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蝉的推断,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稻草。
原本还想狡辩的老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听着两人的对话,钟衍在心中暗自道:“结果跟我猜想的一模一样。老东西明知来木料市场会加重病情,但是依然冒着风险前来。慕青蝉给的佣金再丰厚,恐怕也抵不过一条命的钱。”
“所以说,他不是冲这点佣金而来,肯定是有人在幕后出了高价钱,请他过来做局演戏。”
幕后黑手想用老家伙达成什么目的,由于信息缺失,钟衍无法做出正确推断。
但是被戳破了内心黑暗的神眼郭,他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举动,钟衍却是极为清楚且不得不防。
老人什么动作都没有,他慢吞吞的离开了慕青蝉的身边。
整个人就像苍老了不止十岁。
钟衍目送老人身形消失在市场大门外,他又回过头看着继续寻找木料的女人,“从一开始你知道他在骗你?”
“知道,不过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慕青蝉抬起头来,语气中还有几分难言的沉重。
钟衍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却还一直帮他开脱?”
“说到这个问题,”慕青蝉望向钟衍眼神,突然多了几分热切,“你能一眼看出郭大叔选的木料不对,说明你对木料的研究很深。在谈话间推断出他身上的暗疾,说明你对医术也有涉猎。”
“在你身边的小姑娘刚才也说了,你在天文地理、易术星象方面的造诣很高。现在想想,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我大概能猜到姐姐会选你的原因了,她的眼光不差。”
“嗯~~~姐夫,你能帮我挑一个直径一尺、木芯完好的树蔸吗?凭我自己的能力,可能要挑很久。”
喂喂,慕青蝉你这是严重犯规啊!
别跟我玩什么角色扮演,老子不吃这套。
你以为套个小姨子的皮肤,我就认不出你是孩子她妈了?
我告诉你,你骗得了蓓蓓那傻丫头骗不了我。
钟衍恨恨想了一阵,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指了指远处,那里躺着一根黑不溜秋的木头。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慕青蝉,不宜在眼下的杂事上过份纠缠。
等会找个没有围观群众的地方,再跟她算总账。
“刚刚我也看过那根。”慕青蝉沉吟了一会,“但是它表面的虫孔太多、油烟灰尘太重、好像还有失火的痕迹,我不能确定虫孔有没有钻进木芯。你能确定它是最合适的吗?”
“不信就算了,我没有打包票的义务。”钟衍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以木头为食的虫子,包括白蚁在内的一系列小生命,都是容易被真菌寄生的对象。
但凡真菌活动过的地方,必然能留下可被钟衍感应的痕迹。
同时木材本身也是真菌喜爱的繁育温床——即便是金丝楠木也不是生来就防虫防霉,这些都是生长到一定年龄段之后,才逐步具有的能力。
钟衍不懂任何挑选木头的技巧,唯一能倚仗的就是真菌感知能力。但凡木质深处有过真菌活动痕迹的,连看都不用看就被钟衍排除在外。
他指给慕青蝉的这根木头,虽然表面有好些个虫孔,卖相着实欠缺了一点。
但是树心周围十几公分的位置一团漆黑,钟衍什么都感应不到。
这说明里边未被真菌入侵过,树心必然完好。
趁着慕青蝉找人开木头的空隙,钟衍转头对白潇瑜笑道:“这次多谢你了,我临时还有些事,请三位吃火锅的时间可能要下次才能兑现。”
“火锅的事情,暂时不急。”白潇瑜连连摇头,她顺手关掉自己身上的麦克风拾音器,带着几分急切道,“我的同伴有事想请你帮忙。”
“她俩一过来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刚才顺手帮她们把问题给解决了。”钟衍的笑容十分温和,仿佛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白潇瑜骤然瞪大眼睛:“这么快?”
