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冷了起来。
时间一晃便已过了一个多月,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着手准备年货,满街都是各色的春联,爆竹,做工精致的花灯,自然,也少不了孩子们最爱的各种零食。
暮天悠也带着兰花去买了几套新衣服,顺便也给冷天清买了几套。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卧床休养,身体恢复了不少,面色也也一日日好起来,兰花看在心里,喜上眉梢。
王管家说过年,总该有些年味儿,便吩咐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忙活起来,整日打扫庭院,修建草树,早早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还准备了许多吃食,说要在除夕办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宴,让府中上下都一起过个喜庆年。
暮天悠只好倚着门框,看着他指挥着小厮扫蛛网,挂灯笼,嘴角不禁浮上一丝笑意。
自古以来,对于国人来说,春节无疑是一年中最值得庆祝的日子,远行的人在这一天归家,劳碌了一年,终于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个团年饭,享受这世上最温暖的亲情。
可是对于她来说,春节从来不是一个值得欢庆的日子。去年的除夕,她一个人远在异国他乡,窝在一个狭窄黑暗的房间里,看着电视上人们一起跨年的热闹场景,前年的除夕,她刚执行完一桩任务,直到凌晨才能找到个地方倒头呼呼大睡,大前年的除夕,她受了伤,拼死逃上了一艘即将远航的游轮,一个人躲在船舱里,听起的汽笛声入眠……
没有亲人,一个人的春节又有什么好庆祝的,这个节日,对她来说,是那么遥远。
而今年,她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但是终于,她要在这里度过第一个春节了,只是依旧没有亲人相陪,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还有兰花师傅王管家,以及这府上的人陪着她。她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过年,终于可以和大家一起欢庆这个团圆的节日。
在这个寒冬,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暖意。
“师姐,你在想什么呢?”兰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吓了她一跳。
“怎么?”
“师傅叫你过去。”
她便站直身体,跟着兰花去后院。时间过了一个多月,也没有传来白长安和萧雨薇的消息,暮天悠都有些怀疑那天下第一庄是不是徒有虚名了,冷天清却显得不急不躁,十分淡定。
不过,她的心里,自然是希望白长安和萧雨薇不要被找到。
她来到后院的时候,看到屋内搭起了一个神案,案上放着瓜果祭品,中间还有一个实木牌位,上面写着几个她不认识的字。
没错,她不认识,因为那几个字像是什么神秘的符号一样,她从来没见过,也根本看不懂。
而冷天清,手中正捏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把香插入香炉的炉灰中,这才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对着暮天悠道,“跪下。”
暮天悠一头雾水,但看到他那严肃的神色,还是走到了神案前,乖乖跪下。
“拜。”冷天清见她跪下了却毫无其他动作,不禁神色一凛,大声呵斥道。
暮天悠连忙俯身磕了三个头。
冷天清这才满意,示意她起身,盯着她,缓缓道,“今日乃是我青要国的亡国之日,也是国主携同皇室宗族的祭日,所以今日要斋戒,以悼念我青要之亡。”
语气中颇有些苍凉之感。暮天悠虽没亲眼见到那日的惨状,却也能想象得到众人一起在烈火中,与国共存亡的惨状。
“你们二人需得谨记,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复国大业奉献自己这一生,如若退缩,就算是叛国,为师必定会毫不留情,亲手清理门户。”说完,冷天清让兰花和暮天悠二人发誓。
兰花倒是坦然,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十几年来,每一年的腊月三号,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师傅也总是这么教导她的,而她也确实把这件事当成自己一生的使命,一直在不断努力,从未放弃过。
可是轮到暮天悠的时候,她沉默了。
虽说发个誓也不会怎样,随便说几句更不会遭天谴,可是她心中却有那么一丝不情愿。
她要把复兴青要国当成一生的重任吗?!
