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季,鹤起像个家长一样把我送到学校,见到沈教授的时候还像模像样的说了句“我家安易就麻烦您多费心照顾了”,态度恭敬到令人发指,真的让我有种此刻我是被刚送进幼儿园的小朋友。
没多久,若凡又像个老师一样来带我去办理各种手续,不对,她不是像个老师,她就是个老师,研究生毕业后,若凡选择留校工作,如今已经是A大的讲师。
走在校园里熟悉的林荫道上,想想我俩的身份,不觉莞尔:我们在生活中我是小舅妈她是外甥女,我是长辈她是晚辈:在学校里她是老师我是学生,走在路上都是学生恭敬问候,老师颔首致意。可是实际上呢,我们是同一届的学生,同一年本科毕业,同一年考上研究生,如果不是……算了,哪里那么多如果呢,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可卖。
“在笑什么?”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是应该你跟我道歉呢还是我先向你道歉?”
若凡随即反应过来,带着重重的鼻音哼了一声:“当然是跟你道歉啦,我小舅肯定会护着你嘛!连我妈都拗不过我小舅,我行?”
话题扯到若凡的妈妈鹤起的姐姐,我赶紧打哈哈糊弄过去。
办完入学手续若凡带我去了宿舍,A大的研究生宿舍的四人间比本科的六人间要宽敞许多,摸着熟悉的单人床,心里无比感叹真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怎么说我也是在这狭窄的单人床上睡过四年的人,如今在回来心里却全是对大床的怀念。
“同学你好,你是——褚安易?”一个提着暖瓶的女生进门来,放下东西后冲我咪咪笑着。
我站起来与她握手:“是啊,我就是褚安易,你是——”
“我是王潇!喏,床上贴着我的名字嘛!”她指着刚才我坐的那张床的栏杆。
哗啦,斜对面上铺的帘子突然拉开,鹤起半跪着在固定支架。
“鹤起!”
“啊!”
我和王潇都被吓了一跳,鹤起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啊,第一次送学生,吓到你们俩。”随即又半是赞美半是抱怨道“你们的楼管阿姨也真是负责,盘问我半天连身份证都验过才放行。”
他这一句话立刻缓和了气氛,王潇笑着表示没关系,我赶紧过去拉他:“你挂什么床帘嘛,快下来呀!”
“不挂怎么行,光线太强会影响睡午觉。”
“午觉我睡过几次?”
“在云南的时候可没少睡吧!”
感受到王潇怪异的目光,我干笑着解释“呵呵,那个,他住院的时候我陪护来着”转过身揪着鹤起的衣角让他帮我拆下来“我在学校是不睡午觉的,挂着还上下不方便呢!晚上关了灯,挂与不挂都一样了。”
鹤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居高临下的斜睨了我一眼:“你晚上还打算在这里睡?”
……
回过头看到愕然的王潇,我硬是压住了与鹤起讨论晚上住在哪里的冲动,算是默认了名为住校,实则走读的决定。
“那个,王潇——他是——”
“是男朋友吧,情侣在校外合租也是正常,是我少见多怪了。”
没多久我就嚷着肚子饿了拉着鹤起去吃东西。
学校出门往东三百米,是名满大学城的回燕楼。菜色好,价钱也好,平时我都没来过,只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有幸来过一次。鹤起嘴刁,我怕小吃街上便宜又实惠的东西他吃不惯,便拉他来了这里。
吃饱喝足之后,我对着满桌剩菜连连叹息,早知道就不点这么多了,或者把沈教授也邀来,浪费啊浪费。
鹤起叫来服务员,照着我们桌上的菜重点了一份,说是送去我们宿舍。
“你邀请我们宿舍全体吃饭?”
