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慧不死心,带着一丝侥幸再细细将药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同时暗暗在内心祈祷脑海里一定要浮现相关的医案和医治之法……可惜她的脑海依旧一片空白,对那张泛黄的药方也只有陌生感!
顾永慧眼帘微抬,一眼便看到舞阳郡主正一脸得意、不错眼的盯着她看,隐约猜出舞阳郡主应还有后招等着她———她若是直言不会改方,想来舞阳郡主会直接让她给太后把脉问诊,重新开方。
而她和上一次面对淳哥儿的暗疾一样,脑袋一片空白,并未浮现任何医案和医术,同样对孝端太后身上的顽症束手无策!
顾永慧不由有些恨自己只有半吊子医术,更恨这种医术时灵时不灵,随性得让人窝火!
她一时间进退两难,几经思忖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娘娘,这药方看似简单,内里其中错综复杂、蕴涵诸多药理,尤其是这针灸之法,只要下错一针,不但会前功尽弃,还极有可能会令受针者血脉逆行、身体瘫痪……”
“恳请娘娘赐永慧一处僻静之处,让永慧不受打扰的细细琢磨修改之法。”
顾永慧言之有理,且她小心谨慎的态度令孝端太后十分满意,立刻准了她的请求,命人将她带到偏殿一处偏僻清净的暖阁里。
顾永慧一在书案前坐定,便再一次细看药方,一面看一面绞尽脑汁的回忆,以求能够灵光一闪出现奇迹……而在她毫不气垒的看第十遍时,她面前的窗户突然飞进一个纸团!
顾永慧皱眉盯着那纸团看了片刻,最终将它拣了起来,展开看清楚内容后十分意外———纸团上详细写了先前那张药方的修改之法,且言之有物,不像是胡乱编造的。
顾永慧下意识的想到有人在暗中帮她,可别说是慈宁宫了,整个皇宫里头她都没半个认识的人,怎么会有人知道她深处困境,及时给她送了这么一个解燃眉之急的纸团来?
她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那个曾暗中助她脱险的人———会不会是贺行恪在暗中帮她?
他身为孝端太后的侄儿,会出现在慈宁宫倒也不奇怪。
只是若真是他,他干嘛不想法子给她递几句话啊!
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扔个纸团进来,她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和相信!
一面是苦思无果的困局,一面是看似良方的神秘纸团……顾永慧顿时纠结了。
与此同时,舞阳郡主的贴身侍女悄悄的折回她身旁,贴在她耳边禀道:“郡主,事情已经办妥了。”
舞阳郡主唇角微翘,心情不错的问道:“那顾氏可曾怀疑?”
“奴婢躲在暗处将药方揉成团扔了进去,扔完即刻离开,顾氏并未看到是谁扔的纸团,”侍女据实答道,答完十分聪明的补了几句讨巧的好话:“那药方是郡主您费尽心力改出来的,若不是最后柳先生瞧出有个小地方不对,您差一点就献给太后娘娘了……”
“只是那处小地方柳先生能瞧出来,旁人却未必能瞧出来,那顾氏就更没能耐瞧出来了。那药方足以以假乱真,顾氏又粗通药理,最后多半会信以为真,以为是她福大命大有人暗中助她,最终将那药方据为己有献给太后娘娘……到时郡主您就可以出面指出药方有不妥之处,狠狠的下一下那顾氏的脸面!”
侍女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舞阳郡主的心窝里,让她眉眼舒展,面上浮起得意的笑容。
她的确是存了这样的打算———若是顾永慧没本事改方,直接用了她精心准备的方子,她就可以当众让顾永慧颜面扫地,狠狠报当日梅苑之辱。
即便顾永慧有本事改方,那她这张足以以假乱真、且经过她师傅指点的药方,也可以扰乱她的思路和判断,甚至还可能会误导她,最终改出错误的药方。
总之,她就是不相信顾永慧真的天赋异禀,不会被任何难题难道!
