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氤氲着清淡的水汽。淅淅沥沥的撩水声停了又起,宁玉瑶坐在一个放了棉垫子的小杌子上,一边细心的揉着那景旭远漆黑柔顺的仿若缎子似地长发,一边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那躺在一架仿了现代洗头躺椅制造的折叠椅上,此刻紧绷的脸部线条松懈下来,黑的宛若小刷子似地长长睫毛偶尔扇动几下,面颊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却愈发显得眉清目秀、丰神俊郎。
沐浴沐浴,其实她主要负责的部分,也仅只是
“沐”——洗发罢了。宁玉瑶知道景旭远自从他独立后,便是自己照顾自己,沐浴更衣更是从不假他人之手。
别说贴身的小厮侍候了,便是墨羽等人,他也是从不让近身服侍的。在摄政王府呆了一日,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也不好久待,就回了宁府。
等到二月十六这天,考生从贡院里面出来,就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了。
好在宁玉霁练过武,身体倒是健壮,三场下来,也有些面色苍白。宁府的人在外头等着,善文一看见宁玉霁就赶紧的上前扶住,扶上马车回到了宁府,宁玉霁稍加洗漱之后,就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等到宁玉霁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好好的梳洗了一下,这才神清气爽的出来。
而宁玉瑶则是准备进厨房弄几道好菜,好好的慰劳慰劳一下两位哥哥。
“瑶儿可是许久没下厨了。”惠娘乐呵呵说道。
“恐怕是沾了大哥二哥的光吧。”宁玉渊在一旁道,猜出了自己同胞姐姐的心思。
“那可不是,等会儿,大哥二哥可要多喝一点,好好补一补。”
“小妹专门弄的,我自然是不敢不喝的,何况我已经好久没尝过妹妹的手艺了。”宁玉磊回话道。
宁玉霁也在一旁附和着弟弟们话。宁玉瑶笑眯了双眼,看着宁父微微吃醋的盯着自己,赶紧将另外两道菜递到宁父面前道,
“爹爹,这还是我专门为你和娘弄的,一个是用瓦锅焖的胡萝卜荸荠甘蔗焖羊肉,一个是白灼鲜虾。”宁父听罢,这才面色温和了下来,而宁父尤其对羊肉钟爱,说道:“羊肉也算是常吃的,通常都是下大料去煮,早就吃腻了,没想到如今一点大料不用,只加上这几样素菜,倒显得肉质更是清甜爽口。”宁玉瑶道:“爹爹喜欢么?那就多吃些吧,现在虽然是春日,偶尔却也是冷的,多吃些羊肉可以暖暖身子。”说罢还特地挟了一块肥嫩多汁的肉给父亲,宁父笑着拿碗接过吃了。
惠娘道:“我倒更喜欢这虾,清清淡淡的倒好,比那什么油焖的香煎的更好些,不过这姜葱蘸料倒是挺美味,吃虾吃鸡都可以用,又不会太咸,以后做蘸料就按这个法子做吧。”她最后一句是对清漾说的,清漾便应了下来。
现在清漾完全是宁府厨房的一把手,不仅厨艺出众,得了几分宁玉瑶的真传,就连管理事务上来也是有条有理的,以后清漾肯定是要作为陪嫁丫鬟嫁到王府去的,所以惠娘在培养伺候女儿的下人上也花了不少心思。
“爹爹,干脆我们去别院住一段日子吧。”宁玉瑶提议道,上次宁玉瑶去王府的别院玩了一日,轻松自在,想着这段时日宁家人都是不轻松的,干脆给自己放个假,趁着春光明媚,游玩一番。
宁父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直接点点头,把这件事拍案下来道,
“夫人,就像是女儿说的办吧,这段时间大家都有点累了,趁着这段日子,我们去别院住上一段时间,歇息歇息吧。”
“好,我安排下去,明天就出发,一家人都去。”惠娘应了下来。翌日,宁玉瑶坐在马车中,心情有些兴奋,时不时地和惠娘说笑,又掀起小窗帘看看外头的景色,清芙跟车侍候,从车厢一旁的屉子里取出几样零食,递了一些到宁玉瑶手中,宁玉瑶便笑咪咪地磕起了瓜子。
