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霍承安拿了份合同给她签,赵贞不明所以,看清是离职书之后才落笔签字,签完,他便把合同交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助理。
后续没再交代,他只说辞职的事情他会解决,有人代劳也好,她懒得去想,没有异议地点头。
坐上车,赵贞故意离霍承安远远地,不仅身侧贴着车门,头也扭向车窗那一边。
她带来的那些舒适的衣服大多都是t恤,他不让穿,只好翻出昨天纽扣绷开后他让人送上来的那件。
车开到半路,霍承安突然丢了个新手机给她,“电话卡补办了。”
翻了翻电话薄,里面的号码一个没丢,赵贞高兴了点,问他:“我们现在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一句话消灭了她所有沟通欲|望,她哦了声,贴回车门边。
一路沉闷,就在赵贞无聊地快睡着的时候,终于到了。
“这里?”赵贞错眼往窗外一扫,瞌睡立马醒了,是昨天司机载她来的那个商场,她眨巴着眼问:“你要买衣服?”
霍承安没答。
赵贞下车跟在他身后,想拽他的衣袖,没敢伸手。
“到底要去哪?”她小声问。
霍承安扫她一眼,拐进一家店,“跟上。”
进门前抬头看了看店名,她觉得有点眼熟,进去后才发现——就是她昨天来的那家。
“这里都是女装,你要买什么?”赵贞一急,拉住他的袖子,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迅速丢开,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她嘀咕:“你就算想穿女装也穿不下啊……”
店里的几名店员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殷勤迎上来。
“是霍先生吗?”店长微微弯腰,“已经应您的要求清场了。”
赵贞左右看看,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们以外,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去试。”霍承安对赵贞示意,“喜欢什么穿什么。”
她十指交错绞了绞,抬头看他的目光略微局促。
“试吧,有时间。”他在店员搬来的沙发椅上坐下。
没办法,赵贞站到一排排成衣前,三四个店员热情地为她推荐,这个说她气质好适合这种,那个说她身材好适合那种,另一个又插过来说她哪哪都好,其他的也很合适……态度和昨天比,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昨天那个说衣服不能试、在她提出看一看的要求后不情不愿把衣服拿下来的店员也在其中,赵贞不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没有,尽管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围着,心里还是不痛快。
她一点也不想试,更不想穿这家店的衣服,无奈霍承安就是要她试要她穿,她只好一件一件换过去。
更无奈的是,每穿一件,那些人就要拉她到霍承安面前转一圈。
她们认清真正的大客户是谁并投其所好这没什么,问题是赵贞一点也不想这样,被霍承安一直打量,她感觉非常不自在,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不管她穿长穿短,黑色也好白色也好,只要不是露背露胸或者短到大腿的,霍承安都说好。那些店员会看眼色,之后就全都拿保守款给她穿,霍承安也不说什么,只一个劲点头。
一个多小时下来,堆在椅子上的衣服数量相当可观。
趁着那些店员取衣服的空挡,赵贞蹭到霍承安身边。
“真的要买这些?”她皱眉打量那一堆衣服,说话声音都带着肉疼,“要那么多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昨天还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干嘛要给她们做业绩,跑来这白白送钱给她们花?
“你试你的,我有分寸。”霍承安说着,唇角微勾。
不过是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小表情,那样轻浅的弧度,放在一般人脸上,怕是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赵贞看出来了,不仅看出来,她还很没出息地看愣了。
她怔怔眨眼,目光一瞬不移,要不是店员过来提醒该换衣服了,她估计会就那样一直看下去。
霍承安的眼里似乎有微芒闪过,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赵贞咽咽喉咙,唤回自己的注意力,拉着裙摆起身。
走了两步真的头疼起来,这些衣服太不适合日常生活了!如此大的裙摆,走上街别人根本不会欣赏什么美不美的,只会觉得她是神经病!即使撇开价格和店员令人膈应的态度不说,她也不想买这些回去。
最后一共试了两个多小时,赵贞累了,实在没心情继续下去,坐着翻书的霍承安终于肯叫停。
他起身,伸出胳膊,示意已经换上自己衣服的赵贞挽住,“走吧。”
赵贞愣了愣,而后慢慢走过去照做。
若是他不嫌她丢人,愿意带她出去,往后需要作出这种姿态的场合怕是更多,现在早些习惯也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这般说道。
耳边响起店长的声音:“霍先生,这些衣服全都打包吗?”
