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华宫,午后……
宫殿里,太监跟宫女们忙出忙外的,里面是乱作了一团,百合宫香静静地焚着,袅袅柔柔地升起,渐而缓缓散开消失在半空中。
高阳辰逸端坐在床榻边上,眉头拧成了一根线,紧紧地握着床榻上女子纤细的手腕,有种握不住,随时要失去的错觉。
不时又望了一眼门口,很是不耐烦,“太医呢,怎么还不回来?一个个都托懒了不成?”
“已经遣人去请了,这会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贾全端了杯茶过来,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算算时辰也该快到了,皱了皱眉,“皇上,您且先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这若是着了凉可就……”
见对方根本无意理会自己,话说到一半也就不敢再出声,他一直伺候在皇帝的身边,自三年前董妃过世后,何曾再见过他这般紧张过一个女子,不禁悄悄地暼了一眼帷帐里的女子。
果真是个福慧双修的女子!
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打了个千儿,“皇上,太医到了!”
眸光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她,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那么多规矩,还不快让太医进来!”
“是”
小太监急忙又给掠了出去,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屋里头已经挤满了太医,整个皇城里头的御医都已经全部赶了过来。
潇然轻轻地把她的手伸出帷帐外,在白皙胜雪的手腕上铺上一层薄薄的丝绢,太医方才把脉。
一旁的宫女太监不异而同地低垂着脑袋,屏气凝神地端站在一旁,屋里头静得只能听见外头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衬得此时此情更是静得渗人。
太医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仔仔细细地号着越来越微弱的脉搏声,指尖不禁沁出了冷汗,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高阳辰逸的心更加烦乱,紧紧地闭着眸子,挥了挥衣袖,示意下一个人赶紧上来,就这样一来一回的,几十个御医轮番上阵,无一不是蹙眉摇头的。
潇然望着太医凝重的神情,也是猜测到了什么,眼眶一热,盈满了莹润的泪水,长睫低垂的瞬间,硬是把泪水给挡了回去,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不敢做声。
朕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了上来,没有朕的旨意,不准你死!
高阳辰逸望着那一张白如纸的脸蛋,轻轻地抚摸着鬓角,眼前的女子虚弱的似乎随时都会飘走,缓缓地松开紧握着的手,放回被窝里,扯扯了被子盖好。
转头望向端站在一旁的御医,眸光沉溺的如同古井一样,激不起半点儿涟漪,这目光似是有千斤重,众人纷纷垂下了脑袋,莫敢直视。
突然倏然起身,双手负立在后,款步走向前去,屋里头只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每走一步,众人的心头都会颤一下,只见他走到檀木椅上坐了下来。
宫女立即端上姜茶,轻轻地摆放在桌上,又诺诺地退了下去。
座上之人冷冷地望着眼前站着的御医,沉吟半晌,方才开口,“辰妃你们都已经看过了,朕不想听那些敷衍的话,只问一句,能救还是……”
语气顿了顿,舒了口气,声音更加沉溺,“还是不能救?”
御医们闻声,脸色更是难看,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在窃窃私语着。
“启禀圣上”
一个长眉细眼的老御医站了出来,躬身作揖,“辰妃娘娘本就体弱,又久泡在水里,腹腔进了些水,加上时值寒冬,湖水冰凉导致寒邪入侵,造成高烧不退……”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他已经插口道,“朕只问你,能救还是不能?”
“这……”
老御医面色甚是难看,眉头皱得都要拧成了一根线,头不禁又低了下去,吱吱唔唔地说道,“臣……臣怕是回天乏术!”
屋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刚才还是一片晴朗,此时却是乌云压城城欲摧,透不出一缕的阳光,人的心情也仿若这片暗沉的天空,沉重……
潇然此时是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似是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滚落下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紧紧地握着榻上女子的手,喃喃自语,“娘娘……娘娘……”
高阳辰逸紧闭着双眸,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指节分明的手掌紧握成拳,沉吟了半晌,突然长身而立,一掀桌上的杯盏。
“砰”的一声,青花瓷的杯子顿时碎成了片瓦,水花溅了一地。
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她若是死了,你们……你们就都随她陪葬去吧!”