“是你请的。”
说话间小唐上苦着脸上楼来拿了饭菜送去A大,我敲着桌子嘱咐他“记得要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
A大的研究生不是那么好当,开学头一个月里我有些吃力,该灵光乍现的也变成榆木疙瘩,沈教授时常在关键地方提点我,还有三个小我好几岁的应届本科毕业生室友,我们常常在中午激烈讨论到忘记吃午饭,这让我恍惚间觉得自己也和她们同龄,仿佛本科毕业不过是昨天的事情,只是偶尔碰见若凡才又让我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年龄。
前些日子碰到若凡,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又成功申请了A大的博士课程,现在,她已然是这所百年高校的博士生了。
被若凡一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空白的三年算什么呢,难道就永远和小自己几岁的人活在一个节奏上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经过一番自我批判与反省,真的有了成效:国庆的时候身边所有上班上学的都最大限度的利用假期,玩得不亦乐乎,沈教授去了大理,三个舍友天天在清水市各处好玩的地方流连,鹤起没那么好命,每逢节假日平行线的生意火爆到不行,他每天下午都早早过去打理,倒是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图书馆恶补知识,连图书馆值班的阿姨都直夸我学习刻苦。
在被各种枯燥的文献折磨得昏昏欲睡之际,林瑶的电话打进来,我捂着手机四处张望了一番,图书馆里没人,管理员也歪着头打盹,找了个角落悄悄接起:
“安易啊,明天商场有大促销诶,不去逛逛?”
“没兴趣,我的衣服够穿。”
“要不咱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全宿舍!”
“额——影院里一定很拥挤,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们。”
随后我听到汤文文抢过电话,她充满野性的声音立刻顺着无线电波传到耳边:“褚安易!你要不要这么拼?你这样是会让我们在老沈面前很难做的!”
“不是啊,我——”
“我什么我!就这么说定了,二十分钟后我们去找你,咱一起去逛街!”
我本来要继续推辞,谁知道那家伙吧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两小时后我实在受够了来回循环的最炫民族风,扯了扯离我最近的林瑶:“我先出去找个地方等你们,你们买完了记得联系我!”
林瑶正在反复比量着哪件睡衣好看,十分爽快的冲我挥挥手:“去吧去吧,我们很快就会去找你!”
如获大赦,我捂着斜跨包七拐八拐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了出口,虽然已是下午,刚好是西晒太阳,水泥马路还是滋滋灼热,步行街两旁的店铺都打出各种促销的广告牌,甚至还有彩旗随风飘摇。
本来是想去对面的咖啡厅喝点东西,可落地窗里拥挤嘈杂的景象顿时让人口腹生津,渴望顿失。看吧看吧,国庆节为我国的GDP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最终拐进了一家鞋子专卖店,一屁股坐在人家试鞋的沙发上,营业员过来柔声细语的问需要什么帮助,我赶忙拿过最近的鞋子来试。
“小姐您好,您手上拿的是三九的码,如果不合适,我可以帮您换。”
一个店员眼光都这么犀利,一眼看出我脚的码号,看来这家店服务比较上乘。
“那,帮我拿双三七码的。”
营业员转身离开。
此刻店里放的是钢琴曲《天空之城》,我眯着眼,让精神随之放松,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再也不要选这种时候出门购物,或者先把每家店习惯播放的音乐搞搞清楚。
“安易?”
我回过头,结果吓了一跳:鹤起的姐姐居然在这里!
“真的是你!”她上下审视了我一番又说,“你又来这里,三年前在这里吃的亏你忘啦!”
“额——我其实——”
“小姐,您要的鞋子。”脸颊红扑扑的店员把鞋子递给我。
我愣愣的接过来,考虑是该先试鞋还是先把刚才的话说完。
“原来是买鞋,也对,好不容易醒过来,是要穿新鞋走新路,快试试吧!”
“哦。”我重新坐下,旁边的店员也蹲下耐心的帮我,三七码,大小正合适,我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也蛮舒服的。
“你喜欢BALLY的鞋子,这双我送你,算是庆祝你醒来的礼物。”随即她就把信用卡交个店员去开单,我都来不及拒绝,况且,我出来身上也没带多少钱,简直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敢跑进BALLY的专卖店。
“谢谢雁璇姐。”我赶紧乖巧的道谢。
“雁璇姐……呵呵,鹤起从来没这么叫过我呢!”她轻笼了几下头发,笑容嫣然,“本来我来清水市还打算明后天去找你叙话,今天碰上了,不如一起喝杯喝杯咖啡?”
“好啊,我来请!”
我接过打包好的鞋子随雁璇出了门,趁她不注意,我偷偷翻看了一眼发票,我人生中第一双四位数的鞋子,这得请她喝几次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