远呢。”
何长老阴测测地一笑:“当真如此?”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随从立刻上前一步。那名随从身穿着浅灰色的西装,看起来是何长老自己带来的人,他的相貌就跟何长老一般模样,贼眉鼠眼,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善类。
何长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意大声问随从:“帮里的事情,我现在也管的少了。这位叶先生的情况,你清楚吗?来跟我说说!”
尖嘴猴腮的随从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回答:“叶先生分明就是谦虚了,帮里的大家都知道,叶先生既有胆量又有谋略,才刚进帮会不久,就一个人独闯兴义会的老窝,把他们的据点魅夜给端了!”
何长老立刻露出惊异的神色,转头问伊臣:“居然有这种事?叶先生,这么大的功劳你居然瞒着不说,真是太谦虚了!”
伊臣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只能客气地笑笑:“只是帮了卫先生一点小忙而已,何足挂齿。”
何长老又是阴测测地一笑:“叶先生嘴上客气,做事嘛,我看你其实是一点都不客气。我问你,你独闯魅夜的事情,是真是假?”
“没有半分虚假。”
“呵呵,那我倒是不明白了。刚才沈副堂主说,天璇堂与兴义会的恩怨由来已久,他也一直想跟他们做个了断。你们俩原本毫无瓜葛,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一块儿去了呢?”
这时,沈夜离也适时加了一句:“要是我没记错,那天叶先生还凑巧抢在我前头下手了吧?亏我准备了半天,到了魅夜却只看到一副乱七八糟的场面,当家的老大刘远雄正不省人事,魅夜里乱成一锅粥了呢。”
伊臣怔了怔,不禁在心里冷笑。
这个沈夜离,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他所谓的准备了半天,只不过是黄雀在后,是事先掌握了别人的行动,然后偷偷跟在后面捡便宜吧?那天晚上,虽说最后端了整个魅夜的是他,但前提是刘远雄已经完蛋了,魅夜群龙无首。
魅夜的那种管理模式,全是老大一个人说了算,没了老大就是一盘散沙。面对那盘散沙,沈夜离干掉他们就像砍瓜切菜那么简单,这和干掉老大绝对不是同一个难度。
只是收拾残局而已,他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准备了半天。
而更糟糕的是,经过何长老和沈夜离这么一唱一和,魅夜那件事的性质就有些变了。原本是伊臣独闯虎穴,沈夜离跟在后面捡便宜,现在被他们一通搅合,倒是变成了伊臣抢在沈夜离前面下手,硬生生地抢走了他的功劳。
伊臣干掉刘远雄的事情,原本就在天玄会里传的很玄乎,这么一来更是哪里看起来都充满了疑点。一时间,在座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十分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叶伊臣和沈夜离居然会在同一天行动,先后出手去对付兴义会。
伊臣心说不妙,如果事情就这么过去也就算了,但要是引起了猜疑,再要解释清楚就会比较麻烦。果然,很快又有一位李长老开口了,这位李长老鹤发童颜,和颜悦色,早年也是开阳堂的一名医者。他虽然并不是沈夜离和宁溪那一派的,但本身十分讲究辈分和资历,因此总是对后辈比较严苛。
今天也是一样,虽然李长老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既然矛盾的主角是堂主和一个新人,他自然下意识的想为堂主说几句话。
只见李长老轻抚白须,和颜悦色地说:“伊臣,你刚进帮会,急于想立功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天玄会这么大,树敌又多,何必非要去争夜离手上的那块肉呢?帮会里,能让你发挥才能的地方还有很多,目光不用太狭隘。”
李长老刚说完,何长老又接着阴阳怪气地开口了:“李长老,你说得轻巧,但伊臣都已经表示过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了,偌大的天玄会,你让他从哪里着手?……说到这里,我倒是觉得奇怪了,叶先生口口声声说自己懂得不多,进帮会的时间也不久,为什么却能把沈副堂主和兴义会的情况掌握的这么准确?”
说着,他凉凉地向卫霆飞投去一道视线,语带讥讽地说:“恐怕……这其中是利用了什么特殊的情报渠道,或者有什么好心人事先告知的吧?否则的话,光凭叶先生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准确的计算好行动时间,又十分走运的大获全胜呢?”
