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丁勉整个人如遭电击,手上的力量,在这一刻悄然松懈,啪嗒一声,把她从半空放了下来。
丁勉不断后退,脚步趔趄,声音晦涩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死里逃生的雷嫣儿也不懂得消停,捂着脖子,干咳了几声后,冷笑道:“怎么,很意外吗?觉得自己的亲爹,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丁勉摇了摇头,苦笑道:“他的确做了很多坏事,这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是啊,当初在地狱,丁不图亲口说他得到了某位高人指点,这才前往上清派,引冥雷自焚。
上清派,被他称之为自己的罪恶发源地。
他杀了多少人,残害了多少生灵,丁勉并不知晓,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的因果,居然还跟这位上清派现任宗主的女儿扯上了关系。
如果雷嫣儿的父亲当真是丁不图害死的,那自己接下来,怕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下手了。
丁勉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一头颓然。
而就在此时,一声厉喝突然响起:“阴阳镜,出!”
竟是雷嫣儿突然发动了阴阳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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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霎时,一道金光,从镜中飞射而出,速度极快地朝着丁勉方向激射而去。
“小心!”
旁观者清的王艳秋发现不对劲,急声提醒道。
丁勉愣了愣,抬起头,正好看到那金光距离自己已不过十几公分距离。
想躲,已是躲不过去了。
阴阳镜虽然没有完全炼化成功,但毕竟属于上乘法宝范围,杀一个没有防备的人实在不要太简单。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身影“咻”地瞬间挡在了丁勉面前。
一只巨大的血手,从地面翻腾而起,犹如怒吼的雄狮一般,抓住了那道金光。
于是,血手炸裂,金光散尽。
血海老祖的脸色变了变,心中惊诧:“不愧是传说中噬魂老祖的本命法宝,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雷嫣儿见偷袭没有得逞,顿时恼羞成怒,还欲继续发动阴阳镜,却不料手臂已被那老人单手抓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雷嫣儿怒道。
血海老祖眯起眼睛,沉声道:“小丫头,三十年前,就是你母亲见到我,也要跪下称我一声前辈,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声如雷鸣,且偷偷灌注了一丝威压。
堂堂七境巅峰,加上一方福地加持,岂是一个三境可以承受的。
雷嫣儿瞬间吓得冷汗直流,腿都软了,要不是老人手下留情,怕是此刻已跪倒在了地上。
老人终究没有继续为难少女,松开手,看了一眼受伤不轻的王艳秋,眉头皱起。
之前他用天眼术,看到雷嫣儿杀死黄毛的一幕。
那黄毛,在镇内本就是一个害群之马,死便死了,他守门人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没想到,雷嫣儿杀了黄毛依旧不罢休,居然又来到了这可怜姑娘家中,想将其打杀。
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抢了人家东西,还要杀人?
这简直比一般的强盗还恶劣。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身旁少年一眼。
活了数百年的老人,自认为自己眼光毒辣,看人极准,绝对比一些世俗中所谓的伯乐要更加伯乐。
但,这一次自己真彻彻底底看走眼了……
就是可惜了,这丁小子如果灵脉没有被毁,身体本元恢复如初,日后必定是阴阳界一条大龙。
“立刻离开这里。”
老人看向雷嫣儿,声音冷漠。
明显感觉到威压消失的雷嫣儿,全身冰凉,衣衫更是犹如刚淋了一场雨似的全部湿透,嘴唇发紫,微微颤抖。
她一句话也不敢说,把仇恨埋在了心里,低着头,转身就走。
在阴阳界,终归还是谁的拳头硬谁厉害。
雷嫣儿虽然有些背景,但真惹恼了一个堪比八境的老怪物,被对方一巴掌拍死之后,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和整个上清派为敌。
而只要在背后庇护上清派的那位田姓男子不出手,老人又岂会真的惧怕一个早就没落的宗门?
雷嫣儿离开后,老人本想对丁勉说些什么,却发现少年已是背起受伤的少女,朝着门外走去。
“我带她去一趟医院。”丁勉说。
老人点了点头,脸色复杂。
*
镇西,小破屋。
赵刚斜眼看着昔日的老友,脸上满是坏笑:“所以说,你真被那丁勉一拳打趴了?”
这位几乎将洪拳练到极致的儒雅落魄男子,翻了给白眼,没好气道:“怎么,你不爽啊?”
“爽啊,我爽得很,堂堂七境武道宗师,居然被才学了三个月拳的少年一拳打趴,啊哈哈,我真是越想越开心呢!”赵刚咧嘴大笑。
马师傅哼了一声,说:“七境,那是从前的事了,如今的我,灵脉被毁,犹如废人一般,打赢我有什么好骄傲的?”
赵刚笑道:哟哟哟,说道好像人家丁老弟有灵脉一样?
马师傅默不吭声。
“老马,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愿意和丁勉切磋,是不是因为同病相怜?”赵刚道。
“赵刚,你丫有点口德可好?能不能别在老子伤口上撒盐?”马师傅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就要撒,不但要撒,还要踩两脚,你气不气?”赵刚嬉笑道。
马师傅咬牙切齿,要不是打不过这王八蛋,早就上去一顿王八拳,非打得他叫爷爷不可。
不过,马师傅似乎想到了一件高兴的事,立刻就不生气了,反而咧嘴笑了起来。
赵刚问他笑什么?
