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和光自顾点上,说:“没事,我很久没抽了。”
岑子千调侃:“怎么,打算要孩子?”
邵和光眯着眼缓缓吐出烟圈,笑着说:“你这人就喜招摇,自己有的,见了谁都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背后。”
岑子千笑骂着在他肩上打了一拳,一并将烟盒和烟灰缸拿走,表情正儿八经起来:“你现在不能体会,这男人有了孩子,才更想安定下来,以前总听人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觉得讽刺,现在却领悟到其中的好。”
邵和光微诧,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些”
岑子千停了片刻,沉凝中透出一抹无奈:“她一心想跟别人结婚,我若阻止,她大约会怨恨我一辈子。”
邵和光愣了愣,看惯了他的漫不经心,岂料竟早存了这样的心思桕。
岑子千恢复常态,盯了一眼说:“你先别进去,散散烟味,不准让儿子闻到。”
邵和光淡淡冷嗤:“冬冬都六岁了,你这会来表现父爱,是不是有点晚了?”
岑子千显得胸有成竹:“有机会,什么时候都不晚。”
情场浪子投身去当好爸爸,透过玻璃,邵和光看到一幕十分和谐的景象,心思早动,一想到自己与岑子妤生的孩子,期待变得急迫起来……但眼下,却不是最好的时候。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相当棘手。
文静让人撤走餐厅之前吃饭用的长桌,特意从库房把红木圆桌搬出来,因为有冬冬在,连一向严肃寡言的岑天泽都露出难得的笑脸,文静自然是极高兴的,心满意足地对身边的媳妇说:“再过两年,咱们宝宝也能上桌吃饭,家里就更热闹了。”
元悠美眸扫过对面的两人,笑着说:“妈,哪用两年,我怎么觉得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文静随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人精似的透亮,却故意糊涂地说:“是什么好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岑子妤低头吃菜,装作没看到。
冬冬突然说:“奶奶,是爸爸要结婚了。”
稚嫩的童音又脆又响,众人一怔,莫名的安静令气氛略显尴尬,文静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真聪明,冬冬还想吃什么,跟奶奶说,奶奶给你夹。”
“鱼。”他惜字如金。
文静夹了一块鱼放在盘子里,仔细地挑刺。
元悠见自己的话起了头,少不得还要圆下去,她笑着说:“和光,看来你得好好努力了。”
岑子妤抬起头,见四哥沉默不语,似有心事,而一旁的初夏眼神恍惚,脸上盛着一抹不正常的白,她抢在邵和光开口之前说:“二嫂,我看是宝宝要添弟弟妹妹了。”
元悠嗔了她一眼,急了:“哪有的事。”
邵和光握住岑子妤的手,亲热地帮腔:“有没有,子牧是最清楚的。”
岑子妤瞪着他的动作,连岑天泽都含笑看过来,她面红耳赤地低头喝汤。
岑子牧笑问:“怎么把我也扯进来?”
文静本有这样的心思,颇有意味地说:“宝宝现在有哥哥,多个弟弟妹妹,我觉得挺好。”
岑子牧乐不可支地在桌子底下掐了媳妇一把。
元悠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他闷哼一声,岑子妤看到了,狐疑地问:“二哥,你怎么了?”
岑子牧纠结地说:“好险,差点卡到鱼刺。”
冬冬吃完鱼就放下筷子,问:“奶奶,我能上楼陪妹妹玩会吗?”
文静柔声问:“你吃饱了吗?”
他点点头。
文静想哄他再喝点鸡汤,说:“要不等奶奶陪你一起去?”