上次钟衍就是在谈笑风生间,随手帮白潇瑜解决了心腹大患,想来这次也是如此。
她赶紧回望站在身后的两个小伙伴,谢卿芸和林墨溪同样是一头雾水:高人给我们治疗过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之前不是说我精通中医十三科?”钟衍一本正经解释道,“其实我最擅长的就是祝由科,对付那些画符下蛊的小人行径,那叫一个无声无息立竿见影。”
“对了,记不记得我上次对你的嘱咐?让你的两个小伙伴照做即可。”
“我还记得。”白潇瑜用力点点头,他的嘱咐与兰医生的要求几乎一字不差,想忘也没那么容易。
既然钟衍已经出手解决了问题,她也不好继续耽误对方的时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这次承蒙您的关照,我们——”
她还没说完,钟衍已经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保密。”
“喔——”
“嘶——”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打断了钟衍与白潇瑜的对话,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倒吸凉气的声音。
钟衍挑选的树蔸,已被切开五厘米宽的断面,慕青蝉正在仔细观察断面的木纹。
油光锃亮的切面中心位置上,半个虫眼都没有见到。
不仅没有虫眼,反而密密麻麻全是水波云痕状的金丝纹理——毫无疑问,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居然是上了年份的金丝楠,这一刀下去,木头身价倍增。”
“没道理啊,既然金丝楠,怎么外面长满了虫孔?而且重量也不太对劲。”
“收起你的数学理论,你用来采样比对的金丝楠数据,难道就是一成不变的真理?你又没有亲眼看见这棵树长起来,它经受过哪些乱七八糟的灾害,你全部都知道吗?”
“我来这里不下三十次了,那根木头也看了不下十五次,就是因为表面的虫洞太多,一直不敢下决心赌它。”
慕青蝉对众人的议论充耳不闻,指挥着两个伙计将今天买的三块木头抬上汽车。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转身对钟衍微笑道:“如果我真有个姐姐的话,那她果然没有选错人。跟我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不管是姐姐欺骗你的经过,还是你赌木头的心得,我们可以聊的东西还有很多。”
面对女人的邀请,钟衍欣然同意:我就看你的狐狸尾巴能藏到几时!
一念至此,他冲白潇瑜抱歉的笑了笑,随即抱着女儿快步跟上慕青蝉的步伐。
“这是你的车?”
看见慕青蝉的座驾时,钟衍略微呆了几秒。
他想过种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女人会选择牧马人当座驾。
“对呀,只有它的后厢足够宽大,能装下我需要的木料。”慕青蝉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理所当然,她打开后车门,指挥伙计把木头通通扔在后厢里。
钟衍依稀还记得,慕青蝉与自己结婚之后,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自己想要的车。
那时她说的心仪车型,绝非钟衍现在看见的牧马人越野车。
呦呵,居然连自己座驾爱好都换掉了?
将女儿放在后座上安顿好,钟衍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言不发的坐了进去。
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牧马人开上了木材市场外的主干道,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汽车沿着出城的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又从国道转进一条路面有些不平的县道,沿着蜿蜒上扬的山路前行。
在山路中前行将近半个小时后,汽车开进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山谷,停在一栋三层楼前。
钟衍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发觉这里貌似是一处茶场。
周围的山坡上,全是一环环茶树。
他嗅着空气中的淡淡清香,满心疑惑道:“这是哪?”
“对外的名称是圣树茶庄,”慕青蝉随口解释了一句,“这里是慕家的茶园,种茶制茶品茶一条龙。这边有我的临时工作室,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来这找灵感。”
她领着父女俩一路前行,路过的茶农都纷纷跟她打招呼,她也一一笑着回应。
直到进入茶庄的包厢,端茶上来招待三人的女服务员,她也能跟慕青蝉笑谈几句。
看得出来,女人并没有说谎。
慕青蝉与茶园众人异常熟络,她与众人的交流完全是发自内心,没有丝毫的作假迹象。
“当初结婚的时候,你可没说慕家还有那么大产业。”钟衍在心中嘀咕到,“既然慕家那么有钱,你又何必给我来个卷包会,逼得我只能靠开叉车养活女儿?”
想到这,钟衍首度对自己的想法产生小小怀疑:眼前的慕青蝉,真的是从我身边离开的那个慕青蝉吗?
慕青蝉不知道钟衍心中的念头,她自顾自的举起茶杯:“木料市场发生的事情,我要对你衷心的道声谢,谢谢你了的仗义执言。”
“不过是举手之劳,”钟衍笑着举杯回应,“其实今天就算没有我在旁捣乱,你早晚也会猜到他的动机不纯。”
“郭大叔跟我父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为人有些爱面子贪小便宜。”
慕青蝉放下茶杯,她直视着钟衍的双目,语气无比诚恳道,“能帮他的时候,我就顺手帮他一把,其实也多花不了几个钱。”
“在那种的场合,我选择照顾熟人的面子,就只能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