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初让老狗上路的话说过之后,早有衙役,端来了一碗断头饭。
不过老狗死到临头,哪有心情吃!
它眼巴巴看着众人,许诺谁救它,就给谁荣华富贵。
听文朝天当着众人,亮出了条件,只要它能说出主使它的真凶,就可以考虑留它一条狗命,老狗的眼珠子,忍不住转了转。
“文大人,此话当真?能否签字画押,再找来几个老夫子做证人?”
魏先生对文朝天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答应老狗的条件。
香儿怕老狗走脱,魏先生不怕。
因为魏先生知道,段初的鬼头刀上,有昆仑虚的飞云雷纹。
只要用这把鬼头刀,挑断老狗的四根脚筋,就算放它一条生路,它也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残废狗。
府衙大堂里的气氛,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大家都认为,老狗能不能吐露幕后的真凶,就在文朝天的一念之间。
牛巡检小声对三个小伙伴说:
“看到没,只要文大人点头,答案,很快就会从狗嘴里吐出来,哼,只要老狗能够作证,姜小妹再也不会逃脱法网!到那时,老牛亲自去姜府,擒拿姜小妹!”
一听到姜小妹三个字,段初顿时响起,那种烈火焚身的难熬。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假如那晚姜小妹,是为了杀他,那么现在姜小妹的人头,肯定已经高悬在,彭州城的城门楼子上了。
关键人家不是要杀他。
段初的心情很复杂,说他喜欢姜小妹,那绝对是一丝没有。
但是要说恨,也谈不上什么血海深仇一般的大恨。
无论是哪个男人,面对一个馋他身子的小女子,就算想恨,肯定也恨不起来。
当然,假如老狗吐露姜小妹就是真凶,那么段初绝对会毫不犹豫制裁姜小妹。
而铁司狱除了好奇,没有其他心思。
不抓姜小妹,老铁也不少吃一顿饭,抓了姜小妹,那也是文大人得罪了姜御史,咱一个九品司狱,还轮不到新科探花郎记恨。
最紧张的就是马千里了。
他也隐隐猜出,这条狗背后,就是姜小妹捣鬼。
但是整个大堂里,要说谁最不希望姜小妹落网,那就只有马千里了。
因为以姜小妹的性格,只要老狗指认她,那就坐实了她的罪,到时候她肯定会把什么都说出来。
她一定会说,马千里是为了杀人灭口,谋杀了许掌柜。
就算文朝天找不到证据,能证明马千里是谋杀,那马千里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总捕头的职位,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
所以马千里揪着一颗心。
他恨不得现在就抽出刀,上去一刀剁掉狗头。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菩萨保佑,让这条狗抓紧变成哑巴!”
马千里在心里暗暗祈祷。
……
这时大家都盯着文朝天看。
文朝天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主意。
魏先生让他问老狗真凶是谁,他也就是例行公事那么一问。
他还担心老狗,把姜小妹给供出来。
“姜御史,把你妹子,带回去严加管教吧!”