她设下这个局,赌的就是顾永慧一定会用她特意送去的方子……
只要顾永慧敢用,那她就有办法让太医院的太医一起研究方子,把药方上那处不妥的小地方找出来,届时顾永慧不自量力、改错药方,置孝端太后性命于不顾,一定会惹得孝端太后震怒,最终肯定没好果子吃!
舞阳郡主这边将此局设得天衣无缝,顾永慧那头却浑然不觉,未曾意识到突然出现的药方乃是个陷阱。
她几经思忖,想起贺行恪曾神不知鬼不觉从她院子里盗走药包一事,再低头看了看案上那张堪称良方的药方,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最终决定赌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笔蘸墨,将那张皱巴巴药方上的内容仔细抄了一遍,抄完悄悄将那个神秘纸团扔进角落的荷花缸里,随后整了整衣冠,深深吸了一口气,以豁出去赌一把的姿态信步朝正殿走去。
顾永慧回到太后跟前后,大大方方的盈盈拜下,将药方缓缓高举过头,道:“娘娘,方子已……”
“姑姑!”
顾永慧才刚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有个宫装女子步履匆忙的从她身边小跑而过,直奔孝端太后面前,竟顾不上行礼问安,径直俯身在孝端太后耳边沉声低语。
那突然出现的宫装女子语速飞快,声音又压得低低的,顾永慧虽跪在孝端太后下首,却听不清她所言,只隐约听到“皇嗣”、“事关重大”等几个关键词。
孝端太后听完宫装女子的话后面色微变,一时也顾不上顾永慧献上的药方了,随口说了句“你暂且先去暖阁候着”,便起身和宫装女子一同离开。
舞阳郡主虽然急着想知道顾永慧有没有上钩,但她从小在宫廷走动,自然猜到这后宫定是发生了大事,再怎么不甘心也不会傻到这时候出来搅局,只迟疑的看了顾永慧一眼,便选择快步跟随孝端太后而去。
顾永慧本已做好赌一把的准备,连赌注都高高奉上了,谁曾想这赌局却突然半道打住,结果得过一会儿才能知晓……顾永慧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勇气,被这么一搅和,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闷闷的吐了一口气,有些郁闷的回到先前独处的暖阁,百无聊赖的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瞧瞧插在窗台下的墨菊,一会儿用手指逗弄荷花缸里那几尾金鱼,甚至还重新把太后要她改的药方,以及她抄来的修改之法反复对照了好几遍……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有人来重新请她前去面见太后。
顾永慧再见到孝端太后时,太后面色已恢复如常,想来之前的突发事件已圆满解决。
孝端太后心情的确是不错,她笑着让顾永慧免礼,指着她手上的药方赞道:“你果然不负哀家重望,有扁神医之风。”
“娘娘谬赞了,”顾永慧言毕慢慢将手里那纸药方展开,缓缓念道:“宜上星至百会,速以铍针刺四五十,刺攒竹穴、丝竹穴,上兼眉际刺一十刺,反鼻两孔内,以草茎弹之……”只将原本药方上的“铍针刺二三十”改为“铍针刺四五十”,其余地方都未做修改。
舞阳郡主仔细听顾永慧念完方子后,面上得意之色瞬间凝固———那不是她精心准备的“药方”!
没想到顾永慧这个贱人竟真的能独自改出良方!
不,顾永慧改的究竟是不是良方,还得等太医们研究过才能算数!
舞阳郡主思绪刚转到此处,还没来得及开口给顾永慧添堵,顾永慧就主动对孝端太后说道:“娘娘,您患的乃是‘目赤肿痛’之症,这症家师倒是教过永慧,只是永慧到底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虽靠着家师的教导改出药方,但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还请娘娘再请太医院经验老道丰富的老太医们前来瞧瞧。”
孝端太后正有此意,见顾永慧如此通透,一脸欣慰的微微颔首,随后便命人传太医前来会诊……所幸的是,太医们拿着顾永慧改的方子反复验证,最终认为所改之法可行,顾永慧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闯过这一关。
事后孝端太后不但重赏顾永慧,还给了她一块令牌,让她得空就进来陪她说话解闷,末了还嘱咐舞阳郡主亲自将顾永慧送出宫。
舞阳郡主原是想让顾永慧出丑,才会屈尊降贵的亲自前去接她入宫,如今她非但没能让顾永慧出丑,还再一次让她声名大噪,末了还要像个丫鬟般送她出宫,一时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而此时此刻,有了先后这两张药方,顾永慧早已不再犯迷糊,已猜出这个局乃是舞阳郡主针对她所设。
因而她见舞阳郡主面色阴沉却不敢冲她发火,故意一反先前疏离避让之态,笑吟吟的主动上前同舞阳郡主搭话:“永慧没用郡主精心替永慧准备的药方,郡主一定很失望吧?”
