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临安,皇城。
苏折雪浅眠醒来,微微揉了揉眼,看着窗口那缕斜落的晨曦,微微有些出神。
“薛姑娘?”前来伺候的宫娥瞧见苏折雪醒了,连忙端着热水走了过来,“殿下等候姑娘起身多时了。”
“哦。”苏折雪应了一声。
“薛姑娘可是没睡好?”宫娥拧了拧帕子,递向了苏折雪。
苏折雪轻笑摇头,“有些魇怔罢了,无碍,无碍。”说着,已接过帕子,柔柔地擦拭着脸颊,回想着昨夜梦中与子鸢的点点滴滴,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酸楚来。
“无事便好。”宫娥微微一笑,从苏折雪手中接过帕子,福身道,“奴婢来伺候姑娘更衣。”
“嗯。”苏折雪点点头。
与此同时,厢房之外,叶桓来回踱步已经半个多时辰,似是有要事与苏折雪说。
“咯吱——”
终于等到苏折雪穿戴整齐出来,叶桓连忙迎了上去,笑道:“怜影,你可终于醒了,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你。”说完,目光往后一瞥,便有一名小厮端着一个方盒走了过来。
苏折雪愕了一下,“殿下怎的突然送我东西?”
叶桓继续笑道:“这东西只怕今后你都要用上了。”
“哦?”苏折雪怔了怔,低头打开了方盒,只瞧见里面放着一个雕镂着飞天纹饰的面具,更是惑然,“殿下突然送这个给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桓叹了一声,“昨天是真不该让你夜里放纸鸢,太过招摇,或许,已经有人发现了你的存在。”
“殿下这宫里豢养一两个女子,应当不算什么大事吧?”苏折雪装糊涂地笑了笑。
“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可……”叶桓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才道,“今日沈少将军突然找我询问你失踪的细节,我想了想,昨夜刚好他入宫赴沈贵妃的家宴,许是他已经觉察到了你的存在。”
“这……”苏折雪故作惊惶地掩口倒吸一口气,“若是让他知道我在殿下这里,只怕殿下今后可不安宁了。”
叶桓点点头,“不错,我想他目前只是猜测罢了,近几日定会想法子来我这里探查一二,所以这面具你平日里戴着,就算被他的探子瞧见了,一时也不能断定就是你。”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所以今日我邀了宣华来。”叶桓笃定地开口,“既然由头是宣华,自然也该由宣华终了。”说完,叶桓上前握住苏折雪的手,“你可安心。”
苏折雪下意识地抽出了手去,对着叶桓福身道:“有劳殿下了。”
叶桓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问道:“近些日子,你身体内的蛊毒还会发作么?”
苏折雪摇了摇头,“多谢殿下关心,怜影每日照着太医给的药丸服用,蛊毒已经好几日没有发作了。”
“那就好,就好。”叶桓喃喃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今日早朝,父皇接到了寒西关八百里加急奏报,晋国突然停了攻势,这仗怕是差不多要打完了。”说着,叶桓静静地盯着苏折雪的眸子,“皇妹楚山这几日不见踪影,原来是跟着祁都尉一起打仗去了……”
苏折雪心头微震,“公主殿下也去了?”
“是啊,据说一路上都共处一帐,两人投缘得很呐!唉!不对!是我说错话了,祁都尉怎会忘记怜影你的好,贪图富贵喜欢上楚山呢?”叶桓话锋一转,当瞧见了苏折雪脸上的寒霜,心头却暖得厉害。
“殿下怎会说错话呢?”苏折雪落寞地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个将死的风尘中人,本就配不上她……不对,我现在是薛怜影,苏折雪已经死了……殿下你瞧,我也说错话了。”苏折雪哑声说完,将盒子中的银面具拿了起来,“容怜影回房把面具戴好,殿下,暂别片刻。”
“去吧,对了,一会儿宣华来此,你暂时不要出来。”叶桓很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楚山也该出手去争取自己的幸福,或者说,他这个做哥哥的非常乐意帮忙楚山争下祁子鸢这个人。
“诺。”苏折雪点点头,默然走向厢房。
“来人!”叶桓看着苏折雪进了厢房,便招呼身后的小厮,“把楚山公主与祁子鸢一同行军,共处一帐的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诺!”
