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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8章人存政举(1 / 1)

科举固然有很多的弊端,但是科举确实也是功在当代,利于后世。

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科举提升普通民众思想,发展文化的一个重要的部分,科举考试制度会给很多人创造一个实现人生价值的机会,使得很多人会努力追赶去把握这个机会,久而久之,在社会上就形成一种讨论学术,攻克难题的风气,使得社会上的知识阶层大量涌现,提高百姓的整体素质水平。

但是,没有一件事物只有好的一面,在科举制度之下,由于考试内容和模式长期不做调整,不做创新,只注重解经释文,产生了一种应试心理,人们难免只注重这些考试内容,从而抑制了学术界原本应有的创新,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八股文』,泯灭了考生自己的思维,成为科举制度下毫无思想的机器,阻碍了学术的研究,社会的进步。

其次,在科举考试推行以后,出现了一系列夹带小抄,找人替考等作弊现象,严重影响了当时的考试纪律,也违背了科举制出现的初衷。使得人们心中风术不正,认为可以通过一些『小技巧』取胜,从而辱没那些辛勤苦读的人才。

因为斐潜当下在推行科举的时候,一切规则都在初期,所以有一些弊端也就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进行消除了……

不过这些是后话,而科举制度对于斐潜之下政治生态的改变,已经开始了。

在韦府后院,布幔小亭,檀香萦绕。

白茅为席,温酒澹香。

杜畿沉默的坐在席子上,看着对面韦端一边用快子在敲打的豆盘,一边低唱。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兮,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兮,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兮,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听得韦端此句,杜畿微微皱起眉头。

倒不是因为韦端的声音难听,毕竟韦端只是年岁大,嗓音不见得有多烂,毕竟韦端当年也是号称长安k歌小王子,曾经在三辅之地各大文会上一展歌喉的。

毕竟华夏有唱歌的传统文艺,不管是大事小事,大会小会,唱歌似乎都成为了一种必备技能,不能,或是五音不全者,就像是身高不过关一样,是被人『低』视的对象。

杜畿知道韦端在唱的是什么,这是诗经里面的一首。

人是群居动物,在上古狩猎之中,只有合作才能针对勐兽和各种自然的危险,所以单独一人的时候总是有些胆小,汇集在一起的时候胆子就会大起来。

当然,找队友也不能找猪队友。

韦端认为杜畿不是猪队友。

杜畿却觉得韦端这样没事有事都找自己,多少有些让他烦忧。

可韦端和杜畿又是从上一代人就开始有的交情,而且从某个方面来说,韦端也不算是猪队友,情况也不算太差,所以韦端邀请他,杜畿便还是来赴宴了,只不过杜畿是真没想到韦端居然会吟唱这一首,毕竟这一首……

嗯,这一首诗歌太丧了一些。

不过在魏晋年代,还很多人都喜欢这个调调,比如大名鼎鼎的阮步兵。

没错,阮步兵,多好的名号。

韦端将整首诗词唱完,端起酒爵一饮而尽,然后呼了口气,伸手拭去胡须上沾着的酒液,才带着一些失落说道:『如今之事,真是让人心灰意冷,不如归去啊,不如归去!』

归个毛?

因为真正没钱的人都不喊没钱,因为真没钱都要去忙着赚钱了,谁有空感慨怨叹?

若是韦端真的心灰意冷,那么现在就应该是打报告上去辞职,然后闭门迁徙,或是去终南山隐居了,还哪里会在这里当着杜畿的面讴吟诗词?

杜畿看了韦端一眼,沉吟了一下,明知故问道:『韦兄所遇何事,竟是如此悲怆?』

韦端看着杜畿说道:『伯侯可知骠骑近些时日,累次恩科大考,更要在郡县之内推行科考之制?』

杜畿点了点头。

这事情还需要多说什么?不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么?怎么,你个姓韦的还想要掀桌子?

韦端感慨道:『公达去右扶风,子敬去陇右,这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可司马仲达才多大?还有那诸葛子瑜……哎,e=(′o`*)))……』

杜畿明白了。

韦端这是感觉到了危机感。

看着韦端有些花白颜色的胡子,杜畿心中也是略有些感慨。

按照道理来说,韦端现在的位置不算是低了,可是对于韦端来说,显然还觉得不够,还想要再往上一步。可问题是明眼人都清楚,包括韦端,都知道这考试的制度推行下去,负责主考的官职,虽然是临时性的,可也意味着人脉啊……

虽然说当下还没有座下门生之说,可是之前的察举制,人脉的重要性就已经是众所皆知了,韦端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所以韦端见到斐潜安排的人员之后,酸了。