他之前和姜一山会面,分别时说的这句话,其实里面已经有了,只要改过自新,就既往不咎的意思。
既然话都跟同门小师弟说过了,那姜小妹没有犯新的错误,他也不好去抓人。
文朝天扫视一番,发现除了马千里,其他人好像都盼望着,让自己抓紧对老狗点头,答应它的条件。
魏先生又使劲咳嗽一声。
他是暗示文朝天,机会就在手中,对老狗点头就能破了一桩悬案。
面对魏先生的暗示,文朝天有点犯难了。
张公茂许诺应天巡抚的事,还有姜一山和他的密谈,他到现在,还都瞒着魏先生,以及在场所有人。
他知道魏先生眼里揉不得沙子,很想将杀人挖心的真凶绳之以法。
但是他又不想真的去抓姜小妹。
因为这里面,论公,牵扯到大家齐心协力,以后推进利国利民的变法。
论私,张公茂对他的事,一直很上心,这次又许诺了应天巡抚。
而姜一山,对他也非常恭敬。
只要这次按照之前的约定,放姜小妹一马,那么姜一山以后肯定会成为,他升官路上的铁杆盟友。
毕竟听张公茂的意思,姜一山成为陆冰女婿,基本没有多大悬念了。
有陆冰陆大人的乘龙快婿当盟友,那么在以后,锦衣卫的那些人,至少轻易不会找他的麻烦。
文朝天心里想着这些,所以面对魏先生的暗示,他犹豫了。
……
魏先生暗示文朝天的那一声咳嗽,差点把马千里的魂儿吓飞。
眼看文朝天犹豫了,极有可能会答应老狗提出的条件,马千里顾不了许多,用手抚抚胸口壮壮胆子。
然后他就站了出来,抱拳对文朝天说:
“大人,老狗成精,杀人挖心又要变化人形,就是一条谋夺天机的孽畜,咱们堂堂府衙,凛凛正气,岂能和一个孽畜做交易!”
马千里正义凛然的一番话,给了文朝天借口。
“马捕头所言甚是!本府不屑与孽畜做交易!”
老狗听了,嘿嘿一阵笑。
两只前爪在地上摩擦摩擦,又变成了人手的模样。
就是这么眨眼的功夫,老狗在化妖路上,又一阶段的变化,成功了!
这时它才悟出来,化妖的真谛。
未必需要女子调和阴阳,求生之心,就能助它变化。
蝼蚁尚且贪生,只要有求生的希望,那么进化就不会停止。
不过很可惜,它虽然悟出来了,但是它欲求生,大家却都希望它死。
老狗想到这些,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这次的它,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全部上了一个新台阶。
“什么凛凛正气,尔等不过都是,各怀鬼胎罢了!”
“老夫偏要把秘密,带到地府里去,让你们只有猜测,就是查无实据!能在彭州府,留下一桩悬案,也不枉在世间,走这一遭!”
“老夫刚才也是调戏尔等,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老狗这次的变化,再次惊呆了众人。
这次的它,无论是盘腿坐地的姿势,还是自称老夫骂人尔等的话语,看上去都颇有,府学那些迂腐的老夫子的风采。
魏先生此时,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此犬生来自当不凡,此后又修炼变幻,真是灵性之物也!
可惜,可惜,坠入了魔道!
魏先生想到此处,一声长叹,背着手走出了大堂。
……
就连段初,都以为老狗此刻,是被那个老夫子的亡灵附了体。
“大黄,吃吧,吃完上路。”段初说完挥挥手,就有衙役,把断头饭再次递到了老狗面前。
老狗看看断头饭上面的生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生肉随身,方可安度恶狗关?哈哈哈……老夫本来就是恶犬,恶犬,还能怕恶犬!饭不吃了,生肉也不带,给老夫拿酒来!”
文朝天看看老狗,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不对劲的答案,好像是一句话,而且这句话,始终在他脑海里萦绕盘旋,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马千里看文朝天默默无言,连忙亲自端来一大海碗的酒,又喂给老狗喝。
他巴不得老狗抓紧上路。
老狗上路了,姜小妹就平安了,姜小妹平安了,他马千里也就平安了。
人大口喝酒,都会洒下来,狗嘴就更不用说了,那一大碗酒,老狗是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当然,喝酒不撒,也显不出英雄豪气。
文朝天挠着头发,拼命去想那句话。
段初看酒碗空了,文朝天还不发话,就从马千里手里,把酒碗拿过来。
把酒碗往地上使劲一摔,瓷片碎裂声里,他又大喊一声:
“上路酒喝完,该上路了,来呀,把狗妖,押赴刑场!”
外面早就有囚车在等着。
听了段初的话,押车的衙役冲进来,七手八脚,把老狗塞进了囚车。
十字街上,囚车行进的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