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衣奴出了院落,直往小道儿僻静处去,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天越发黯淡了,庄中灯火四散,照了亮来。
秦二顺着幽径的小道儿行了许久,才慢慢地摸到了一处小院外。
这时天已漆黑了,只有些月光照着那角落处,显露了那轻贴墙根的身形轮廓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里传出了响动,似有人说话。见此,那贴着墙根的身影慢慢向暗处隐去。
直到院里有人出来,往远处走去,那贴着墙根的身影才又回到原处。
这听墙根的自然就是秦二,此时他知院里没了动静,想要潜入院里,只是腿脚有些不便,正巡视着高墙想要攀爬而入。
只是他腿脚确实有些无力,试了多回也爬不上高墙。
正待他心下焦急之时,却听院里传来一声轻响,他只当是又有人要出来,连忙躲了一边。怎知过了半响,也不见有一个人影出来。
这时他才轻着脚步,摸索着冰冷的墙壁,来到那院门前。
他只想碰碰运气,兴许这院门就没锁上。
秦二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了院门,只轻轻一推,不想这院门就开了一条缝来。里面的光亮霎时透了出来,正照着他黝黑的面。
秦二往里头瞧了瞧,不见有任何动静,才进了院里。
碧云山庄里哪条道道,哪个院子厢房,楼阁花苑,他秦二不熟悉?
此处他也来过,虽不知那少年歇了那间房,可一间间去探探总能找到。再者,这院里住的人许没几个,或是只有那少年一人。
院落里灯火微弱,并不明亮。
那长廊上就挂着一个灯笼照明,除此外别也不见光,也正因如此,秦二倒不怕惊动了别人。这院落能容身隐匿的地方多着,只要往那暗处一站,就能藏了身子。
夜里的风清凉柔爽,却没能拂去秦二身心的燥热与焦急。
他已寻望了几间屋子,不论是厢房还是正房,东面与西面,他已瞧遍了,尽是空荡荡的,这院落里似就他一人。
知此,秦二顿时恍惚了眼目,晦暗了面色。
却也在这时,一道清冷的低声忽从那暗处传来,惊得秦二立马挪了脚,转了身去。
怎奈他太过心急,脚下大乱,踉跄着往前摔去,一时就爬起不起身来。
且在这时,那暗处的人渐渐逼近,行至他身前,伸了手臂将他托起,才对他道:“我原以为你与他远走,再不回来了。”
秦二听着耳旁落下的话音,倏然抬头望去。
近在眼前的是一张过分白皙的面容。
微微的光柔照来,那面容更似剔透的雪一般,恍若一触即碎,要化作烟尘。
秦二自不敢伸手去触,只轻着声道:“我………我来看看你。”
“看我作何?我好得很。”
秦二的神情此时落寞得很,可又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当少年确实是不愿见他。故而轻推开了少年扶住他肩背的手臂,才道:“我………我明日再来。”
言罢,秦二蹒跚着脚步,往院门走去。
哪知才走了几步,身后再传来少年的话音,不等他回头,少年已贴近了他,紧环了他的腰身。
秦二心头明白着,从来就是他对不住这少年。
自始至终,这少年并没对不住了他秦二,是他秦二一直是个混蛋,下作东西,污了这少年。如今他还害得这少年险些残了一臂。
熠熠的烛火下,少年的颈子修长又优美,着实漂亮。
只是顺着那漂亮的颈子瞧下,那另一处伤痕颇深,令人不忍去看。
秦二瞧着那肩颈处,只恨自个儿当真是个混蛋,怎对这少年下得了手?
方才秦二还不敢触碰这少年,这时却伸了手去,抚了少年的肩颈处,低声道:“我………我秦二对不住你。”
少年目光幽幽,紧盯着秦二那张消瘦的面,也不发一语。
秦二摸不准少年的心思,又对少年有愧,见少年不发一语,再道:“我当真悔恨,竟对你下这般狠手,你若恨了我,也是我活该。”
少年这时抬起了曾伤重的臂膀,将秦二环了怀中,轻声道:“我若恨你,便一剑杀了你。”
秦二抬眼一望,只见少年那清冷的眼眸里果真似有杀气浮上,这时他只道:“你若要杀我,可否等些时日………我………现下还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少年身子一震,眼眸里厉色涌现,冷声道:“你如今倒是不怕死………只怕再见不着那男人?”