苏折雪静静地坐在铜镜前,眉心紧蹙,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呆子,别人不懂你,姐姐还不懂你么?这样拙劣的离间之计,真是为难三殿下了,呵。”戴上了银面具,苏折雪望向了窗外,叹声道,“呆子,这些流言今日被他放出去,你回到临安之后,可要处处提防曹世子了。”
“回殿下,宣华公主来了。”宫娥的通报声音响起。
厢房外,叶桓整了整衣冠,笑道:“你留下伺候着薛姑娘,”目光瞥向一边的舞姬,“你跟我来。”
“诺。”
与此同时,这皇子宫殿之外,巡防的宫卫显然比平日多了许多。可分明已经加强的巡防,偏生还刻意竟放了几条黑影飞上宫檐,探头小心注视着这殿中发生的一切。
叶桓故作镇静地斜眼瞄了一眼檐头,笑道:“这风和日丽的,实在是适合皇妹你放纸鸢。”说完,扶起了行礼的宣华,拉着宣华走到了檐下,“这小院虽不大,可也足够你拉着纸鸢溜上几圈了,皇兄这儿有位舞姬也喜欢放纸鸢,不若你们两个比比看,究竟谁放得高?”
“嗯!”宣华受宠若惊地重重点头,充满期待地望向叶桓所说的那名舞姬,却不是昨夜那个倾城的女子,不由得心底有些失落。
“你来,与宣华比比看。”叶桓对着那舞姬招了招手,示意宫娥送上纸鸢。
舞姬惶恐地接过纸鸢,连忙跪倒在地,“奴婢岂敢与公主殿下一较高下?”
叶桓摇头笑道:“我这七皇妹素来没什么公主架子,你若是不与她比比,她可是会不高兴,若是惹公主不高兴了,你也算大罪……”
“皇兄莫要为难她,皇妹……皇妹可以不比的。”宣华急声劝道。
叶桓扶起舞姬,笑道:“皇妹莫慌,皇兄话已经说了,她若不做,就算是犯上啦,况且她素来听话,是不会违逆皇兄的,你说,是不是?”叶桓冰凉的目光扫向舞姬。
舞姬连连点头,走到宣华面前,福身道:“请公主殿下先放,奴婢随后再放。”
“这……”宣华迟疑地看看叶桓,又低头看了看宫娥送上来的纸鸢,为难地看了一眼贴身宫娥。
叶桓笑道:“宣华莫怕,现在是白日,你可以在这里多玩一会儿,不会触犯宫规的。”
“哦。”宣华颤颤地点点头,瞧见贴身宫娥也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便牵住了纸鸢的线,准备在小院中放飞纸鸢。
看着宣华的纸鸢渐渐飞起,舞姬这时候也开始拉着纸鸢准备放飞——莲步轻移,舞姬抬着头,注意力都在那纸鸢上,今日虽然是主子命令,可比试之人也算是主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赢过宣华的。
叶桓坐在座椅上,接过了宫婢端上的热茶,小小地啜了一口,含笑瞧向了一侧的小厮,微微点头。
小厮接到了叶桓的命令,对着小院中的假山方向使了一个眼色。
“咻!”
石子破空之声突然响起,只听见舞姬发出一声惨呼,脚下一个踉跄,突然摔向了假山,姣好的面庞狠狠撞在了山石上,瞬间便血淋淋地涌了许多血出来。
“啊!”宣华受到了惊吓,手指一僵,手中的线轱辘掉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贴身宫娥连忙上前护住宣华,抬手为宣华擦了擦她脸上的惊汗,惊忙对着叶桓行礼道:“殿下,公主殿下受了惊吓,奴婢怕落下什么魇症,须马上带公主殿下回宫传太医诊治。”
“快去吧,皇妹可千万不能有事!”叶桓故作焦急地点点头,“你们几个,送公主殿下回宫!”
“诺!”
“我的脸……我的脸……啊……”舞姬双手颤然抚脸,触目之处俱是鲜红之色,毁容之痛远比伤口的疼痛更要痛上千倍,不由得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号声来。
“来人,传个太医来看看她。”叶桓惋惜地摇了摇头,“你放心,即便是你脸不好看了,也永远是本殿下的舞姬,到时候本殿下给你备一个面具,你平日里戴着它,继续伺候本殿下便是。”
“谢……谢殿下……”舞姬没想到自己毁容之后居然还能留在这皇子宫殿之中,心头的哀伤瞬间去了三分,原本的哀嚎声渐渐低了下去。
“你们几个,带她下去休息。”叶桓挥手示意其他宫娥扶她进房休息,他心头知道,这一出戏算是成了,今后他这宫中出现的戴面具舞姬,只会是今日这个毁容的歌姬,不会有人想到是他想方设法藏在身边的临安花魁苏折雪。
厢房之中,苏折雪木立门后,冷冷摇头,心头喃喃道:“三殿下,你以为瞒住了沈少将军就够了么?我入宫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这些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