惠娘笑骂道:“你这丫头,合着你是要去踏青么?这么轻松自在。”宁玉瑶笑着递上零食篮子,道:“娘亲不是一向不喜欢零嘴儿么?是我疏忽了,您别生气。”惠娘瞪了她一眼,脸带笑意地靠在身后的棉垫上,并不去接那篮子,宁玉瑶便开开心心地把篮子放回手边,继续磕瓜子。
宁玉瑶他们乘的马车是新近买回来的,十分坚固,坐着又很舒适,并不颠簸,马车舒适,走得也快,差不多到中午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比预想的早了一些。
宁玉瑶从马车往外看,只见车子从一个村庄旁的大道驶过,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分岔口,进入右边的岔路后,经过一户人家,再走了不到一百米,便是一个小树林,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宁玉瑶道:“我们到了。”原来大门在马车的另一边,正对着小树林,门宽大约只有两米多,不算大,檐梁、门当和下马石等物都很简朴,檐下只挂了一盏红色的纸灯笼,并没有什么对联等物,宁玉瑶挥挥手,早有迎上来的仆役拉着车马往旁边一个宽敞的侧门去了,原来那里是专供车马进出的地方。
董浩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对自己的主子和主母道:“老爷夫人路上累了吧?快进屋,我已经交待下面弄饭去了,马上就能吃。”宁父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一家人走了进去,一进门就是前院,地方不大,只有宁府内前院的大约一半大小,正面是前厅,左右各有一排房屋,董浩边走便介绍道:“这里两边后面各有一个院子,左边是底下人住的地方,右边却是车马房,是连了方才的侧门的。”惠娘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穿过正厅旁的过道,后面是二院,别院伺候的下人又是一番行礼问候,惠娘支开人之后才开始打量这个院子,这里才是一家人这段日子日常起居的地方,正面是内堂,两边还有耳房,左厢充作书房,右厢是两间空屋。
宁玉霁随宁玉瑶去看别院的大致格局,一行人经过正院左边抄手游廊的缺口,绕过房屋,来到一小块空地上,三面俱是月洞门。
董浩指着右边说,
“大少爷安置的就住在那边的另一个院子里。”然后便领着宁玉瑶进了前面的月洞门,便到了宁玉瑶的专属小院了。
地方不大,跟怡蓉水榭的小院相比,只怕还要小一些,不过很是雅致。
西、北、南三面各有三间大房,另还有两间小屋,檐下有廊,廊下有栏杆。
院中铺了
“十”字形的青石板小路,却把院子分隔成了四份,除了右上角那份有石桌石椅和一丛竹子,其余皆是泥土,并用各色卵石围了起来。
西厢房是卧室,一般女孩儿绣房该有的东西都齐全了,还摆了几样简单的摆设,整体风格极其清雅。
宁玉瑶感到有风,环扫一眼,却是西墙的一扇窗子打开了,清漾连忙走过去关上,却瞪大了眼:“小姐,原来后面还有个院子。”宁玉瑶赶上两步走过去看,后面果然有一块空地,还有两间小小的抱厦,旁边立着一个大水缸,角落里有一扇小门。
“算不上是院子,只是空地罢了。”宁玉霁从后面走过来,看到窗外的景色道。
宁玉瑶点点头,董浩又带着往北厢去了。那里却是书房,房间极宽大,采光极好。
房内的空间被几个书架隔开,一部份摆了张大案,上面摆了文房四宝,又有博古架子和矮柜若干,是练字画画的地方;中间部分放了琴案,还有桌椅棋盘;最里面那部分,宁玉瑶最喜欢,窗子两边俱是书架,窗下却是一张躺椅,旁边一张小几,书架上有不少书,拿起一本翻了翻,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本散文杂记,瞄瞄其他的,果然都是自己平日爱看的书。
宁玉瑶抬头瞧着董浩,问:“这里是董叔帮着收拾的么?不然怎么会那么清楚我的喜好?”
