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梅石和竹磬回到客栈,一脸得意地向关星宇和兰江展示起了手里的推荐信。
竹磬拿出一封给了兰江。这让兰江颇为感动,他没想到他们二人没有只顾着自己,还能想到他。“我……我不需要这个……”
竹磬撇了撇嘴,“我兄弟三人在结义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若缺了你,就算我二人高中,心中于你也有愧啊!”
关星宇冷笑,“只怕你二人迟早会连累了他。”
梅石气愤地将又一封推荐信拍在了关星宇面前的桌案上,“爱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吧!”话毕他怒气冲冲地出了房间。
“关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拿它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关星宇瞪了竹磬一眼,“若是因此而进不得考场,我也认了!”
竹磬觉得他实在冥顽不灵,在一声叹息中也离开了。
关星宇看向兰江,“若你还有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便同我一道把这害人的东西给撕了吧!”他说着便拿起信件毁了个干净。
兰江却并没有听他的劝,“对不起关兄,我没办法同你一般豁达。你有没有想过,前来赴考之人如此之多,一而再再而三的人又岂在少数,这对我们这些初考的学子来说已是不公平,再加上有这些旁门左道,又何止他二人去沾染,旁人怕是早就人手一份了。他们所掌握的东西恐怕是要比我们更多更全,什么大力神脑丸、乾坤转运符,甚至连历年、今年的考试命题都有人兜售!这科举考试,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没有了公平可言,若还抱着圣贤之道,居高自傲,怕是搭上一辈子的时间也弄不出个明堂来呀!”
关星宇苦笑一阵,“如此这般便扼杀了多少有志之士,让他们终将满腹经纶带入了坟墓而无处施展,可惜了可惜了!”
“当然,我是不屑于趟这片浑浊不清的池水的,只因他二人,我们是兄弟,我愿意陪他们。只要他们能有所成就,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求同甘,只求共苦!”
“你对他们的情义固然让人可敬,只是为何不尽力引导他们走正道呢!彼此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岂不是更好!”关星宇觉得他在友情面前是不理智的。
兰江神色黯然,“‘我倒也想,只是他们两个拧成了一股绳根本容不得我说什么。他们同世间的大多数人一样,早已过了可以引导的年纪,况且如你这般的人毕竟在少数,一味的说教只会让他们在厌恶中将你唾弃,你再想接近他们也就难了。我就曾因此而遭到他们的冷落,在发现我与他们的道德观价值观完全在两个极端的时候,我曾为此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让我觉得我同他们并非同道中人。可是那段情始终让我难以放手,我无法因此而背弃当初的承诺,更无法因为看不惯他们的某些行为而与他们保持距离。后来我才明白,是我把自己看得太神圣了,他们虽然世俗了些却很真实。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呢?只有在刻骨铭心地经历过之后才会让人有所领悟,故而能够引导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而我愿意陪着他们一起领悟!”
兰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让关星宇觉得他把那份赤诚之心错付了梅石和竹磬的同时对那份友情的过度执迷已然令其没了理智。他不住的在心下感叹道,‘到头来是谁在改变谁呢?’
“不觉得自己是在飞蛾扑火吗?”
兰江低头沉默一阵之后摇头,“或许你会同很多人一样认为我傻,但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会为我的付出所动容的。”
关星宇一声轻叹觉得兰江终将被梅石和竹磬所累。“世事无常一份感情可以千金难换也可以一毛一值……凡事都理应为自己留有余地,过度的坦露真心难免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兰江失神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去,他自觉无力辩驳便没有再说此什么。
翌日清晨,关星宇同兰江下楼吃早饭。一花甲老汉打门前过的时候,路上的行人纷纷冲他施礼问安。这引起了堂内一众书生的注意。
竹磬将打跟前儿过的店小二叫住了,“他谁呀?怎么就这么招人待见?”
“您头一回参加科考吧,连他都不认识!他可是历届科考的常客——公孙允!听说今年的考官与他乃是故交,今年指定榜上有名,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想奉承巴结他……”
“公孙允?”关星宇喜出望外,朝门外一看,那人确也与婆婆口中所述极为相符。他开怀一笑,放下碗筷慌里慌张地便冲出门去。
他奋力地拨开人群,挤身到了公孙允的面前。“您就是十里乡张家村的公孙前辈?”
公孙允愣了一下,“你是……”
“您且随我进客栈,我有东西要交于你!”关星宇说罢在前开路。
客栈里顿时热闹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止不住上前想与他搭讪。关星宇费了些功夫将他带进了房间。在将屋门掩上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他二话不说将婆婆整理的包袱交到公孙允的手里,了却了一桩心事,他心里顿时感到轻松许多。
公孙允颤抖着手指将包袱打开,他将里面的衣物取出,仔细端详了一番,“她手上的活儿一点儿也不比当年差,还是那么的细致……”说话是,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滚落,打在了衣服上。
“这么些年了,您为什么就不回去看看呢!”
“考了一辈子了,始终与榜单无缘,我怎有脸回去面对江东父老!我这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我更不愿就此沦为他人茶前饭后耻笑的对象。不争馒头只为争口气,此次我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
“过于在意他人的看法,势必会活得很累。你又是何苦呢!”
公孙允在看到包袱里的信件后,眼泪越发多了起来,“她是我此生最大的亏欠。若早知今日,我便不打科考的念头,同他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了。真是委屈她了。”
关星宇欣然一笑,“现在明白过来还不晚,您还有得机会回去同婆婆团圆。”他心下不住地感叹,太多的利益熏心,让人忘记了本该去珍惜的东西。
公孙允抹去了眼泪,“嗯,正所谓苦尽甘来,老天爷总算开眼,此次科考的考官乃是我的故交。他向来常识我的才学,有他的照顾我定然能够金榜题名!”
关星宇一声长叹,原本在他眼中一马平川的仕途路,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眼下总算是到得了京师,却仍让他觉得遥不可及。眼下他才明白科考远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并非仅依靠实力就能有所为的。除了实力以外,财气、名气、关系也尤为重要。
“小兄弟莫要烦恼,你我总归是缘分一场,我会通禀我那故交,让他对你也多加留意的!”
关星宇的脸上依旧阴云不散,“前辈有所不知,在下连参加考试的凭证都已损坏,连考场都进不得了……”
公孙允眉头微皱,“且拿来让我看看!”
关星宇取出文书递于他。
公孙允不住地摇头,“这没了的位置还真是不巧……不过要想补上它并非难事,且容我将它带回去,交于我那故交,让他派人快马加鞭赶到山南道核实了小兄弟的身份,再另开一份便是!”
关星宇喜出望外,“那便谢过前辈了!”
公孙允笑着挥了挥手,“你能遵循承诺为我带来这些东西,已让老朽不胜感激,何必言谢呢!你且将姓名留于我,回头我与我那故友交待了,赴考的时候你直管去便是了!”
关星宇何曾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会结此善果。他连忙摊纸研墨,将自己的姓名和籍贯留于纸上。
公孙允将纸张收起,背起关星宇交给他的包袱,一番道别之后便匆忙离开了。
包袱里的东西虽然不多,却让他觉得格外沉重,对公孙允而言,那不仅仅是一个包袱,更像是一座充斥着寂寞和苦痛煎熬的大山,让他感知着婆婆这许多年来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