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坐定不动,抬起头仔细打量进来的三人。
一左一右两个汉子,长得门神也似,全都是铁塔般的身子,黑黑的脸。
身穿蓝衣的那个,就是午时被他们放走报信的,也算是两方会面的一个“线人”,另外一个则更为健壮,应该是“保镖”。
只带这两个人就敢来赴会,要么是有把柄有底气,要么就是相信他们的人品半点无畏。
不管怎么说,都足够有勇气。
这样想着,陆烁的目光转向为首的那人。
就见他虽浑身褴褛,身上却透着一股淡然的气质,浑似闲云野鹤的老翁,要不是他那时不时闪过亮光的眼睛,陆烁几乎以为袁管事带错人了。
这样想着时,袁仲道已经站起身来。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敢不敢!”
这秃头老翁一施礼,恭谨道:“小可姓谢名裴,字芳礼,山长直呼其字即可。”
袁仲道从善如流,点点头就招呼他坐下,至于他身后的两个大汉,则继续一左一右站在谢裴身侧,活似两樽雕像。
袁仲道开门见山,直接道:“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芳礼应该知道吧!想必你们藏身草丛中,目的即在此……”
说着,袁仲道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如闪电一般射向他对面的三人。
不管他们桃山书院该不该救卫钊、会不会去救卫钊,这般被眼前之人算计,袁仲道心里总是不愉的。
谢裴面不改色,心里却叹了口气。
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即便他掩饰的再好,又派人特意做了场戏,袁仲道却还是一下子看出来他的伎俩了!
当然,也可能是今日这两人演技不行也说不定。
谢裴这样叹息着,做出一副开诚布公的样子,轻声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袁山长!”
袁仲道面色不变,眼睛却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大汉。
谢裴这时才反应过来。
室内六个人,只有宁二和大头是会武的,袁仲道的几个下仆早已退了出去。
谢裴有些尴尬,就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犹疑一会儿,见室内都是书生,终于点头走了出去。
这时袁仲道才道:“……上午两人虽说了个大概,却是不清不楚的!事情具体是怎么样的,咱们商讨之前,总要说个清楚吧……”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谢裴就点点头,再次详细的说了一遍。
午时虽听过了一次,但此时再听,袁仲道祖孙三人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良久,袁仲道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说道:“卫钊虽说是皇子,又是我的学生。但你既然隐居在桃山北坡,应该也知道,我早就不问政事多年,更何况,不久前我又刚刚将卫钊放下了山……”
言下之意,他并没有帮助卫钊的责任和道义。
“说吧!你故意将这消息透露给我,到底有何目的?”
一众匪贼,得了这么个好机会,却知道借助外力,可见是个聪明的,故而,袁仲道从一开始就没小瞧过眼前这人。
虽然这些人是何目的,袁仲道基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既然是会谈,总要讲究条件,谁先露欲,往往谁就先输。
谢裴面不改色,反问道:“小可没什么目的,只是饱读圣贤书,熟识忠君报国之道,如今圣上亲子落难至此,小可不可、也不敢不救……”
听着他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对面三人眉头微皱。
见此谢裴才笑了笑。
他道:“小可知道,这理由三位定然不信,不止你们不信,小可自己也是不信的。”
闻言陆烁挑了挑眉头。
这个谢裴,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深知与人相交之道。
就听他继续道:“小可目的是不纯,只因我有一帮兄弟,如今都皈依在晋王门下……”
皈依晋王门下?
三人对视一眼,虽面上不变,心里却是一头雾水。
听刚刚谢裴所言,他们兄弟几个原本都是藤泉山的匪徒,晋王就是去剿匪的,何谈皈依?
难不成……
想及此,三人才眼神一变。
见此谢裴心里才笑了笑。
紧接着他就讲藤泉山一年前的哗变之事跟三人交代了个清楚,其中着重提到了林鹤轩。
“什么?”
陆烁猛然站了起来,一直平静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裂痕。
林鹤轩!
虽然过去了一年,但陆烁仍然记得,那日汝州截船的,就是林鹤轩!
如今真正的林鹤轩已经成了姜小姐,莫非这个……莫非真正的姜小姐并没有死,且还投到了晋王门下?
“林鹤轩……”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回不止谢裴,连袁仲道祖孙两个也都是一脸茫然,不止陆烁为何会突然激动至此。
谢裴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小少爷,莫非您认识这个林鹤轩?”
陆烁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认得的!”
谢裴眼中亮光闪过,期待的看着他。
见他如此热切,陆烁心里笑了笑,道:“一年前,我与家人从河北道返家时,途径汝州,正遇到截船的匪贼,后来几经查证,领头的正是这个林鹤轩!”
听此谢裴点点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失望。
见他面上失望,陆烁心里笑了笑,重新坐回位置上,打起精神听他继续说。
谢裴道:“……这林鹤轩原本是藤泉山一个山头的头领,不知道怎的,一年前他突然发疯,举止吓人!”
陆烁心里暗自点头。
恐怕不是疯,但也跟疯差不多了。
毕竟,姜小姐本是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突然经此变故,心绪波动也属正常。
“……约莫两三个月后,这人慢慢好了,却又不顾手下阻拦独自下山去找了晋王……”
听此陆烁眨了眨眼睛。
谢裴继续道:“林鹤轩往年在藤泉山也算得个人物,见他下山,所有人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谁知他下山非但没被晋王抓了,反而带了一大堆赏赐回来……”
说到这里,谢裴眉头微皱。
室内静了一静,袁文信突然开口问道:“然后你们就被他劝服了?”
谢裴面上有些惭愧,垂眉点了点头。
“整个藤泉山,几乎全部的人,陆陆续续都下山归了晋王……只有些糟老头子、顽固不化的留了下来整座山都被搬空了,这晋王表现的也是大度,不想归顺的,他也不为难,反而发下粮米,以供糊口用!”
说着,谢裴面上嘲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