冬冬说:“太晚了不行,妈妈会来接我。”
初夏放下碗,笑着说:“伯母,我吃饱了,我带他去吧。”
看着她,文静稍稍愣了一下,点头应允。
孩子的事,岑家理亏,纵使文静有心安慰一番,却难以启齿,长辈插足也不合适,好在是婚前,倘若婚后才知道这样的事,连她都忍受不了,何况是当事人。
对初夏,文静其实挺喜欢,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初夏起身走过去,弯腰伸出手说:“你好,我是简阿姨。”
冬冬看着她,软乎乎的小手牵住。
初夏的心猛跳了一下,竭力控制自己想逃走的念头,这个孩子……眼神明明清澈如水,与他对视时,黑瞳却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睿智,初夏暗斥自己太敏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大人的世界,离他还非常的遥远。
走进二楼的婴儿房,保姆正在喂紫米糊,宝宝坐在车椅上,小胳膊小腿胡乱挥着,笑得一脸开心。
等宝宝吃完,保姆收拾盘子出去,冬冬走近,伸手碰了碰她柔嫩的脸,宝宝好奇地瞪大眼睛,一转脸,就将他的手指紧紧含住,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没吃饱吗?”冬冬问。
初夏
tang忙分开他们,拿手帕替宝宝擦口水,笑着说:“那是哥哥的手指,吃不得的。”
宝宝茫然了一阵,目光开始四处搜索,看到一只黄色的小鸭子后,她激动地挥舞着胳膊想要,初夏把玩具给她,她双手牢牢抓着,开心大笑。
初夏不由得被感染,回过头,见冬冬认真打量着宝宝,这张脸,实在惊人的相像,她怔了一会,蹲下身帮他擦手指。
“谢谢。”冬冬礼貌地说。
初夏低着头,苦笑着轻问:“我很快要跟你爸爸结婚了,你讨厌我吗?”
冬冬沉默了一会,说:“不讨厌。”
初夏诧问:“为什么?”
冬冬脸上露出与孩子不符的冷静:“妈妈说,这都是爸爸的错。”
初夏惊了惊,这样的眼神,令她生出极大的错觉,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孩子,那些堵着胸口的话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乔小姐肚子里,是谁的孩子?”
冬冬微皱眉头:“爸爸。”
初夏脸色唰白,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恐惧,铺天盖地的寒冷,似一张无形的网,勒得她喘不过起来,她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冬冬问。
初夏呆滞着,因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连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怎么了?”岑子千走进来,表情微异。
冬冬仰头说:“爸爸,简阿姨好像不舒服。”
岑子千弯腰扶着她的胳膊,初夏狠狠一僵,慌乱地推开他:“我没事。”
冬冬低头站在一边,神色不安。
岑子千意识到什么,摸了摸儿子的头,沉声问:“那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初夏稳住心神,缓缓站起来。
“冬冬,在这儿看着宝宝。”岑子千叮嘱儿子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走,初夏踉跄地跟上,一直走到无人的花厅,他松了手,初夏捂着胸口喘气。
“对不起。”他说。
初夏撇开脸,声音恍然:“那天你当着乔小姐的面说我们要结婚,是负气之言?”
岑子千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知道,对你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我希望能弥补。”
初夏失神地扶住一旁的花架,入眼都是姹紫千红的名贵盆景,只让人觉得繁华似锦,却又高不可攀,人人都当她是痴心妄想,如今一切落空,便沦为别人口中灰姑娘美梦破灭的谈资,可是,若不曾尝过这世间最美的蜜糖,她尚可挽存最后的尊严离开,但她做不到,她的心意藏在深不见底的地方,连自己都质疑的感情,怯弱而卑微。
“来不及了。”
“初夏!”岑子千有些担心地拉住她。
她转过身,平静地望着他:“你父母不会同意解除婚事,因为乔小姐也要跟别人结婚了,岑子千,如果你抱着乔小姐会回到你身边的念头,我只想跟你说,同样身为女人,我能明白乔小姐的想法,在她不期待任何感情的时候遇见你,生下冬冬,她是太寂寞了,想要一个温暖的陪伴,在她有想要依赖的男人时,你再出现只会令她左右为难,同时伤害两个女人,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补偿?”