秦二霎时白了面,脑中忽然有一时恍惚,身子也有一时僵硬,如同木雕。
他想起了小六子曾在耳边问过的话,他怎的惹上应笑天,怎的落得这般下场。
可小六子还不晓得,他不止惹了应笑天那歹毒之人,现下要杀他秦二,恨不得将他脑袋捏碎的何止一人?
如今他却还想着一个男人,怕死了就再见不着他了。
少年眸色越发冰冷,见秦二那副软弱模样,恨不得将他□□狠弄。
只是少年终究下不了手去,只将抬起了秦二的面,凝看着秦二那凄冷神情。忽将秦二压在了身下,轻缓含了那微张的嘴唇。
秦二哪里会再容少年亲近,他再不能造孽了,也不能再污了少年。
这时自挣扎推拒着少年,让少年莫陷了这污秽之事里,他秦二只是个赃物,还是个男人。
少年听他胡言乱语了一刻,冷声道:“你与他同样是男人。”
秦二挣脱不了少年的禁锢,心头悔恨不已,又猛然疼痛。
只知从前之举,害了少年。
烛火微弱之时,少年才放开了秦二,之后才为秦二着衣束发。
“我知你为何在此,又惹上了何人,如今我尚不能救你,你且再等几日。”
少年为秦二整好了衣物,又托起了他的下巴,细细亲吻了那嘴唇许久,才道出了此话。
秦二心下一惊,连忙道:“你莫与他对上,那人不好惹。”
“我知他不好惹,却也不能让你受他糟践。”
秦二此刻当真是心慌了,他受不受那折磨已不重要了,只是不能再让这少年因他遭了祸事。
“你莫听小六子胡言,我也没受什么,只是那人厌恶我。”
少年望他良久,才语道:“适才与你亲近,那些痕迹可是他所为?”
“我………没那回事儿,我这模样怎有人瞧得上眼!”
秦二面貌只算端正,褪去那下作气息与举止,也算不上好看。
只是那低微的模样,还有那细瘦的身子,以及那面目的神情,总露了些情态。
少年自是知道眼前的秦二是个男人,纵然身子消瘦了不好,那脸面也不白皙。可也瞧得出是个男人,并非女人。
这般不出众,甚是从前下作不已的男人,那眉眼却还能看。
少年只觉眼中男人确实是在引诱他,那软弱的姿态,还有那低垂着的细长眼目,便是在将他引诱过去。
少年脑海中浮现了方才的情景,男人在他身下,动弹不得,任他亲近。
那细瘦的身骨,触感极好,韧性不错。
男人的情态虽不算欢愉,可泻出之时,低微喊着,着实有些好听。
少年又将男人禁锢了,揉弄着男人红肿的唇。
男人推拒着,偏过头,喘息道:“别………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少年眸色炙热,紧盯着男人喘息的嘴唇,久未话语。
男人这时将他推开,再道:“今日我来,只看看你,如今你伤已好了,我且放心了。”
少年紧闭的双唇正待打开,却见男人蹒跚着双脚,想门边走去。
这时他上前握住了男人的手腕,言道:“我送你回去。”
男人望他一眼,也未出声,只点了点头。
回到僻静了小院,见屋里还亮着灯火,秦二忙上前去推门而入。
本以为小六子还在屋里,谁知那桌边坐着的却是荣轩。
秦二不知荣轩到此多久了,只知他今日出去被发现了,小六子许跟着遭罪了。
“你既是晓得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莫对小六子动手,此事与他无关。”
荣轩神情淡淡,目光在秦二身上停留了许久,才对秦二道:“师兄不在此,你与何人厮混,与我不相干。”
“那你到此………”
“你与何人厮混与我不相干,若你逃了出去,却是与我有干系了。”
秦二一惊,知荣轩定晓得了什么,便再道:“你既瞧见了我与他欢好,我也与你说说实话。那少年才是我秦二心头念着的人,我与丹华公子并非旁人传言那般,我这幅尊容怎能入丹华公子的眼?再说了,他怎会与我这下作之人好在一处?他纵然喜好了男子,也不该是我这副模样的。”
荣轩的目光没离开过秦二,此时听秦二冷冷话语着,倒也觉着秦二所言并非是假。
“即便你所言不假,我也不能放了你。”
秦二只知应笑天心思肮脏,贪婪丑陋,想借他引来巫重华。可他不知这荣轩为何也与应笑天一般,要巫重华现身。
“你那师兄心下肮脏,贪婪丑陋,我知他为何要丹华公子现身。却不知你为何与他一般,定要丹华公子入了这陷阱,若非有情,那边是有仇了。”
闻言,荣轩的脸面冷如寒冰。
那目中杀意涌现,似要嗜血方能平静。
见此,秦二心下有一丝惧怕,退身几步。
“你与他当真有仇?”
