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皇宫东华门驶进,转了几个弯之后,已远离皇上议事所居的正殿。跟着大哥在偏处下了马车,又穿过一座大殿,走过七转八折的行廊之后,人迹渐少。
由于大后天就是皇上的寿典,皇宫里处处焕然一新,充满了各式的点缀,而这里,却看不到任何热闹的迹象,那斑驳栏杆,由于长时间没得到打理而长得颇茂盛的野花野草。都说明这里是皇宫里的奇特角落。
我讶道,“这是什么地方?”
大哥道,“前面是延华殿,再前面就是冷宫,一向都没什么人来,皇上让我们来这里商议,意思是以便避人耳目。”
我看看周围景色,点点头,道,“果然是‘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大哥摇摇头,没好气地道,“就是你多感慨。”
当我们走近一座院落时,发现兰月跟三皇子赵充已站在门前候着我们了。
我们连忙施礼,大哥歉然道,“我兄弟俩来迟,真是抱歉。”
赵充摆手笑道,“无妨,周御史客气了。”
我也打了一声招呼,“见过三殿下,兰月公主。”
赵充还礼笑道,“不用这么多礼,以后我们一起共事的机会很多,用不着这么生分了,子龙,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行了,大不了我托大你叫我声赵兄就行了,还有,你也别公主公主地叫了,直接叫兰月就行了。”
我道了声“不敢”,却顺着他意叫了声“赵兄”。表面上大家亲近了不少,但心底里,只怕天知道了。
我转眼向兰月望去,她一脸不置可否地冷眼旁观我与赵充的对答,到现在才冷冷地道,“你们废话完了么?可以进去了吧。”
说完转身不待我们反应,径自而入。
我与赵充互望了一眼,相对苦笑,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进了里间的屋子,我才发现长桌的上首还坐着一个老者,紫衣长袍,脸色红润,看起来只有五十来岁,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身形不是很高,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此时正微笑着看我们进来。
我知道这必是当今圣龙的宰相,也是兰月的父亲,我忙上前两步施礼。
“贤侄年少有为,才华过人,老夫是早有所闻了,前途不可限量啊。此次能前来为国解忧,老夫甚感欣慰。”秦相爷受了我一礼开口说道,“贤侄不必客气,请先坐下说话吧。”
我道,“多谢相爷夸奖,小侄愧不敢当”。往前一步在大哥的下首边坐下。
秦相爷我们全都坐下了,转首向兰月道,“兰月,你先把事情说说吧。”
兰月点头应了一声站起来,开口道,“这次开会的目的大家想必都清楚了,撤消封地已是势在必行之事,皇上的旨意就是让我们使这件事顺利进行,尽量降低因此事可能引起的变乱。”
环顾了一下,兰月接着道,“撤消封地,利益触动最大的就是那些王爷和宗祖庙里的那些人,他们会激烈反对也是可想而见的,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
虽然说是询问大家的意见,兰月却是把头转向我,灼灼的目光向我逼来,而其余的人也向我望来,看来,却是要我来发言了。
我淡淡一笑,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众人,直言道,“刚才兰月已说得很清楚了,因为撤消封地,是因为触动这些人的利益,要使这些人不致于造反,动之以情似乎不大可能,那就无外乎威逼利诱,威逼方面想必大家都做了准备,但利诱可有什么方案没有?”
他们可能没想到我把话说得这么白,对视了一眼,赵充苦笑接口道,“这些人的利益就是封地,我们给的利益还能大过封地不成?所以不是我们不想给,而是有什么利益能比封地更有诱惑呢?”
其余的人皆点头,我想这倒也是,道,“不管怎么说,撤消封地后,总得对这些王爷作出安置或补偿,皇上对这有什么定案没有?”
秦相爷道,“对于那些有封地的王爷,皇上准备将他们接到京城来养老,而对于宗祖庙方面,皇上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打算。”
我皱起眉头,这怎么成。
秦相爷道,“如何安置这些王爷,亦是皇上让我们筹划的一部分,子龙,你有什么提议吗?”