伊臣脸色微冷,看样子,他抢沈夜离功劳的这顶帽子是被扣定了。
不仅如此,何长老还顺势又一次为难了卫霆飞。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叶伊臣这种新人既不可能了解兴义会的情况,也没有能力独自立功,肯定是卫霆飞在后面撑腰。不仅如此,沈夜离的计划肯定也是卫霆飞走漏了风声,叶伊臣正是从卫霆飞那里得到了消息,才能准确地抢在沈夜离前头立功,一下子大放光彩。
对掌权的家族来说,这是一个很麻烦的栽赃,因为卫霆飞身为卫家人,至少要在表面上做出公正严明的样子。现在何长老和沈夜离一唱一和,接二连三的给卫霆飞和伊臣泼脏水,这让伊臣立功的事情在局外人的心目中大打折扣,并且更会怀疑到卫霆飞在这件事上有失公允。
堂堂的大少爷,利用一个为帮会打拼多年的堂主,来给自己的小情人制造立功机会。这种事情,传出去实在是难听极了。
伊臣的心里一阵寒冷,他并不害怕自己被泼脏水,只是为卫霆飞不值,为卫家人不值。如今的天玄会,是卫家带领着一群兄弟辛苦打拼出来的,没有卫家就没有这群人的今天,要不是卫家,他们根本不可能舒舒服服的在帮会里养老,也不可能坐在如此豪华舒适的正堂里品茶聊天。
然而,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却如此忘恩负义,不但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反而还想尽办法给卫家人添上各种污名,硬是要将卫霆飞歪曲成一个色令智昏的蠢货。他们要让所有的局外人都以为,卫霆飞并不配继承卫老大的衣钵,天玄会的掌权家族应该更新换代了。
想到卫霆飞这十年来独自在枪林弹雨中辛苦打拼,守着天玄会与海外进行贸易来往的重要渠道,可难得回国一次,竟然还要饱受这些衣冠禽兽的刁难,伊臣真是气得快要坐不住了。
别人为难他是无所谓,他原本就是为了助卫霆飞一臂之力而来,只要能帮上卫霆飞的忙,他并不在乎别人是怎样看待他的。但是,他受不了卫霆飞当众被这些乌合之众怀疑和羞辱,他是将来要接替卫老大的衣钵,成为天玄会掌权人的,就算他再如何宽容忍让,也不能被一群小角色爬到头上去!
但是,伊臣也明白,既然身为卫家人,那不论是卫老大,卫夫人或者卫霆飞,也都只能比底下的兄弟们更加宽容忍让。今天在青龙堂里,如果堂主或者长老出言不逊,之后顶多被人说成是不讲规矩,不懂道理,太不像话;然而,要是卫家人的哪一句话说的不恰当,那可就要被人群起而攻之了。
无足轻重的小虾米,可以肆无忌惮;可当权的老大身在高位,为了顾全大局,有时候只能多加克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他们也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他们身为掌权者的倨傲形象会土崩瓦解,掌权的地位也会更加岌岌可危。
何长老说完话以后,一时之间青龙堂里再没有人出声。卫老大神情微冷,低头品茗,卫夫人在一旁摇着羽毛扇,专注地欣赏着自己的艳红指甲。而身在风口浪尖的卫霆飞,则眉头微皱,貌似不悦。
但不愧是卫霆飞,被手下的人如此羞辱了一番,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的大发雷霆。听着何长老说完话,看他暂时是没戏可演了,卫霆飞又静待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唇边一抹冷笑:“何长老,很感谢您多年为了帮会含辛茹苦,呕心沥血。能不顾自己年事已高,如此严格的教育新人,真是辛苦你了。”
何长老一时有些莫名,他不明白自己乱扣帽子,猛泼脏水,卫霆飞为什么还反过来感谢他。但既然卫霆飞不反击,何长老也没办法一句接一句的继续找麻烦,只能略显勉强的笑笑:“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大少爷不必夸我。”
卫霆飞冷冷一笑:“何长老,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刚才的那些话,可不是在夸你!你是误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