冷天清见她犹豫了,脸色瞬间变了变,正欲发怒,就见暮天悠早已起身,还没等他发作,就已跑出了门外。
她觉得心里很难受,没错,这个誓她不能发。
一路出了府外,此时天已经黑了,夜幕降临,街上的灯火依次亮起,一眼望去,宛如繁星闪烁,那灯下人影,更似梦境般不真实。
一阵寒风吹来,有些冷意,她不禁裹紧了衣衫,双手抱在胸前,默默看着脚下的路,在街上信步漫游,与一个个人擦肩而过。
好像已经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杨森没有像她想象中的反击,而是乖乖顺从了她,这段时间来与她显得颇为亲近,再也不在朝堂上公然与她为敌,斥责她的言论,反而对她赞赏有加,引得朝中猜测议论纷纷。
没有人挡着她的路,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越来越看不到前方的路在哪里。
忽然很想有个人来给她指条明路。
兰花和冷天清,现在明显是她最亲近,最应该相信的人,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越来越觉得,她与冷天清之间似乎隔着什么东西,让她越来越觉得无法相信。
人活在世上,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是多么悲哀。
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彻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街道上。
这条街远离闹市区,更没有那般亮如白昼的灯火,街道上稀稀拉拉开着几家铺子,店前的灯笼在风中忽明忽灭,因为没有客人,守店的小二也早已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瞌睡。
她微微一愣,正准备往回走,目光流转间,却不经意扫到了旁边的一个院子。
围墙很高很长,似乎看不到尽头,借着微弱的夜光,依稀可辨那围墙是朱红色的,只是墙漆已经斑驳,墙皮大片大片的剥落,墙边是一片枯黄的光秃秃的草地,看得出已经久无人至。
朱红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铁环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敲开这扇紧锁的大门。
目光上移,依稀可见墙壁上刻着“幽月台”三个正楷大字,枯藤蜿蜒爬过,显出一番破败荒凉之感。
越过高高的墙头,她看到院里有一座楼阁,大概有五六层楼那么高,楼上黑灯瞎火,显然是没有人,静静矗立在夜幕之下,古老而又神秘。
不知为何,她忽然萌生了一种想要进去看看的想法。
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树,她便走过去,借着那棵树翻上了墙头,然后一跃而下,进入这个叫做幽月台的院子。
已是冬季,所以院中满是枯黄的杂草,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修剪过了。
她顺着院内的长廊一路朝那楼阁走去,发现这个院子其实挺大,而且房屋结构设置也十分合理,院内的建筑虽有些年久失修,但从那残破的精致雕纹中还是能略窥当年的光彩。
那楼阁正门紧闭,她本打算扫兴而归,但是忍不住上前推了推,手刚碰到门锁,那铜锁便像是有外力作用一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其实不过是时间太过久远,所以早已锈蚀,暮天悠轻轻一碰,锁环便断了,从门上掉了下来。
她好奇地推开了门,走进楼内,里面空空荡荡,几乎没有陈设,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便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再往里走,便是上楼的楼梯。
她踏了上去,缓步走在这年久的木梯上,楼阁内十分安静,让她也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怕惊了这一片沉寂。
五六层楼的高度,却走了像是半个世纪那般漫长,淡淡的月光透过楼内缝隙,落在脚下的木梯上,静谧而又祥和。
她登上了楼顶,顿时觉得一股寒风袭来,吹得她的衣衫在风中飘飞。
眼前,是这夜幕下的沉沉帝京。
抬眼望去,只见那街上的灯火一片接着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犹如一片明亮的星海。街市中心,坐落着一片庞大的建筑群,宫殿,宫墙,平静的湖面,各色的假山奇石,亭台水榭,都一一呈现,正是皇宫。
再往远处看去,便是一片沉沉的天际,远山的轮廓在夜幕下若隐若现,蜿蜒连绵不绝。
在这楼阁之上,竟然能看到整个繁华帝京的全景。
她第一次知道京中还有这样一片没有人涉足,常年荒凉的净土。
身后忽然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震撼人心的夜景,目光上移,定格在了半空中。
那人缓缓走上了楼梯,走过她背后,来到她身旁站定,放眼望向脚下的帝京夜景,声音轻柔似一阵夜风,“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