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在孙权处败兴而回,等在驿站里的关羽和张飞见他满脸不悦,忙围过去追问。
关羽问:“大哥,吴侯怎么说?”
“是啊,大哥,你说句话啊?”张飞跟着附和。
吸取过前次在童霏处的教训,刘备这次出门带上了关羽和张飞。他认为之前屡次被童霏破坏他的好事不是偶然,童霏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先得到了消息,而透露给童霏消息的人还是他身边亲近的人。关羽和张飞是他的结拜兄弟,自然不会害他,但别人,可说不准了。
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庞统,因为庞统是诸葛亮推荐给他的谋士,也不好说是不是诸葛亮神机妙算,算到会有如今的发展趋势,事先安排了庞统在他身边。所以他故意将自己的计划泄露给庞统,并派人严密监视着庞统,进而跟到王诚这条线,见王诚去了长安,疑心庞统果然是那个内应,但王诚虽然与童霏出现在同一处,却并没有接触,只是买了酒带回给庞统,然后经过查证,那王诚确实是长安人士,回长安是为了探亲。之后他到江东,童霏那里却并没有动静,庞统的嫌疑就此排除了。而后他安心在江东办事,重新信任了庞统。
刘备不理会那二人的追问,开始收拾包袱。
“大哥,事情没谈成?”关羽问。
“我们回荆州。”刘备回他。
“那孙权凭什么不答应?”张飞心想,被那赵子龙坑过一回,已经够憋屈了,大哥又卑躬屈膝来向孙权示好,孙权还端什么架子。
“大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关羽一边观察着刘备的神色,一边挡在张飞面前,抬手示意他少安毋躁。
刘备摇摇头,“已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算看明白了,孙权和童霏其实是一类人,这些天孙权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待到说到正事了,马上就变脸,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也未必能劝得动孙权。
张飞不服气,怒骂道:“孙权这时候还傲慢个屁!时至今日,除了大哥,谁还愿意娶他妹妹?难道他还指望赵云么?他现在不和我们联合,将来若是我们落难,他江东也未必守得住!”
刘备闻言只是深深叹息。如今他倒落得个四面楚歌的下场,算计来算计去,终还是走错了一步,而后步步皆错,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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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倩说的没错,童霏追求月英的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不是夫人们能不能接纳月英,而是月英内心的想法,月英到底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距离游春那日已经过了半月,昭姬寻了个雨天去看月英。天气恶劣的情况下,月英极少出入军营,多半是在房里读书。
像早前约定好的一样,昭姬作了一幅《游春图》,算算时间,月英那里应该也已经画好,于是她不请自来,带着茶点和画作登门。
月英笑着将她迎进门,“昭姬姐姐怎么有空来?”
昭姬扬了扬手中已经装裱好的画卷,“妹妹莫不是忘记了游春那日的约定?”
“倒是没忘,不过……却是忘记送去装裱了。”她说完去书架取画。这几日月英和诸葛亮常在一起议事,画早已经画好,但也一直没时间拿去装裱。月英习惯了不麻烦别人,自然还是想着要自己送去,到今日得空,天公又不作美。
月英的那一幅画在桌面展开,昭姬看了赞叹不已。
画的视角,是以她们那日登高,在半山腰向下俯瞰的视角画成的。
远处青山威严耸峙,江河奔流无际,近处花团锦簇树木繁茂,湖光山色水波粼粼,再看脚下,行人满载而归,商贩在摊前忙碌,人人面露笑颜,处处透着安逸和乐。
再看其用笔轻松,率真自然,浓淡相间,随心所欲。看似随意,却又极有主见。
这不仅仅是单纯的一幅游春图,更是所有百姓所期待的太平盛世。
“每每领略月英妹妹的画技,都令我自感汗颜啊。”昭姬笑道。
突感月英的心怀,昭姬对原本胸有成竹的事情,忽然失掉了信心。手边的画卷迟迟未开,她喝一口茶定了定神,在月英自谦的答话过后又说:“妹妹这一幅画可否送给我?”
