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脸皮厚的跟城墙似的,被人当面这么一说,花朵也是淡定不下来了,待脸色恢复好些了,便放下手中筷子,端坐在椅子上,皱眉看着那灰袍老者,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闭嘴不语。
江湖之上,不少先知预测,此次青罗山庄寿宴,必将有大事发生,却是不知那主角竟是一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女子,只是,这女子身份似乎又神秘至极,与天下最为知名的几人均是有牵扯,叫人猜不透各种原因。
玄冰教的长老会,似乎是比玄冰教教主更神秘的存在,这百年以来,江湖上虽是对之有所听闻,却是几乎没人看到这长老会的人出山过,也不知这长老会到底由哪些人组成,百年以来的江湖传言,将其渲染得神秘无比,只当里面全是武功大成之人,只在玄冰教有大事发生时才会有人出山,今日一见这灰袍老者,其深厚的内力,江湖之人少有能有与之匹敌,众人震惊之余,也不敢妄动,只好见机行事。
“本座的事,何时需要你们长老会的来插足?”
“老夫作为长老会的大长老,自然有职责来监督教主行为,若是有不妥之处,就要及时匡正,以免教主意气用事毁了我教百年基业。”
那老者虽然看着年事已高,声音却是如洪钟,句句贯耳,神态威严。
“大长老在天下人面前公然毁本座夫人清白,污她名声,你以为你这样做本座会放过你?”
冰冷的眼眸里,此时,突然换成了嗜血的笑容,醉月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徐徐走向那老者的位置,衣袂翻飞,黑发飞扬,嘴角,带起了淡淡的,张狂的笑意,明明是谪仙般的人物,瞬时,就变成了地狱的索命白衣罗刹,一面是仙,一面,已经成魔,天地为之变色。
灰袍老者看着此般样子的花醉月,眼眸里划过明显的震惊之色,眉头瞬时皱了起来,负手看着醉月,脸上是明显的怒意,“一教之主身兼重任,老夫不能让教主这样一意孤行,让天下人都笑话了去!”
“本座若是一意孤行,娶了花朵为妻,你又能如何?”
有些苍白的手,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在暖阳下冒着点点的盈光,似是美玉雕琢而成,站在一边的刘诗雁,满眼痴迷地看着那天神一般的人物。
“老夫今日也带来了我长老会的判决书,若是教主一意孤行娶了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女子为妻,我长老会必将马上下千里追杀令,她不死不休。”
“那……”花醉月抬眼看着这在教中资历最是高的老者,眼眸里,嗜血的笑意更甚,莹白玉手翻手便是一掌,掌风所过,冰风如刀,寒气逼人,“你们便去死罢”。
早已有所准备的老者,一个侧身,落于园中牡丹叶子上,却是没有避过全部的掌风,左手捂着胸口,一口闷血吐出,心头怒极,伸出右手指着一直坐在位子上沉默无声的花朵,他今日没想到的是,这花醉月居然敢对他下杀手。
“教主就为了这么个女子要与自己人过不去?”
老者旁边,那些不幸被掌风波及的人,内功不深厚的,挣扎了几下便是一命呜呼。
“这天下本座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长老会,本座不要不听命之人。”
天下王者人物,从来谋略于心,最不喜受人掌控,醉月偏头,看着那老者,眼神冰冷,那种眼神,就像是在地狱的修罗鬼刹,只懂得杀戮,不知人命为何物。
玄冰教之所以让人忌惮,就是因为此教的镇教之宝——玄冰诀,世人多听说过玄冰诀,确实没有人真正见识玄冰诀到底是何种样子,因为,真正见过的人,大多都去地下面见了阎王,今日只见这威力无比的一掌,就是武功不低的刘青云都是满眼的震惊,将刘诗雁护在身后,退后几步,免得被误伤了。
这样深厚的内力,哪里是寻常人能对抗得了的,虽是对这玄冰教的教主伤及无辜不满,却是没人敢多说一句,只是将受了重伤的人扶起来,不约而同地后退到园子的墙角之处,给场上的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不一会儿的时间,中间就只剩下花朵那一桌子的人,还有,面前的酒桌早已碎成木屑,却仍是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看戏看得颇有兴味的谢九歌,他的身后,两名侍者,嘴角流下一抹血迹,却是仍然挺直地站在那里,看不出受伤到如何程度。
“果然咱家所听不虚,贵教夫人得了一夜宠爱便得幸怀了孩子,花教主这般宠爱,不惜与长老会作对,这般荣宠,倒真是羡煞旁人呢。”
谢九歌偏头,视线微微扫向站在刘清云身后的刘诗雁,话语之间别有深意,刘诗雁感觉这九千岁是意有所指,顿时脸色一白,低着头再是不敢与这人视线对上。
本来正在争锋对峙的两人,均是转头,看向场中的谢九歌。
“谁与你这般说的?”醉月这般一问,不似否定,却更像是质问。
“谢千岁这是什么意思?”
