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虎在前,二人在后,不紧不慢地穿行在山林间。
“姐姐,你说它这是要带咱们去哪啊?”
“反正不会是带去卖了。”
“它倒是想,也得有这个能耐才行啊。”小玄声音提高了些,很显然是故意的,“要卖,也是咱卖它。不过它就这么一伤残虎,能不能卖个好价还难说。”
人家只是伤了,没残,好吧。
小玄想到什么,又笑不可抑,呵得兰兮脖子痒痒的。
“姐姐,你猜它会不会是请咱们去家里做客呀?哎哟,不会给整一洞的珍馐野味来招待咱们吧?对了,姐姐,打火石你带着没?虽说盛情难却入乡该随俗,但那血淋淋的生肉是万万没法吃的……“
兰兮咳了咳,无言。
“姐姐,虎兄可是山中的大王呢,咱现在成了大王的救命恩人,那这山中百兽也都成了咱的小弟了,以后在这山那山横着走都没问题了!再过两天就不用姐姐背了,我腿好了,自己下地横着走……咦,姐姐,怎么不走了?到了?都没见着有山洞哎!”
山洞没有,山坳子倒有一个。
白虎停在那里,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它转过头,再转过去。
兰兮背着小玄走了过去,自觉地低头看。
月光白花花的,两人来高的山坳下,躺着一个人。
这应该便是伤了白虎的那人,看身形是个男子,年纪不大,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姐姐小心些!”
这点高度对兰兮来说不成问题,为了让小玄安心,还有待会背人上来可能也需要帮助,她取出随身的绳索交给小玄,小玄接过后立马将绳索一端缠到了虎腿上,另一端拿在手上备用。
兰兮蹲下身,手按到他的颈侧,指上弹动的触感传来,她松了口气,朝上面喊道:“他还活着。”
“那姐姐把他弄醒了,让他自己上来。”小玄回道。
“我先看看他伤在哪里。”伸手在他身上探一遍,又松口气,“他的右臂伤了,没伤着骨头……还晕着,是脱力了。”
小玄抛下绳索,“给他拴腰上,我们拉他上来。”
兰兮没理他,径直将绳子系在自己腰上,背起了那个少年。方才看到他的脸,应是跟小玄差不多年纪,身形比小玄要壮实些,他现在人事不知的,难道还真能拴了绳索跟提根木头似的拖上去?
小玄一见,顿时叫起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他!绳子拴他身上,我这就拉他上来!你这样,两个人,我会拉不住的嘛!就算有虎兄帮忙,那个也不够稳妥啊,绳子,对,绳子也不一定受得住啦,姐姐——”
兰兮抬头望着上面,扯了扯绳索。
小玄别过头,踢了虎屁股一脚,蔫着的绳索立刻绷直了。
兰兮挽着绳索借了点力,几步就跃了上来。
“姐姐就在这儿医治他么?”小玄殷勤地又踢白虎一脚,在兰兮身前挪了块空地出来,双手则捉住了背上那人的手臂,时刻准备着把人往下“卸”。
“不在这儿。”兰兮迈腿朝前走。
小玄的脸一下黑透了。
却见兰兮走到白虎身边,让那人骑坐到虎背上,上身呈俯趴状,两臂垂在虎肚子两侧,再拍了拍白虎示意它走两步,之后满意地收了绳索,转过身来。
小玄又笑了,软软地贴上兰兮的背,心如满月。
月有阴睛圆缺。
那个人从虎背上下来之后,小玄看着兰兮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喂水……满月由下弦月走到上弦月……
“姐姐,你看他这么弱,光喝水怎么够呢,不如姐姐受累拿针把他扎醒了,他不仅能喝水吃药,还能进食些果子,于身体也好些不是。”小玄坐在火堆边,加一加柴拨一拨火,一番话说得轻缓又友爱,只除了中间那一“弱”字明显咬得极重,又笑眯眯地在火堆边上划拉一下,“小玄还给他烤了几颗栗子呢!”
兰兮“嗯”了声,低头在药囊里找东西。
“姐姐的针在布兜里呢。”小玄提醒道。
“我找九叶草。”
火焰突地跳跃一下。
小玄丢下拨火棍,慢条斯理地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杀鸡竟用上了牛刀?虽说鸡总是杀了,但牛刀用钝了,再杀牛就不好使了,难不成反用杀鸡的刀子顶回来?姐姐,九叶草珍贵难得,应该留给有需要的人才对。”
“小玄,这小兄弟疲劳过度,又受伤又挨饿,大概还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又没有当用的补品给他进食,连食物都成问题,恐怕身子骨会亏损,我们帮帮他,嗯?”