比年龄,韦端他年龄大。

比资历,韦端他资历老。

比经文,韦端他也不算差……

唯独差的,就是那些家伙都是斐潜的核心内圈,而韦端在忠诚度这方面么,稍微欠缺了一些,但一般来说忠诚度差的人,都不会觉得是自己差,而是『主公』差了。

『任人唯亲啊!』韦端皱着眉,一脸的痛苦,『长此以往,终将有祸!』

杜畿摇头笑道:『不见得。』

『哦?伯侯有何高见?』韦端微微抬起眼皮问道。

『塞翁失其马,焉言福祸乎?』杜畿缓缓的说道,『此番韦兄未能前往,未必是件坏事。』

『嗯……』韦端向杜畿拱手为礼而道,『还请伯侯赐教!』

杜畿摆摆手说道,『赐教不敢,不过些许妄言而已……韦兄,主公之举,未必是任人唯亲,而是当唯亲而任……』

『啊?』这又有什么区别?

韦端瞪圆了眼,旋即想到了些什么,『伯侯之意是……』

杜畿点了点头。

『你我于长安三辅,多少已经习惯此等科举,但是周边郡县,』杜畿叹息了一声,『莫说其他,但就河东……为何是司马仲达去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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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端一愣,之前他光顾得感怀自身,倒是真没有杜畿这样的旁观者看得清晰,现在被杜畿这么一点,便是浑身一个哆嗦,酒意也消散了大半,蹦出一个词来,『女官?』

杜畿笑了笑,『韦兄若是真想要做些什么?令爱似乎和辛氏女交好?嗯……某听闻,辛氏女最近风头正盛……』

韦端端着酒碗,半响不语。

雪花纷飞而下。

虽是新春,依旧寒彻骨。

……(⊙?⊙)……

辛宪英的峰头……

咳咳,是风头。

这风头究竟盛不盛,暂且不论,但是在组建之中的泰西探寻队列,却在新年之后,成为了长安左近,尤其是青龙寺之中一个热度攀升的话题,甚至一度超过了正经正解之类的相关论题。

几年前,斐潜就陆陆续续的在铺垫着。

陇右,陇西,玉门关隘。

西域,泰西,天途山海。

随着山海经,还有各项西域的相关资讯,在长安三辅,在青龙寺当中流传开来之后,再加上了一些基础格物知识的传播,也勾起了大汉一些人的冒险精神。

并非只有西方才有冒险精神。

华夏原本的冒险精神,根本就不会比西方少多少,只不过是在后世不断的阉割过程当中,渐渐的消亡了而已。否则当年在刀耕火种之中,怎么开拓出两河流域,又是怎样征服了山川河流,将华夏的旗帜插到了力所能及的所有土地上?

插旗这活,其实华夏人干起来也不错的。

愚民,弱民,商鞅之法明明已经被证明了只能用于战时,只能用在短时间内,是一种副作用很大的应急策略,可偏偏就是有统治者喜欢长期使用,甚至奉为经典。

华夏之人很早的时候,就像是写山海经的无名氏一样,未必对于这个国家皇帝是谁,三公又是谁有多么大的兴趣,反倒是对于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日月的运作等等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惑和探知欲。

就像是枣祗只是对于农业有兴趣一样。

从大汉各地来的士族子弟当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奔着青龙寺来的,也有是为了想要看一看新的天地。这些人来到了长安之后,看到了西域的商品,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色目人,看到了在书坊之内的一些书籍,也有不少的人对于西域有了浓厚的兴趣,只不过因为某些顾虑,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使得这些人并没有前往西域。

但他们也没有离开,因为长安三辅的确和天下的别处不一样,很多新的东西,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才能学到。

青龙寺泰西之论后,这些人便是在不断的研讨和争辩当中越发的汇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大汉究竟是属于天子,属于斐潜,亦或是属于曹操,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不过就是新的外戚而已,又有什么分别?只有新鲜的,完全陌生的泰西,才能引起他们的一点点的兴趣。

泰西探险队,便是应运而生。

斐潜当然做不出像唐王那样随意打发的举动,他给泰西探险队配备的无疑比唐朝的玄奘西行队列要豪华不知道多少倍。

说实在的,西游记里面的玄奘,或是唐僧,亦或是什么金转世,其实太有迷惑性了,而在历史上的玄奘既不是什么转世,也不是什么御弟身份,而是流民。

没错,当年玄奘离开大唐的时候的身份,是流民。

24岁的玄奘为求完整真实的佛经欲踏上西行之路,前往古印度那烂陀求取真经,但怎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首先在办护照拿签证的时候就受了阻。

西游记当中唐王屁事没有,一派富贵帝王模样,但是现实当中李世民才坐稳没几天,隔壁的穷邻居突厥,便是趁机打劫,叫嚣着要李世民发救济金,否则就要进长安零元购!