灰袍老者一时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般,震惊之余,脸上便是满满的疑惑,这花朵的身世他们也是查过的,却是没想过她肚中孩儿真是教主的。
“这句话,该我这个当事人来问吧?”
一直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的花朵,突然开口,站起身来,眼里满是冷漠,直接走到谢九歌面前,再次问道:“说话就要有凭有据,不然,我会觉得你是在信口雌黄!”
“夫人问咱家凭据?这花教主就在这里,你何不当着天下人的面问他个清楚?”
不用问,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花朵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奇怪,莫名其妙的,这种事实,她都有点搞不清楚,理不出一点头绪,一开始就未曾给醉月百分百的信任,她一直就搞不清楚,为何这人对自己这般好,你说要是他真的就被自己那几碗的野菜就收买了,说出去鬼都不信!、
虽说现在知道了这样的事实,她其实,还是有些不懂,不懂,不懂,什么都不懂!
“你将面具取下来,看着我。”
寂寞的世界,似乎只能听到场中的呼吸,纤长素手,缓缓抬起,“哐啷”一声,银质面具缓缓落地,斜飞的眉,若山峦浅聚,倾城潋滟的眸子,如深潭波澜翻涌,不需细看,已经倾城,满院子,清风吹过,只剩彩蝶扑翼之声,绿叶摇曳。
此才是真正谪仙。
“我接下来要问你的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花朵走到醉月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从来会读人眼神的她,却是第一次,从面前的人眼里,读不出来任何的东西,只因,那眼里,满满都是翻涌的温柔缱绻,还有对失去的害怕。
“好。”
“怨鬼道我**,可是与了你?”
“是。”
“为何?”
“解寒毒。”
听着这般说话,满脸的苦笑,低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时你可管过我死活?”
“未曾。”
“我听说你宫中佳丽无数,可是真的?”
良久的沉默,回答的声音,满是苦涩的沙哑,“是的”。
话语落地,花朵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醉月脸上,“我花朵说过,伤害过我花朵的,必将千倍讨回来!今日这一巴掌,便是你该欠我的,我们从此互不相欠!花醉月你听着,你今日目的若是想要在天下人面前羞辱我,不好意思,尊严那东西,我花朵早就不知丢到哪个爪哇国去了,不能当饭吃,要着何用?!”
“夫人,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能这样想教主!”
一旁的花燕,站起来,看着花朵满是焦急。
“怎么不是!”花朵转头,狠狠地瞪着花燕,瞪着瞪着,那眼里的泪水,就无声落下,决堤的洪流,止都止不住,“你们别以为你们在我身后说什么我不知道,要不是我花朵怀了他的孩子,我会像现在这样享尽荣华富贵?”
“不,不是的……”花燕只是摇着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她没想到她和花柔说的话,她竟然都听到了。
“我恨你!恨你!”花朵抬头,对着那碧蓝的天空,似乎陷入了狂癫,“谁稀罕这个奇怪的世界了?!你凭什么都不经我同意就把我送到这里来!这里的所有,我都不稀罕!我要你把我爸爸妈妈还回来啊!我要我真正的家人,我要回去!呜呜……”
这里的早上,再没有妈妈的豆浆,没有爸妈的嘘寒问暖,有的,只是陌生人的嘲讽,鄙夷,嫌弃,这里,没有真正的家人,到处都是冷漠、愚昧,她只能筑起坚强的外壳,去保护自己,将弱小的那面,深深地藏在心海深处。
眼里,再没了看戏的兴味,金发蓝眸的人,就看着长相平凡的女子,在自己前面不远处,走入崩溃的边缘。
看着那哭得心碎的人,陆青凤微微皱眉,那些话语,他是似懂非懂,满心的疑惑不解,今日,似乎才真正懂了些,这个叫花朵的女子,只是,再仔细琢磨着她的话,真是让人疑惑重重。
“哼!你这女子,一点不知好歹!得了雨露,那也是你荣幸!区区农女,一朝成凤,那是你祖宗烧了高香!”
灰袍老者对于花朵的反应很是不理解,看着她当着天下人的面居然敢甩堂堂玄冰教教主的耳光,心头很是气愤,他玄冰教的威严何在?