小玄闻言,讪了下,眼珠转了转,“原来是这样啊,刚才倒是小玄误会姐姐了。这牛刀呀,原是当使的。不过,他如今昏着,这九叶草他也吃不进去呀,姐姐还是听小玄的,先救醒他,其它的回头再说。”
“他已经醒了。”兰兮说着,手上抽出一支碧莹莹的小草,茎长寸许,头上顶着圆乎乎的九片叶子,正是九叶草。
“醒了?”小玄差点跳起来,“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嗯,喝水的时候吧。”兰兮托起少年的头,慢慢将九叶草喂入他口中,少年微合着双眼,缓慢地吞咽着。
乌云飘过来,将天上的明月给遮住了。
小玄几乎睁着眼到了天明,东方泛白了才眯过去一会儿,醒来时听到了说话声。
“……俺娘说过,大恩不言谢,虎子的命是姐救的,姐以后就是虎子的救命恩人,就是虎子的亲姐,虎子会像孝顺娘那样孝顺姐的!”
小玄顿时就怒了,笑容还来不及挂脸上,声音已经蹦了出去,“什么姐姐姐的?哪来的姐啊?谁是你姐?谁是你姐?死乞白赖地乱认亲戚,要不要脸啊你?”
虎子怔了怔,脸上露出一丝赧色,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兰兮无奈一叹,冲虎子笑笑:“这是小玄,他有起床气……”
“小玄大哥!”虎子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冲着小玄又是点头又是拱手,十分亲热,“是虎子吵醒大哥了吧?嘿嘿,俺就是个大嗓门,俺娘总跟俺说,有理不在声高,可俺一高兴就管不住俺这嗓门了。”
“你昨天可只剩了半条命不到呢,这好得倒挺快的。”小玄道。
虎子笑道:“可不,俺从小身体就好,壮得跟头牛似的,不然也不敢一个人跑这深山老林里来。”
小玄低头整理衣衫,没发现虎子这话一说完,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兰兮却看到了,关切地看着他,虎子声音低下来:“俺娘病了,病了好久,俺家没有银子去买药,俺听说这山里面有很多药材很值钱,就想来碰碰运气……”说着脑袋也垂下去了,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俺认得的药草不多,就想着要能采点老参灵芝什么的就好了,可都没找着,就越走越远,后来就遇到那只老虎,俺跑不过它,就射了他一箭,然后就被它扇下去了……”说到最后,脸上浮起愧色。
劫后余生,虎子这时候知道了,他一个人跑进山里有多么莽撞,困在山坳下面的时候,他手臂伤了爬不上来,又急又累又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儿了,想到娘,只觉羞愧难当,他怎么就这么糊涂行下如此不孝之事,到了九泉之下,他如何有脸去见自个儿的老爹?
上岸后的第三个清晨,三人一虎结队出发了。
小玄骑上了白虎,那感觉,没有横着走胜似横着走啊。
虎子咧着小虎牙走在最前,乐呵呵地做向导。
兰兮袖着手闲闲的,偶尔冷不丁地脱了队,回归时,要么拽着几株草,要么提着一串果子,有一次还捧回了一把花,小玄惊叹:“呀,姐姐终于肯簪花儿了?”却见兰兮将花束往虎子怀里一塞:“这个可治咳喘。”虎子喜笑颜开地抖开包袱将花收了进去,白虎颈上的白毛又飘落了几根……
虎子很欢喜,背上包袱虽然轻飘飘的,可药草却装了不少,而且还在继续增多呢。“姐……唔,大姐!”虎子悄悄扭头,见小玄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没听到他又喊错了,不由抹了把额头放了心,虽然他不怎么想得通“姐”和“大姐”有什么不一样的,可小玄大哥不欢喜他叫“大姐”为“姐”,他也不好跟大哥叫板的,尽管他还是觉得叫“姐”更好,多亲热爽利呀。
“嗯?”兰兮看过来。
“大姐,你看!”虎子仰着头手往上指着,“那儿有个鸟巢,里面肯定能掏着鸟蛋。”
虎子所示方向,真有个挺大的鸟巢,搭在离地三四丈高的树梢上。
兰兮看了看,“挺高的。”
“俺掏过比这更高的呢!”虎子的声音透着兴奋。
“敢情虎子兄弟是个掏鸟窝的高手哩!”小玄笑嘻嘻地道。
“嘿嘿,鸟蛋好吃。”
“眼下没锅没灶的,掏了也白掏,难道还生吃不成?”
“可以埋在土里烧着吃!小时候,俺爹带俺去山上,就这样弄过,把蛋埋在土里,上面架了柴火烧,闻着香味就可以吃了,可香了!”说着还吸了吸,跟闻着了香似的。
小玄嫌弃道:“注意点你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虎子果真在嘴上抹了把,憨笑一下,“俺就是说说,俺现在这样儿,也上不了树,咱接着走吧。”
兰兮淡淡带笑,半仰着头,望着那鸟巢。
这事倒不是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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