“这些我都是问过老爷,关于小姐的一些喜好安排下来的,小姐觉得是否如意?”董浩微微倾着身子,笑道。
“董叔这样安排,瑶瑶甚是喜欢。”宁家人不管是到哪里,宁玉瑶住的院子都算得上是最好的了。
董浩道:“因着夫人小姐们在这儿住的时间不长,安置的东西都很简单,夫人曾交待过,不要安置太多东西,免得麻烦。”
“也是。”宁玉瑶点点头,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心中有一种悠然田居的感觉,而且别院中不论是几个房间的布置,还是院中留空的泥地,还有书房与南厢暖房窗外沿着墙根儿种的竹子,样样都极合她的心意,而当中,又以书房最得她欢心。
别院中一个伺候的妇人来叫他们去吃饭,宁玉瑶便与宁玉霁先行离开,留下来丫头们整理行李。
中午饭人人都吃得很开心,宁玉瑶更是觉得好似过上了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日子,虽然不富贵,但是足够温馨幸福。
惠娘面上带笑,还常常挟菜给宁父,宁父则是笑着吃了个精光,又给妻子挟,宁玉瑶状若无睹,宁玉瑶却是满头黑线:爹爹娘亲,要肉麻也看场合好吧?
全家人都在呢,周围还有一堆丫环仆妇。惠娘劝儿女们慢些吃,宁父温柔地对她说:“夫人饭后休息一下吧,时间还早呢,等你睡好了,咱们一起游园去。”她略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吃完饭,午休之后,宁玉瑶便于两个哥哥和小弟一起去逛园子,至于宁父和惠娘自然是过两人世界去了。
宁玉瑶一路走,董浩也一路为主子们作解说,花园中大道正中立着一座
“假山”,据说是真正的山石筑成,山顶有个小亭,沿着石阶上去,亭边立有一块大石,从亭中往北远眺,可以望见不远处的小湖。
再往前走,便是一处大大的水阁,正建在那小湖上,里头极大,四面俱是大窗,地板是木制的,光滑可鉴,应当是用来宴客的地方,阁门旁平放着一块匾,上书
“临水阁”三字。湖面临近水阁的地方种了许多荷花,想来是季节不对,不太茂盛,从水阁右手边延伸而出的竹桥,以湖正中的一座竹亭为中转,分为两条桥道,通往斜对面的两屋小楼和正对面的山坡。
只是那山坡上秃了一块,只剩下稀稀的一片竹子,边上有两间房屋,屋后有山墙。
水阁左边是一大片林子,居然都是李树、桃树、梨树之类的。宁玉瑶原以为是春天时开花好看,宁玉瑶却忍笑道:“怕是为了秋天结的果子吧?”果然是乡村别院,务实性要上不少。
宁玉瑶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洗过手脚,睡到床上,宁玉瑶暗暗叹了一声,真舒服。
今天晚上并不冷,盖着薄厚适中的棉被,探头打量整间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屋角的小炕也是空的,感觉真好啊。
接下来的日子可说是快活无比。宁玉瑶每日早起,先和家人一起吃早饭,接着就和两个哥哥带了弟弟上山打猎游玩,吃过午饭后,她回院小睡一会,便可自行安排时间,到书房写写字,练练琴,看看书什么的。
有时累了,便可以回房和两个丫头一起做做针线,真的达到了宁玉瑶的预期目的,悠闲自在。
只是这种日子并不长,住了半月之后,惠娘便开始吩咐下面的人收拾行李回京城了。
三月底,会试张榜成绩,可以说,读书人的十年寒窗苦便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高中,此时京城最为热闹的莫过于此时了,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纷纷扬扬落着炮仗的红色外衣,有调皮的孩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穿梭,偶尔捡到了一个完整的炮仗,便会欢呼一声。
穿着青衣的官差敲响手中的铜锣,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中了中了。”不知道是谁推出了个生了华发的青衫男子,激动的接了榜。
宁家人又在茶楼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前三名的榜单终于出来了,宁玉霁的名字,竟然高挂在第一名上,原来宁玉霁竟然中了会元,这下子董浩可是高兴坏了,自家少爷果然有老爷之风,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急急忙忙的跑上茶楼报信去了。