正在放声哭泣的人,突然止住了哭声,转身,冰冷的视线直指那灰袍老者。
“老头子,你在我眼里比臭虫不如!少在我面前摆架子!我花朵的事情,你没资格管!”
“你……”
“你什么你?”花朵眯着眼,危险地看着那人,“这天下人我都不曾放在眼里过,何况是你这样的蝼蚁!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对我话语不敬,你以为我这个农家女会轻易饶恕你?”
花朵抬袖,将脸上泪水擦净,看着那灰袍老者,眼里的狠色,一闪而过。
“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这狂妄女子,会怎样不饶恕我!”
灰袍老者看着瘦的弱不禁风的花朵,笑得讽刺,果然是农家出身,一点不识大体!这样的女子,即使怀了孩子,也不配做他玄冰教的教主夫人!
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翠色玉笛,花朵看着那很快滴便要下地狱见阎王的人,扯出一张狂的笑容,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醉月,冷漠道:“死鬼,滚到一边去,别碍了老娘的眼睛!”
水色衣衫的谪仙男子,看着面前的人,良久,弯腰,将地上的面具捡起,覆于脸上,便是乖乖向后面退了好几大步。
难听又刺耳的笛声,立刻在这满园花香的园子响起,花朵已是专心地吹起了手中的玉笛,眼神直向那老者,眸子中满是神秘莫测,在场之人,莫不是听得心烦意乱,捂着耳朵,不愿再听这根本不算是曲子的杂音。
风扬长发飘飘,执笛满脸冰冷的女子,终是有几人,看出了,她的倾城绝色,世上再无女子能比,那一双睥睨天下的眼眸,世上难得一见,张狂的冰冷笑颜,震慑人心,此时,她是掌控这天下的王者。
一盏茶的功夫,一曲落幕,反应过来,众人均是满脸不解地看着场子中间的花朵,女子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果然,人不疯狂,枉少年”。
“疯子!”
灰袍老者,看着花朵,不解之余,便是满满的鄙夷,却是突然,伸手捂上心口,脸色瞬时卡白,一口鲜血便是吐出,人便是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啊!”
看着突然又死了人,刘诗雁吓得躲在自己父亲的身后,再是不敢看一眼。
这明明是长老级的人物,却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一时间,那些在一旁围观的人,看着场子中脸色无丝毫变化的花朵,均是卡白了一张脸。
“啧啧,死的真惨”,花朵走到那死了的人面前,脸上满是得瑟的笑容,踢了那人几脚,“自己心脏明明就已经有了毛病还来找老娘的晦气,老娘那一曲子听得可舒服?这下气死了吧,活该!这就是你骂老娘的代价!”
一句话,解了大家的疑惑,明了之余,便是对她的医术认同了不少,一眼便是看出这人心脏有病,寻常医者,哪里有这番的本事,难怪能成那江湖神医陆青凤的师父了,却又是觉得,这女子做的也太狠了些,她那曲子,寻常人听着都难受,何况是一个心脏有病的老人家,身为医者,却是这般狠心,枉费了“天下医者父母心”这句话!
“姑娘身为医者,却是这般害人性命!你良心如何过得去!”在自己寿宴上连连出人命,刘清云早已满心不豫。
“老娘既然是邪医,自然是行事不拘,不管是谁,犯我者,千倍还之!想活命就别来惹我!”天下人怎么看她花朵,她花朵才不理,转头,再次看向那水色衣衫的人,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告诉我你名字,总要让我明明白白地离去吧?”
纤纤素手,依旧是往日的冰凉,轻轻执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只有两人懂的字。
“花醉月,你记住那日怨鬼道的话,从此,你我陌路!”一翻左手将手中玉笛收入袖中,花朵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山庄的大门走去,临转身之际,看了那坐在那里的谢九歌一眼,只有他看到了,她眸中落下的那一滴泪。
“好。”
谁也听不出来,这句“好”,到底蕴着怎样的情感,低沉沙哑,仿佛狂风过境之后,心头只剩,安宁。
“哎哎哎,师父,你别丢下徒儿啊!”
陆青凤看着花朵往着外面走,急忙起身,跟了出去。
尘埃终落地,一切安宁,谢九歌看着那块消失了的身影,眼眸幽深,良久,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帕,捂着嘴,笑声低哑,然后是低低的一声咳嗽,只有身后的两名侍者,看到了那锦帕上的一抹鲜红血色,均是脸色一震,瞬时恭恭敬敬地从他手中接过锦帕,收于怀中。
“犯我者,千倍还之,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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