赵贞扫了一眼,肉又开始疼了,至少有三四十件吧,要是霍承安真买了,那些店员们的提成表上怕是能添上可观的一笔。
“买?”霍承安眸光微闪,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必了。”
闻言,赵贞错愕看他,店长同样也懵了。
“试的时候您不是说都好么,为什么……”店长大着胆子说话,还是有点怕,略微结巴:“我们都清场了……您……”
“怎么?”霍承安眼中闪过轻讽,“清了场就一定要把试过的衣服全买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店长堂皇道。
和其它门面不同,这家并不是什么大牌旗舰店,而是国内一位女设计师的个人品牌店。
几年前这位设计师在某个设计比赛上拿了大奖,后来出了几个广受好评的系列,继而开创了自己的品牌。
那之后她给国内几个一线女星做过特聘造型师,然而时装方面却一直在吃老本。
有些人,别说是这个店长,就算是这个店的老板,即那个有所谓‘国内时尚圈新生代之首’称号的设计师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而‘有些人’这三个字看似模糊,实际囊括的范围不大,所指代的阶|层更是集中。
比如霍承安就是其中之一。
“我觉得你们的衣服并不怎么样,我看我还是请人为她做高定好了。”霍承安淡声说道,语气中潜藏着丝丝轻视,恰到好处,既不会太多,又正好能让人感觉到,“另外,你们的服务态度真是‘好’,替我转告你老板,我劝她还是别做生意了,趁早关门。”
他们是如何来的,就是如何走的,唯一不同是满心欢喜指望做一庄大单的店长傻眼了,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走出了视线范围。
她很快明白过来——那位霍先生如此折腾,八|成是故意的。
这要怎么办?!像他们那个地位的人有哪个是简单的?老板抽不开身,不然就亲自过来了,百忙之中还特意打电话来让她一定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能怠慢,结果却弄成这样……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哪一句不是警告?
身后一堆店员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抱怨着生意没做成白忙活了一场,她被吵地脑仁声疼,回身怒斥:“生意没做成?先保佑你们的饭碗还能保住吧——!”
车上,赵贞偷瞄了霍承安十几眼,终于问出口:“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
她不敢猜这是为了给她出气,却又忍不住这么想。
霍承安微微眯眼,唇线紧绷,“我说的话,你只要照做就好,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满肚子的问题又塞了回去,赵贞哦了声,不开口了。
正好是午饭时间,霍承安带她去了一家东南亚餐厅,要了两个海鲜焗饭,一桌子其它的,并一杯果汁一杯酒。
他不开车,喝点酒没关系,赵贞看了眼高脚杯中澄澈透明的白色液体,低头玩手机。
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刷刷微博看看新鲜消息,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把手机收起来。”霍承安皱了皱眉。
赵贞没办法,只好装回口袋。
等餐的过程中他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对她说:“辞职的事办好了。”
“那我不用再去陆怀深公司报道了?”赵贞有点开心。
霍承安嗯了声,稍作停顿,随后道:“少和他来往。”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怀深。
“怎么?”赵贞八卦兮兮地往前凑:“你有内|幕?莫非他不是好人,私底下在悄悄干着什么吓人的勾当?”
“再废话就出去。”霍承安道,而后不耐烦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垂头吐吐舌头,无聊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才安静了没一会儿,突然响起陌生的铃声。
赵贞半天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到手的新手机在响,“抱歉,忘了换模式……”
一看屏幕显示的来电人,犹豫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聊了陆怀深几句,他就来电话了。
霍承安才说完让她少和他来往,接还是不接?
在霍承安灼人的视线中,赵贞咽咽喉咙,摁下接听。
“赵贞,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陆怀深的声音恨恨的,活像是她欠了他多少钱没还。
“陆……先生。”把那个‘总’字吞回去,赵贞暗骂自己的奴性,才叫了几天就改不了口了?清了清嗓子说:“离职书和违约金我都交了,咱们的雇佣关系结束,希望以后……”
她还在展望着,盼能有一个和平安定的未来,陆怀深已经压抑不住火气,“你在哪?我现在要见你。”
赵贞一阵语塞,他想见就见?凭啥啊这是。
现在他们之间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已经解除,她和他不再是不对等地位了,昨天早上他神经病似地撕她衣服,就这事儿她还没跟他计较呢,他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不好意思,我不想见你!”赵贞翻了个白眼,像第一次挂沈沛宁电话那样,狠狠挂了陆怀深的电话。
霍承安正看着她,搞不懂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赵贞懒得去猜测,装好手机问他:“陆怀深知道违约金是你付的吗?”
“还不知道。”他说。
听他这么说,赵贞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这些事情搅和在一起,乱得很,她脑子都不够用了。
然而还没说出那句‘那就好’,就听霍承安说:“不过我想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们’字咬地稍重,霍承安浅酌一口酒,那双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后天晚上有聚会,你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