来到茶楼二楼,董浩面色带喜,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大少爷中了头名会元呢。”
“太好了,哥哥,你真厉害。”宁玉瑶赞道,宁玉霁不管是秀才考试还是举人考试都是考了头名,现在会试也是会元,也算是连中三元,少不得状元的头衔会滑落宁家。
因为知道是放榜的日子,宁父虽然高兴,但是也知道不可骄傲自满,就说道:“还有殿试,不过凭着你的学问,我是不担心的,但谨慎小心也是好的。”
“儿子知道了。”会试考过了,接下来就是要殿试了,在殿试之前,这些自然是难不倒宁玉霁的。
三月十二,皇帝亲自主持殿试,宁玉霁发挥的十分出色,直接被点了状元,三元及第,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了。
而上面年轻的皇帝看着殿下这么多青年才俊,更是满心的欢喜。
“姐姐,我们一起看状元郎的风采。”宁玉瑶看着旁边的霍菡嫣,含笑打趣道,白嫩的手指点了点霍菡嫣的面颊,就连眉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霍菡嫣面色羞红,口中却道:“好妹妹,莫取笑我了。”
“那说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大哥二哥状元游街。”
“恩。”翌日一早,霍菡嫣就坐在了梳妆镜钱,眉心画了桃花,小指抹着口脂染红了唇,让菱唇越发娇艳欲滴,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满屋子伺候的人都觉得小姐打扮的漂亮极了,霍菡嫣也十分喜欢今日里的装扮,只盼着那人可以注意到。
等宁玉瑶见到霍菡嫣,直接就赞了一句,
“菡嫣姐姐今儿打扮的真漂亮。”宁玉瑶见着霍菡嫣的打扮,眼眸之中划过惊艳。
“女为悦己者容,自然今个儿漂亮。”玥郡主展了展衣摆,道,
“走,别在这儿说了,咱们去看状元游街去。”如今宁家算是真正的出名了,也是真真正正的进入了顶级的豪门权贵的圈子,宁家现在不仅当家人宁书昊是正四品官员,就连夫人也是三品女官,更何况还有一位恩荫的瑾郡主,两位文武状元,小儿子现在年龄还小,才学不显,但看着其他的儿郎小姐,就知道也是差不了的。
真是一门三进士,父子皆状元。
“状元郎来了。”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欢呼了一声,这样气氛浓烈的宁玉瑶都忍不住踮起了脚跟,就连霍菡嫣也是搅动手中的锦帕,心跳也快了三分,看着那远方,直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抹亮红,此时人群更加躁动了,就连全部是大家闺秀的这里也是躁动不安。
“这次文武状元听说是兄弟呢。”
“宁大公子才华横溢,长得又俊,果然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宁二公子也不错啊,剑眉星目,武艺高操,肯定是女子的良人。”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许许多多的女子,宁玉瑶饶有兴趣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自己的哥哥们看来是有得烦了。
只是宁玉瑶看着热闹,却忽略了身边人,错过了一次知道真相的机会。
宁玉瑶面带微笑的看着霍菡嫣,霍菡嫣微微一笑,
“状元郎来了,你瞧我作甚?”宁玉瑶见着霍菡嫣的笑容,心中明朗了,
“我瞧瞧未来的状元夫人。”霍菡嫣面色羞红,不作一词,此时欢呼声更胜,目光放在了那游街人身上,领先骏马身披白色的匹毛,背部点点青斑,四肢修长舒展,十分潇洒,胸前配着红色的绣球,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修长白净的双手拉着缰绳,脊梁挺得很直,脚蹬处金颤颤亮了人的眼,宁玉霁的好颜色把其他人都衬得是黯然无光。
此时骑着高头大马的宁玉霁,就仿佛是话本中栩栩如生的状元郎走了出来,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霍菡嫣看着宁玉霁,目光之中带着自己也不曾发现的缱绻的温柔。宁玉霁似乎也在人群之中寻找什么人一般,此时看到了霍菡嫣,他忽然就笑了,仿佛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惹得周围的女子纷纷向俊俏的状元郎投掷绢花和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