马师傅贱笑道:“若要比惨,你赵刚可比我好不到哪去……啧啧,想当年你在阴阳界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不但被天下仙子惦记,无数修士膜拜,更是掌管着那象征力量的最高宝塔,可现在呢?唉,惨哟,惨哟。”
赵刚揉了揉鼻子,开始有些后悔嘲讽这位落魄炼体士了。
是啊,要比惨,谁能比得过自己?
当年闯下弥天大祸,惹得在天上享福的老头子,亲自下来教训自己,最后还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可以锁住气运的“天锁”,除非执念消失,战胜自我,否则终生这把锁都取不下来。
于是,自囚于细水镇的赵刚,开始以赌博的方式,企图改变自己的气运。
最后的结果,自然不用说——逢赌必输。
走出马师傅家的赵刚,拍了拍有些发福的肚子,上面挂着一把铁锁,围着腰身缠绕了一圈。
赵刚忽然有些难过。
倒不是因为那把解不开的锁,而是肚子下面日渐增加的五花肉。
唉,哥们当年好歹也是有八块腹肌,一剑破宝塔的潇洒公子爷,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岁月,是把无情的杀猪刀啊……
*
再说丁勉背着王艳秋,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诊所。
此时已快天黑,医院门可罗雀,无精打采的前台小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打着瞌睡,看到丁勉背着人过来,还算有职业道德,连忙站起身,询问状况,然后安排医生治疗。
从被雷嫣儿打伤,再到来的路上,习惯了任何事只愿意也只敢相信自己的王艳秋,破天荒地昏睡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靠在这个男人的肩膀,会有种莫名的安心。
这种感受,自从父母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于是,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泄掉,彻底晕了过去。
医生先是给王艳秋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给她打了一记补充体力的吊针,最后告诉丁勉,女孩没有大碍。
丁勉松了口气,谢过医生,交了医药费,就守在这位老同学面前。
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孩,丁勉打了个哈欠,神色疲倦之极,他相信自己只要一闭眼,就能马上睡过去。
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先是自己利用追寻符,搜索到了马钰的踪迹,接着在其必经之路,设下阵法,埋下符箓,然后再一鼓作气,将其击杀。
这一切看似顺利,实则惊险万分,稍有差池,恐怕现在躺在棺材的就是自己了。
丁勉很清楚,能获得这一场博弈的胜利,最大的原因除了马钰轻敌外,也归功于自己的准备足够充分。
不说别的,光是那七星阵,这三个月来,丁勉就演练了无数遍。
至于体魄方面的锻炼,更不用说,每天和马师傅雷打不动三次切磋,外加每天打车轮拳一百次,三个月加起来,足足打了一万次,总出拳的次数,接近百万。
三个月出拳百万,这是什么概念?
相信如果侯松和程素心听到这个数字,也一定会瞠目结舌。
想到这,丁勉露出一抹笑容,心里稍稍有些得意,却不忘形。
如果这个时候陈姑娘在,她会不会夸自己厉害呢?
嗯,多半是不会的。
她会拍着自己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才一百万,丁同志还得继续努力啦。”
丁勉又想到了在地狱中受罚的父亲。
怎样老爹,你儿子没给你丢脸吧?
你以前总骂我蠢货,我当时不服气,可现在看到你这本记载阵法的草书,想不服气也不行啊。
你是阵术炼丹画符的天才,你儿子就算不能青出于蓝,笨鸟先飞总行吧?
等着,迟早有一天赶上你!
胡思乱想的丁勉,这才注意到走进病房的女医生。
女医生笑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想一些高兴的事。”丁勉呵呵笑道。
“出去一下,我给病人换下药,你再进来继续想高兴的事。”女医生被逗乐了。
“麻烦您了。”
丁勉点了点头,走出病房,不忘关上房门。
在走廊的椅子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几乎快要睡着的丁勉,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给王艳秋看病的医生,已经给她上过了药,并且将伤口全部包扎完毕,还表示回病房打一针,睡一觉就行了。
可现在,为什么又来上药?
而且,还换了一个医生?
丁勉立刻站起身,快步冲向病房,没有任何犹豫,一脚把门踹开。
里面,空空如也。
床上的王艳秋不知所踪,被子被掀开,只剩下吊针的输液瓶还在悬挂着……
*
夜逐渐深。
细水镇的街道,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若隐若现。
穿着白色大褂的女医生,抱着昏迷不醒的王艳秋,慢悠悠地走在一条小路上。
她脸上的皮肉,开始逐渐溃烂,脱离,露出一张黝黑无比,犹如怪物一般的面容,身上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仿佛,就是一个水做的女人。
“嘻嘻,此女居然是元阴之体,拿去献祭给河伯大人,他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赏我几件水下宝贝。”
女医生嘎嘎怪笑,嘴里不时流出鲜血,望着怀中的少女,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就在此时,一声苍老之声,悠悠响起。
“什么人?”
女医生身子一颤,脸上露出几分惊慌之色。
只见一颗树后,走出来一个六十出头,身着一件深蓝色道袍,头戴五岳冠,手持拂尘,仙气飘浮的老道。
老道拂尘一甩,不紧不慢道:
“慈心道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