再加上贞观二年到贞观四年之间,蝗灾非常严重,即便是李世民天天吃蚂蚱,也没有什么用……

所以在那个时间点上,李世民那有心情去认什么御弟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玄奘熬夜写出来的『大唐优秀佛学者出国调研暨文化交流』的申请,还没等送到皇帝手里,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当厕纸了。

然后玄奘没有正式的官方文牒,最终只能『偷渡』,而伴随着他的,不是孙行者,而是一个胡人行商,石磐陀。

唯一能和孙行者相提并论的,其实不是石磐陀尖嘴猴腮,看起来满脸黄毛,而是石磐陀和孙行者一样,半道上翻脸了。

而且这个石磐陀没有戴金箍。

把玄奘带出凉州后,石磐陀他是越走越后悔。前路茫茫未可知,道路凶险,人生苦短,相比『阿弥陀佛』还是大唐律法更实在,私自出关,斩立决!

如果玄奘被捕,石磐陀则是从犯,到时候一定会被连累。在半道上,石磐陀便如孙行者一般翻脸了,掏出匕首架在了玄奘脖子上,玄奘以佛祖的名义发誓自己死也不会供出他,石磐陀这才放下匕首,转身离他而去。

玄奘唯一的官方身份,是高昌国给的,而且也是高昌国王和玄奘结拜成为了兄弟。

对了,白马什么的,也是高昌国送的。

这些都没李世民什么事。

然后老吴同学一看,这不能写啊,要是真的这么写,领导能满意么?

改!事情,底下人去做,荣誉,还是归于领导的么。

于是乎高昌国王在一旁放声大哭……

每想到此事,斐潜就会感慨,何必呢?

有一个『识人之明』,不就是已经是极大的荣誉了么?何必还要去抢下属的苦劳?有功劳都是领导的,有黑锅都是下属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新领导,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斐潜和泰西探险队的人见面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他只是组织者和协调者,而辛苦的事情,冒险的事情,都是这些探险队的人在做,不管做得成功,还是失败,都会如实的记载下来,成为后人的借鉴和经验。

斐潜带来了直尹监的文吏,详细询问了这些人的姓名,身份,以及尚未完成的愿望等等。

就像是在写遗书。

有的人会对于遗书非常的反感,但是有的人不会。

而在场的大多数人,能参与到泰西探险队里面来的,骨子里面都有些冒险精神,丝毫不在意什么遗书,而是更在意斐潜之前所谈及的相关泰西的事项。

『骠骑大将军,听闻有言说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大圆球,那么是不是我们一直朝西走,最后会从东面回来?这个问题我实在是难以想象。』

『骠骑,这泰西之地,为何是色目人居多?难不成这天下四方,真的就像是山海经所记一般,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人种?』

『骠骑,这泰西之地,可有西王母后裔?当年周穆王西行,所见西王母,是否就是泰西之国女?』

『……』

一条条的问题被提出。

有一些问题,斐潜解答了,有一些则是没有,说斐潜自己也不懂,要他们自行去寻找。

说玄奘是运气好也行,说他是毅力强耐力好也可以,但是玄奘用他的事迹证明了,高山和戈壁,大漠和荒野,并不是阻挡华夏人探寻的脚步的重要因素,阻挡华夏步伐的是『人心』。

没有这个『心』,自然走不出去。

只要真的愿意走出去,那边不能开创出一条路来?

真以为当年大航海时期,那些什么牙等等都是等自家国力强盛,内部稳固,外界毫无干扰的时候才出去闯荡的?

一切都基本上准备妥当了,等到雪化之后,天气平稳下来,这些探险队的人就准备出发,然后到达西域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进入了夏秋之交,再从西域再往泰西。

斐潜没有和这些探险队的人谈什么金钱奖励,也没有说什么青史留名,因为这些人如果真的十分在意什么金钱和名声,也就会被金钱和名声所困,多半都是走不出去的。

因此,斐潜只有尽他最大的能力,给这些人配备相关的后勤设备。

得益于当下的一些技术的进步,至少这些探险人员从长安出发的时候,会远远的比玄奘更为轻松一些。

高热量的干粮,防水防寒的油毡,坚固的皮甲,锋锐的刀枪弓弩,再加上骠骑特意令人制作的大汉探险团的旗号……

斐潜看着似乎有些吵吵闹闹,活力充沛,带着对位未知世界的强烈好奇的这些探险团的人员,就像是看见了华夏文明的旺盛的生命力。这些人或许就能带着华夏文明的种子,翻越高原,走过大漠,穿过戈壁,然后带到山脉的另外一边,然后落地,生根,发芽,最后开出花来。

好奇探寻着希望。

希望便是指向光明。

可惜在光明之外,便是阴影。

就在和这些泰西探险队见面,在让人试验相关的装备,器具,以及商讨确定一些携带的后勤补给,路程路线等等之后,斐潜才刚刚离开,黄旭便是在斐潜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荆州蔡氏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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