我摇摇头,我还没接触过些这王爷,哪能有什么对策。
秦丞相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妨慢慢讨论,集思广议,总会有办法的,现在,我们还是先按照皇上的计划,把子龙的声望提高再说。”
我暗想,戏肉来了,我得为自己的命运开始争取了,“等等”,我顿了一下道,“我想先了解一下各个王爷的资料,及现在的形势,或者,我可以想出一个更好地解决封地的方案来。原先的计划先暂停如何?”
除大哥外,几人都有些讶然,我这显然是变相地夺权来了,虽然我是皇上命令的处理封地事件的首席代表,但在大方向上我是没有话事权的,我的工作只是从细节上提出建议,配合他们提出的决策和计划等等,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而我现在这么说,明显的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众人沉默下来,兰月冷冷地道,“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但你到时拿不出切实可行的主意来,反误了皇上的时机怎么办?”
这也是秦相赵充想要说的话吧,他们俱望向我,看我怎么回答。
“这次让各地王爷上京参加寿典,是皇上的主意吗?”我不理他们,转口问道。
众人先露出不解之色,后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不动声色的兰月,看来这果然是兰月的主意。
我直视着兰月,慢慢旋转着手中的酒杯道,“杯酒---”。
兰月马上脸色一变,目露震惊不信之色。
半晌,她冷声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没意见。”
秦相爷与赵充显然是不知我们打什么哑迷,不过兰月既然这样说话了,秦相爷与赵充对视了一眼后,秦相爷笑道,“贤侄勇于任事,这是好事,但皇上交待的计划也不好贸然改变,这样吧,双管齐下,到时候再看看子龙提出的方案怎么样,我们讨论一下,何种方法效果显著,就行何种方案吧。”
话说成这样我也不便再反对,我不禁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们想了什么办法来提高我的声望?”
秦丞相笑而不答,赵充道,“自然要拿那些王爷来开刀了,开始的时候,子龙只要出头几次为民伸冤,来几次英雄救美就行了。”
我讶道,“就这样?”
赵充笑道,“就这样已经很好了,宗人庙那一支的人欺压良民,强抢民女的事时有所闻,碍于大家都知道的缘故,那些人从没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圣京百姓对此早就怨声载道,子龙这样做必可大快人心。”
我恍然点头笑道,“如果照说书里的桥段,这种英雄救美的事,那些女人大都要以身相许的,万一她们缠上我怎么办?”
赵充也笑道,“这倒有可能,子龙如此风度,想那些女子不以身相许也难。到时子龙还是自祈多福了,哈哈。”
我笑道,“此是艳福,纳之可也!”
“无聊!”耳旁传来兰月冷若寒冰的声音。声音虽不大,却顿时令我颇有些尴尬,我有意表现出轻浮的样子来舒缓一下刚才的气氛,兼迷惑一下赵充对我的估量,虽然知道这并不大可能,但却忘了顾及兰月也在一旁了。
大哥微微把眉头一皱,而秦相爷却仍微笑着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倒是赵充出声笑道,“兰妹,子龙不过是说说笑而已,你就别在意了,子龙,你说是吗?”
赵充含笑地把头望向我,我当然只好堆起虚伪的笑容,点头应是。
兰月也没在说什么,轻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留下愕然相顾的众人。
我也急忙跟着站起,马上就觉得不妥,我对兰月太急于形色了,大哥也向我投来微责的目光。
秦相爷故作没见,微微一笑,“大家也算有了共识,今天先到这里吧,稍后请二殿下把资料给子龙过目,让我们期待一下子龙的表现,子龙,你先去送送兰月吧。”
我忙应声是。
兰月走得并不快,似乎有意在等我,我赶忙上前两步,跟在她身后。
“‘杯酒释兵权’!现在你相信我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了吧。”我开口道。
兰月放缓脚步不语,我又道,“皇上好像不知道你的计划?”