“皇上……皇上饶命啊”
御医们吓得脸色霎时惨白,一个瘫软匍匐在地上,身子颤颤巍巍像筛糠一样。
老御医战战兢兢,脸色忽青忽白,“臣……臣等定当竭尽毕生所学,救回辰妃娘娘,只要娘娘熬过今夜便会无恙。”
听见尚有一线生机,高阳辰逸的脸上稍稍平静下来,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处,一副踌躇不定的样子,似是有事要奏又不敢进来。
“贾全!”
一手抚着额头,轻轻地揉捏两鬓,懒懒地呼道,“你且出去看看,对方是有何事?”
贾全立即跑上前来应了声“是”,又急忙冲出门外,小太监凑到他的耳边私语了几句,一脸行色匆匆地又跑了进来。
“皇上……”
一脸凝重地望着座上之人,躬身打了个千儿,上前几步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耳语道,“李大人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求见皇上,人现在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说是事关紧急是关于月氏国的。”
月氏国!
这三个字甚是敏感,眸光顿时深沉如蜿蜒大海,深不见底,垂眸若有所思的样子,“摆驾御书房!”
临走出门口之际,顿了顿足,深深地望了一眼软塌上的女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
御书房里,布置的甚是雅致,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籍,看不到一丁儿的灰尘,他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两个人影。
李义府把黎晰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方才稍稍抬眸望向那一袭黄衣。
高阳辰逸双手负立在后,一言不发的盯着墙壁上的乌孙国地图,“此事你处理的甚好,没想到他已经按捺不住,想到夺取我们高阳家的江山了,朕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反而揪不住他的狐狸尾巴。”
对方的冷静沉重,着实是让李义府不得不心生敬佩,眸光微微一闪,含了几分疑惑,“臣有一事不明,皇上为何要派傅彪出征月氏国呢,难道就不怕……”
说到这儿,语气给顿住了,微微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对方,眸色淡淡似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可是,这又是意欲为何?
高阳辰逸知道对方所忧心为何事,当初决定派傅彪出征,也是经过再三思量才做的决定。
傅彪是傅仪的嫡子,按理来说他正与傅仪抖得是水落不容,不该派遣他的儿子出征月氏国,若是对方倒戈相向,那么面临的就是亡国灭种的下场,对于高阳辰逸来说,这就相当于一场豪赌,若是输了这大好河山就要易主,而他以及高阳一族都会被灭族。
高阳辰逸一手托起茶盏,不疾不徐地说道,“朕问你,傅彪跟傅仪是何关系?”
这问题简直是白问,乌孙国里谁人不晓得,可是对方为何还有此一问,李义府一时间给弄懵了,“回禀皇上,他俩自然是父子关系。”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对着茶杯呼了口气,继续问道,“傅彪在军中的威信如何?”
这话一出,他似是稍稍明白了过来,“傅彪为人不骄不躁,是员难得的大将,不但待下属甚是仁义,而且治理有方深得爱戴。”
“他不但德才兼备,而且忠贞报国,与他那狼子野心的父亲大相径庭,朕又是为何而不用呢?”
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捻着茶盖,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更重要的是傅仪是他的生父,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话如醍醐灌顶,没想到对方思虑竟是如此周全,虽说处于深宫之中,却是把手下臣子的心思人品,竟都给摸得透透,让人不得不敬佩的五体投地,然而敬佩之余,不免心生畏惧。
“皇上思虑深远,臣自愧不如!”
李义府深深躬身作揖,望着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来岁,对于审时度势,知人善用,竟是如此颇有心得,堪称是难得一见的千古明帝。
此时的御书房门外,传来微微的骚动,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快来人啊,汪才人晕倒了!”
屋里的黄袍男子,依旧是泰然自若地品着茶,对于窗外的声音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了。
“皇……”
“皇”字刚刚说出口又给咽了回去,刚才经过门口的时候,见到一群妃嫔跪立在门前,也不知道是犯了何故,竟然被罚跪在外,而今有人昏倒了,皇帝却是不闻不问。
他本想着问些什么,又思忖着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一个外臣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端站在一旁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