荣轩这时冷道:“他杀了我姐姐,自该抵命。”
秦二心下一惊,脑中回忆着那人杀过的男人女人,这江湖中不就是打打杀杀,恩怨不断?
□□轩的姐姐是何人?莫非………
“若是她………那便是自找的。”
秦二这声低语,忽惹怒了荣轩。
浓烈的杀气瞬间袭近,剧烈的疼痛自胸间传来,秦二只觉喉咙里有血腥涌来。
“你………只准你姐姐胡乱杀人,就不许别人杀她?”秦二被荣轩重击一掌,这时也爬不起身来,只抬头对荣轩道。
荣轩杀意甚浓,又听秦二如此言语,走近了秦二,紧扣住了秦二的颈项,冷声道:“谁人杀了我姐姐,我便杀了谁!”
“你!”秦二感到喉咙窒息般刺痛着,知荣轩真要杀他了,可此时他秦二还不想死。
秦二虽有功夫在身,可伤重了许久,损伤了身子。
这时想要从荣轩手里逃命,着实不易。
方才就连与陆童在一处,他也讨不到半点好,现下这荣轩是下了狠手要杀他,不知他能否逃过此劫!
二人的力量太过悬殊,片刻后秦二已惨白了面,不能喘气。
荣轩的手掌越发收紧,眸中的杀气越发深浓。
然而就在这一刻,门声忽然作响,接着一道怒声传来,惊了二人。
秦二费力地睁眼瞧去,只见来人身形极快,霎时逼近,一掌重击了荣轩肩背。
“师弟怎与他发怒?他怎惹了你?”
来人正是应笑天,此时他将秦二搂抱起来,目光掠过秦二颈上的淤痕,在看秦二那虚弱模样,再道:“师弟若要杀他泄愤,也得等我玩腻了。”
荣轩站起身来,冷眼望着二人,未再出声。
应笑天将秦二放入床榻里,见秦二喘息顺畅了,再对荣轩道:“师弟怎还不来替他瞧一瞧伤,若他有个闪失,还有何用处?”
秦二微微睁着眼,瞧着荣轩走近,心头冷寒升起。被应笑天摁在床榻里,他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荣轩朝他伸来了手。
应笑天见他面色微白,眼目里似有惧意,这时也不理会荣轩在一旁,抬了秦二的下巴便笑道:“若非今日我来瞧瞧,你这小命就交代了荣轩手里,你倒是要如何谢我?”
秦二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道,此刻听着耳边笑语,心下生厌,就要脱口怒骂。
谁知荣轩那冰凉的手指触来,又覆上了他的颈子,秦二恨恨地将那恶气咽下了肚腹,只闭着眼,也不回话。
应笑天冷笑一声,抬手便朝秦二脸面挥去。
“贱货!”
秦二面颊瞬间红肿,嘴角也渗了血。
只见他身子轻颤,手指紧拽了褥子,也没做声。
应笑天见此,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只剩荣轩与他,秦二本以为荣轩会趁机再对他下杀手,怎知荣轩拿了药为他抹在颈上。只冷眼望他良久,随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