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是一时兴起,非要扮一下艺高人胆大,将房间里给客人准备的那套中式月白色单衫拿了出来,穿上之后发现居然很是合身舒适,一时就爱不释手,不忍心脱下来了。
江凌没有说服杜和的结果,就是杜和这一身上好料子,轻薄垂坠的白睡衣走到哪里都会像一个移动的电灯一样让人瞩目。
不得不一路将自己的所学运用到极限,躲避、隐藏、短时催眠,甚至要将一些警醒的暗中警卫放倒,短短的几十米路线,杜和走出了一头薄汗,到了何团长的书房后窗,才算是松了口气。
“笃笃。”
杜和伸出二指敲了敲窗棂。
“谁。”何团长的声音很快在房间内响起,他似乎有所预料,声音压得短促低沉,似乎怕另外的人听到。
“我,阿和。”杜和的声音同样低沉。
何团长迅速的打开了窗户,下一刻,杜和就着何团长的大力,翻了进去,紧接着,窗户就被关上了。
“阿和,我猜到你会来。”何团长已经脱掉了外套,解开了衬衫的三颗扣子,露着健壮的胸肌,杜和见到之后第一反应居然很神奇的是:还好阿凌没有来,不然怕是要糟。
何团长的头发乱糟糟的,书房桌子上烟灰和黄酒瓶子,他看起来颓废极了,眼眶都都红了起来,和下午的时候相距甚远,似乎情绪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
“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了?”
杜和对何团长刚刚遭遇的一场二次情伤并不知情,还以为何团长的事情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又恶化了。
何团长心头苦涩又无法言说,苦笑了一声,又去扯自己的衬衫,嘟囔道:“我父亲要撤我的职……阿和,我竟不知道我在他心中已经不堪至此。”
虽然是理由,不过将这件苦楚事扯出来当做幌子之后,何团长也成功被自己的理由给引开了注意力,越说越难过,忍不住又捉了一只酒瓶朝嘴里倒酒。
“大大小小,二十多场战争了,阿和,我参与过的战争,每一次都是靠着自己,硬着头皮上的,我没靠过他的荫蔽,也没有凭着自己司令公子的身份作威作福,我怎么就成了他口中没有远见,不堪重用的一介武夫了?”
何团长喷着酒气,将自己胸口的伤疤指给杜和看,后来干脆将上衣都扯掉,含着眼泪问杜和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杜和一开始还当是两父子在闹脾气,没想到何团长竟然找出了一张何司令亲趣÷阁签发的命令来,言辞凿凿的要将何团长调到远离一线的文职部门,而七十九军步兵团的团长之职,另寻良才。
看着何团长胸前纵横交错的伤疤和几乎没有伤痕的后背,有些沉默,只是在何团长的酒壶空了的时候,重新给他递上一瓶。
等何团长稍微平静一些之后,杜和郑重的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了,何大哥,既然你没有做错,那就是何司令做错了。无论什么人,做了错事,就要改,他自己不改,我们来帮他改。”
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任,要任用一些何团长跟本不认可的人来夺走他一手一脚经营起来的心血,对于一个一辈子带兵的人来说,是比死还难以接受的惩罚。
杜和心知肚明,何团长对于那个肩膀上的军衔并没有什么贪恋,他是对手下上千人的生命放不下心。
独立步兵团是他倾注了心血建立起来的,经历了几次战争之后,已经成为了何团长如臂指使的一只神兵,就连上海滩上醉生梦死的人都知道,步兵团的人是在西南边打了几场胜仗的好兵,是靠得住的军队。
可是这样一支艰难历练带出来的队伍,却要让一个或许只善于口中吹嘘的人来掌管,让何团长似乎已经隐隐的地预料到了他和他的队伍的结局。
因为明确,所以痛苦。
接受这个任命,相当于送他手下上千人去白白送命。
军人死国家,当死矣。
可死于阴谋勾斗,何其悲哉。
何团长长吸一口气,将自己埋在椅子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怔怔不语。
杜和皱着眉头看着何团长,过了一会儿,他去外间拿了一本水进来,稍作加工的水冒着寒气,杜和毫不客气的将一盆水都泼在了何团长头脸上。
“哗啦”一声,何团长被惊的跳了起来,被冰水激的剧烈打着颤的何团长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怒道:“你做什么!”
“何大哥,该清醒清醒了,不然你的兵就真的要白白去死了。”
杜和对于家族内部倾轧并无兴趣,但是对于影响一城安危的动向,却不能视而不见。
每个人都对国家大事视若无睹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危在旦夕了,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但有所益,死何足惜。
如果他能够对这个国家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个人的荣辱安危,有算得上什么,更何况只是参与到一个家族的势力争端之中,杜和只是不屑,又不是不会。
他可是出自苏州杜家与陆家的孩子,自小就在那圈子里头长大的。
尔虞我诈,阿谀奉承,隐私肮脏,明枪暗箭,他见的多了,而他的父母,未尝一败,耳濡目染之下,杜和对于夺权这件事情,并不觉得是多么有挑战性的事情。
不过要是非做不可的话,那也就勉力为之。
在杜和下定了决心参与进何家波兰诡谲的势力洗牌之中的时候,江凌正在津津有味的做梁上君子。
同外头那些不入流的上房揭瓦的毛贼不同,胆大包天的江女侠直接就钻进了何太太的卧室里,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天花板上的房梁上,目瞪口呆的看着下边冷战的何司令与何太太。
居然夫妻不睦啊,啧啧,真是没想到,平常看着还人模人样的何司令,在房里居然是被何太太嫌弃的失败人夫啊,没看出来,何太太还蛮有脾气的嘛。
江凌看着坐的离何司令远远的何太太,兴味盎然的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