舞阳郡主冷冷的剐了顾永慧一眼,冷哼道:“算你运气好,碰巧知道改方之法。”
“不不不,郡主你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我其实压根就不知道改方之法,我先前献给太后娘娘的药方,乃是我———蒙出来的!”
顾永慧慢吞吞的说道,说完见舞阳郡主果然如她意料又震惊又嫉妒羡慕恨,心情顿时愈加愉悦,嘴角翘得高高的说道:“可谁让我运气就是这么好呢?即便是瞎蒙也能蒙对,明明是被人设局算计,最终也能声名大噪……真真是好运一来,挡都挡不住啊!”
顾永慧笑眯眯的看着面色铁青、随时要炸毛暴走的舞阳郡主,忽地将脸凑到她跟前,用狂拽炫酷的语气再往她心窝上刺了一剑:“郡主,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哦!”
舞阳郡主果然气极了,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
可顾永慧刚刚才得了孝端太后的欢心,风头一时无人能及,她暂时可不敢轻易动她,只能生生忍下将她那张笑脸抽花的冲动,咬牙切齿的看着一脸得意的顾永慧,双手攥了一路才勉强没有暴走,一将顾永慧送到东华门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直等候在东华门外的绿蕉立刻迎了上来,扶着顾永慧往自家马车走去。
顾永慧还未走近自家马车,远远的就看到有个白衣男人正骑马停在她马车旁,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人……她下意识的多看了那个白衣男人一眼,这一看不由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他般。
顾永慧渐渐的,越来越靠近白衣男人。
他的五官也慢慢清楚的呈现再她眼前,并勾起不久前的记忆让她记起他究竟是谁———竟是之前她去大兴时,一路尾随她的那个白衣男人!
是那个知道她过去的白衣男人!
顾永慧一认出他,立刻不管不顾的朝他奔去,才刚刚在他面前站定,他竟先她一步开口,语气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那些庸……太医看过药方后,是不是个个都称良方?”
“药方?”顾永慧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一脸意外:“原来在暗中助我的人是你!”
原来之前孝端太后因突发事件离开,顾永慧被迫在暖阁等待她重新召见时,负责服侍她的宫女竟趁机悄悄塞给她一张药方———那也是一张针对太后手上那张药方做出修改的新药方!
只是这张药方,却和先前被揉成纸团丢进来那张大不相同。
她得了新药方后细细一看,再一次发现新药方同样言之有物,药理药性也都搭得十分妥当,并未不妥之处。
也就是说,顾永慧手上竟有了两张改良过的药方,且还截然不同……顾永慧顿时懵了!
她细细的把宫女塞给她的药方又看了几遍,渐渐的,觉得那药方上的笔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的直觉告诉她,写出这张让她感觉到熟悉的药方的人,一定不会害她!
她几经思忖,最终选择相信后得的这张药方,迅速把先前舞阳郡主命人扔进来的药方撕毁,提笔重新将后得的药方抄了一份,最后献给太后的药方自然也就换了……这便是舞阳郡主的阴谋没能得逞的真正原因。
顾永慧先前故意气舞阳郡主的那番话,不过是她胡乱编造出来的……事关重大,她哪敢胡乱瞎蒙啊?!
也就只有舞阳郡主那种没脑子的人,才会信她胡乱瞎编的鬼话,换做另外一个人,怕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只是顾永慧怎么都料不到,在暗中助她的人,竟是当日尾随她一路的白衣男人!
他究竟是谁?
为何要冒险对她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