“当然可以,待我明日送去装裱。”
“何劳妹妹亲自跑一趟,我吩咐人去做即可。”
月英也不再推辞,又道:“姐姐对月英的夸赞实在过高了,论及书画,姐姐也是其中翘楚,被姐姐这样称赞,月英实在惭愧。”
昭姬这才缓缓展开画卷,叹息着说:“论技艺与心怀,妹妹确实胜我一筹,这一点妹妹不必过于自谦,我输得心服口服。然而,不知妹妹看过我这一幅画,是否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明明应当是带着疑问的口气说那最后一句话,昭姬却是用着陈述的语气在表达。因为月英看过以后,一定会有话要说。
果然,在那幅画缓缓在眼前展开时,月英的心跳开始加快。
薄薄的面纱瞬间沾染了她脸颊的热度,空气开始变得燥热起来,让人忍不住又要怪罪这天气。
昭姬的这幅画,与月英的风格全然不同。
用笔娴熟,匀劲而又流畅,山水风景用中锋勾画轮廓,人物用细笔勾勒,形象刻画简练,却是神韵飞扬。
画的是,春暖花开,山水辽阔,年轻俊才,携美四人,共游山水。
温暖明朗的笑容,端正秀气的容颜,拥有男子之姿,眉眼间却又全然是女子的柔情,只能是童霏。
月英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也曾画过这样的童霏。
再看童霏身边的那四人,紧紧围绕在她身边的,昭姬的温柔、貂蝉的妩媚、乔倩的娇羞,无一不透过细节表现得入骨传神。
而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的那蒙着面纱的女子,静静立着,乍一看面无表情,但再细看却是面纱背后隐隐透着笑意,原是视线与画中的童霏在空中交汇,再看女子站立的姿势,一只脚在原地站得端正,另一只不难从浮动的裙摆上看出,已经有想向童霏的方向迈步的姿势。
这个人,月英也熟得不能再熟了。
昭姬这一幅画的寓意,再明显不过了,月英无奈地低了低头,昭姬大度,有容人之心,只要是将军喜欢的,她都不介意,不介意与其他女子分享将军的时间,更不介意与他人分享将军的爱。她的宽容,令月英佩服。
月英也确实属意童霏,然而属意是一回事,加入到昭姬之列,又是一回事。
昭姬问:“月英妹妹……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月英也不打算遮掩了,点头道:“既然已经被姐姐看穿,月英也不好多解释什么,不过……月英喜欢将军,是月英自己的事情,与将军无关,月英也不想给别人带去什么麻烦,姐姐就权当作不知吧。”
昭姬十分讶异,怎么会有人有这种想法呢?
“妹妹这话说的……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怎么可能当作不知呢?已经喜欢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忍着不想念呢?”昭姬说。
月英却是笑着摇摇头,“姐姐忘了一件事,无论月英对将军存着什么心意,也无论月英和将军是何种关系,有一件事永远都不会变,就是月英会一直留在将军身边。既然这样,喜欢不喜欢,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所谓?”
“不会觉得委屈么?”昭姬着实有些心疼月英了。
如此为童霏着想的女子,却又甘愿像这样无名无份地跟在童霏身边。就算不在乎那些所谓名分,也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怎么能说服自己的心呢?
生在凡尘,活在俗世,人的生命不过短短数十载,多少人一生都在为自己喜欢的人执着,希望和对方共同生活,相扶到老。一旦爱上,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幻想对方也同样爱着自己。两情相悦在这世间尤为珍稀,遇到了,便都不会轻易放手。
月英的想法,却是脱离了凡人的既定思路,令昭姬不解,却又更添钦佩。
月英说:“这两幅画的对比中,在情感上确是姐姐胜出,然而月英志不在此,想和姐姐说的话,就只是希望今后凡事还像从前一样,不要有什么变化就好。”
昭姬闻言,止不住地叹息。
月英又说:“姐姐这一幅画,也是要送我的么?”
昭姬这才展颜,“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姐姐的心意月英领了,只是有些事,或许是时候未到吧。”月英安慰道。
她如今的心愿,只不过是帮助童霏实现梦想。她希望看到她所喜欢的人,有功成名就的一天,享世间万物,受天下万民所景仰。
至于她自己,本就对儿女情长不在行,也不上心,如今虽然有了这个心思,但也不想因着这心思而失去理智。一切顺其自然,从容不迫,坦然接受就是。
她对昭姬所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她所了解的童霏,是一个行动派,刚刚萌生的爱意,还未及发芽,已经被她掐断,她觉得经过时间的沉淀,童霏一定会忘掉吧。
但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