岑子千怔了怔,神色恍惚地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多年前的乔夕楚,顽强而认真,我当时留她在身边,只是想看看,这个女人为了生活,到底可以做到哪一步!可是,我用了近八年的时间,都没有看懂她,直到她突然说要离开,我才发现她在我心里的根深蒂固,初夏,我错过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那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她大声质问,声音哽咽。
岑子千想了许久,说:“不是你不可以,是我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人。”
初夏摸了摸脸,手指触摸到一片凉意,她滞了片刻,说:“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不想再给第二次,岑子千,我们赌一把吧,我跟伯父提延迟婚期的事,在这期间,你是自由的,但如果乔夕楚还是坚持嫁给聂先生,那你把她从心里彻彻底底的剔除,要是她没有结婚,我就离开A市。”
岑子千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对你不公平。”
初夏失声冷笑:“你也别太自信了,女人更了解女人。”
岑子千皱起眉头。
初夏整了整脸色,说:“这场交易,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你若答应,就必须承担所有的后果。”
“好。”
岑子妤去书房找岑子琛,半路被人拦住,她拧眉看去,邵和光脸色不好,沉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岑子妤说:“我想留在叔叔家,明天送二哥他们。”
邵和光牵住她的手下楼:“不方便。”
岑子妤诧问:“哪里不方便?”
邵和光看了她一眼,说:“我们结婚了,你留下,我能一个人回去?”
岑子妤沉默地咬唇。
邵和光目
光冷厉:“不要调查什么,有些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
岑子妤怔了怔,突然激动地推开他的手:“在你们眼里,我永远都只能像个傻瓜一样。”
她匆匆跑下楼,仓促地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半米高的台阶扑去。
“啊!”
“小五!”邵和光大叫一声,面孔惨白。
岑子妤紧闭着眼,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有人抱住了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岑子牧低声呵斥。
邵和光冲下来,将她发抖的身子拉进自己怀里,柔声安抚。
“你们在吵架吗?”岑子牧狐疑地问。
邵和光缓过神来,说:“没有。”
文静跟元悠闻声而来,见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佣人走过来轻声说:“夫人,乔小姐来了。”
气氛有些僵硬。
乔夕楚喝了口水后,就放下杯子,问:“伯母,冬冬呢?”
文静盯着她微微失神,元悠在旁提醒了一声,她勉强一笑,对佣人说:“带冬冬下来。”
乔夕楚半低着头,她个性本来沉静,因为在孕期,巴掌大的脸相较以前,稍丰腴了些,整个人似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文静愧疚地说:“你这样子来来去去多不方便,应该让子千送冬冬的。”
乔夕楚说:“没关系,医生建议多走动。”
文静的目光落在她起伏的肚子上,忍不住问:“孩子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乔夕楚怔了一下。
元悠见她神色有异,忙说:“冬冬下来了。”
乔夕楚借机起身,看到两大一小的身影,眼底深处有一闪而逝的黯然。
“妈妈。”冬冬飞奔过来,在离母亲两步远的地方乖乖停下。
“伯母,我们先告辞了。”乔夕楚淡淡一笑。
岑子千说:“你开车不方便,我送你。”
乔夕楚错开他的目光,余光扫到他身旁人的僵硬,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不用了,我不是自己开。”
岑子千听出她话里的暗示,心里烧了一把妒火,又是那个男人,到底是有相爱,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跟奶奶说再见。”乔夕楚对儿子说。
冬冬乖巧地鞠躬:“奶奶再见。”
文静怜爱不已,舍不得地说:“还没跟爷爷说再见呢。”
冬冬仰起头说:“我刚刚已经跟爷爷说过了。”
文静笑着说:“冬冬真乖。”
“伯母,我也该回去了。”初夏说。
文静看着她,说:“炖了甜品,吃完再走吧。”
初夏接过佣人手里的包,不好意思地说:“有点晚了,我爸妈还在家。”
乔夕楚母子还在,文静含蓄地说:“我安排时间与你父母一起吃饭,听说他们是第一次来,你最近就别去公司了,带他们到处好好玩一玩,”
“是。”初夏应了。
冬冬小声问:“妈妈,简阿姨能跟我们一起坐车吗?”