兰月不悦道,“我还没准备好,所以没必要告诉他。”
我奇怪地道,“还没准备好?这不像你做事的风格,莫非你对此没有信心?”
兰月瞥了我一眼,继续沉默。
我沉吟道,“有皇上埋下的伏兵,可以各个击破,加上你这个一网打尽方法,结合起来,解决撤封之事,应是万无一失了,用不着我来扮猴扮马。”我直视着兰月道,“你帮帮我,让我完善你的计划,如何?”
兰月平静地看着我,让我猜不透她的想法。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忽然,几步远的脚下草地来传来一声轻微的“悉簌”响,我望了过去,只见草丛里钻出一只孤零零的小白兔,它大半的身子伏在草里,微微有些颤抖,一双眼睛有些惊惶地打量着我们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我站住脚步,注视着它,心中有些伤感,不由一叹。
“在想什么?”原来兰月也跟着停下脚步,两人并肩而立,她那带着丝怜意的美目正望着那只白兔,口里却出声向我问道,语调竟十分的轻柔。
我目注着白兔,长叹一声慨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我心头泛起同病相怜的感觉,想起以前,我跟这孤单的白兔本质上有何不同呢?都一样的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我们都迷失了!我迷失了十多年了,我虽淡泊,但心底又何偿没有过张惶呢?若说不同,恐怕就是在这个走失同伴的世界里,它比我来得更不安,我的心却比它来得更加孤单罢了。
兰月怔怔地望着白兔,亦是轻轻一叹,“说得真好,接下还有么?”
我沉吟了一下,终还是道,“还有就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兰月闻言一颤,过了好一会,方转过头来向我道,“你说过我们在我梦里的那个世界是认识的?”
我缓缓地的把头一点。
兰月又转过头去望着伏在那里不敢动弹的白兔,淡然问道,“那我对你来说是新还是故呢?”
我马上道,“故!”
兰月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现在的妻子是新了?”
我一征,但马上就急速道,“不是!”
“……”
“我待她,跟待你并与二致。在我心里,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不能舍弃。”我急又开口道。
兰月嘲讽道,“你就是这样追求女孩子的吗?”
我听她语气有所松动,目注着她,道,“坦白说,我不觉得我在追求你,因为你本就属于我。”我热烈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兰月却仿如未闻,只见她几次举手掠鬓,又放下后,秀发一扬,举步向那只白兔走去,那只兔子受惊蹿起,但它怎么快得过兰月,只见兰月的身形轻轻一个回旋,那只白兔已稳稳地被兰月抱在怀中。
我怔怔地看着她神情温柔地低头轻轻呵弄着怀中的白兔,一时无语。
“小白、小白”,耳边传来了焦唤声,顿时惊醒了沉浸在各自境界里的我们。
转首望去,只见那长满野草的小径上跑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东张西望的,一脸焦灼之色,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看见有人,讶然站住脚步,后认出兰月,慌忙蹲下行礼。
兰月淡淡地应了一声,这小宫女却没马上离开,兰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怀中的白兔,欲言又止,便道,
“这兔子是你的吗?”
“是、是清文公主养的。”小宫女小声的道。
“清文公主呢?”
“她在静心宫。”
兰月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道,“好些日子没看见文姐姐了,我跟你过去看看她吧。”
转过头来向我道,“你先走吧,你想自把自为,你也得想个妥当的方法来,否则可别怪我不帮你。”
我连忙应诺,然后目送着她俜婷的身影跟着那小宫女没入那曲折的小径里。耳边仍留着她传音过来的一句话,“记住,事情取决于皇上的态度。”……
(拨剑:祝大家国庆快乐!
PS:感谢“milfeulle”、“hb_wx”、“耗子2002”等兄弟的发言,使我明白此书的不足及其余的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