乔夕楚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岑子千出声说:“我送你。”
等他们离开,气氛也没缓和过来,文静望着客厅的门,脸上写着欲言又止,邵和光拉起岑子妤说:“婶婶,我们也回去了。”
文静愣了愣,说:“吃了甜品再走。”
邵和光笑着说:“下次再吃。”
文静怕他有事要忙,说:“有空就过来吃饭。”
车停在院子里面,罗宋打开车门,岑子妤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去,铁门口两辆车停在那里,似乎在说话,邵和光冷声说:“上车,别看热闹了。”
岑子妤闷闷坐进去。
“去明阳山。”邵和光沉着脸。
罗宋忙应下。
岑子妤忍了忍,说:“妈不知道我们不回去。”
邵和光看了她一眼:“我会打电话。”
岑子妤扭头看着窗外,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她不由得心头烦闷,对明阳山的房子,她总存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躺在床上,他用遥控关掉大灯,只留了一盏暖灯,脸上突然感受到凉意,岑子妤睁开眼,他正在帮她涂药,每晚都如此。
揉了几分钟后,他侧开身体,借着灯光看她的脸,他眼中有浓浓的暗影,岑子妤不自觉抚上额头,疤痕还在,但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又觉得变淡了一些。
可他不开心,尽管不发脾气,岑子妤已经感受到他隐忍的怒火,她转身背对着他,不一会,暖灯也关了,房间黑得不见一丝光。
岑子妤松了情绪。
邵和光盯着她,虽看不见,却轻易读懂了她的顾虑,就算是不经意的碰触,她立马就变得僵硬,这种排斥从何如来,他心中有数。
半夜,
淡淡的馨香若有若无,困倦之际,他伸出手,只摸到丝丝滑凉,一股莫名的不安猛地攫住心脏,他支起胳膊,目光透出一丝茫然,微光中寻去,见她蜷缩着身子睡在床沿,与他之间隔着难越的天堑。
“岑子妤!”他用力扯过她,恼怒地压在身下。
岑子妤迷糊地睁开眼,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气息狂乱地吻下去。
“唔……”岑子妤痛得拧起眉头。
邵和光再一次控制不住的想用身体征服她,可每次这样做了之后,他又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
他僵住,身体的恶魔隐匿,脑子骤然清醒过来,他咬着牙缓缓移开,翻下身抱住她急切地问:“疼吗?”
岑子妤眉心的痛楚消失,眼泪却簌簌而落。
“对不起。”他嗓音低哑。
岑子妤只觉得难堪至极,撇开脸埋进枕头里。
邵和光看着她,许久才说:“我没想到你会跟大哥打听周仕崇。”
岑子妤一动不动。
邵和光神色黯然:“在你眼里,大哥他们更值得你信任,那我算什么?”
岑子妤抬头看着他,说:“那你告诉我,周仕崇的真正目的。”
邵和光眼底掠动。
“你怕他?”岑子妤嘴角浮起一抹冷意。
邵和光眉头深深拧起,没错,他害怕了,周仕崇丧心病狂,用卑劣的手段给她跟宋景文下药,如果那天在游轮上,不是他找到了她,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不敢想象。
岑子妤盯着他:“我不怕,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
邵和光沉沉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冷冽的深邃全不见了,只剩下近乎痛楚的担忧:“蒋氏,他想要蒋氏。”
岑子妤推开他,怔然:“为什么?”
邵和光沉声说:“他太狡诈了,我不准你冒险,他的真面目,我会亲手撕开给你看。”
岑子妤心乱如麻。
蒋氏,蒋氏,每个人都想要蒋氏,但正如他昨晚醉酒后的呓语,蒋氏看着风光,其实早已盛极而衰,她再不懂也知道,这样的大集团,想要重新振作,是何其艰难!
蒋氏隐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