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浓浓的药味从后头扑来,江翠翠察觉得到身后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打量,浑身不由冒起一层鸡皮疙瘩,江翠翠不知为什么,自己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愈是如此作想,那平复的心境愈是慌乱起来,身子夜随之绷得紧紧的,江翠翠只好强装镇定只做不知,继续把切碎的咸菜包进窝头里边,只是捏出来的窝头比起刚才那些几乎一般大小的来说,却是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她还浑然不知。
看着她颀长秀美的背影,韩元恺有种感觉,江翠翠对他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想起上次她对自己又骂又哭的,就一个小姑娘性子,方才她却一反常态的替自己说话,韩元恺心中也算是有了些许宽慰,他不禁咧嘴笑了笑,这笑似苦笑,又似颇有些暖意。
感觉时间过得好漫长,江翠翠见大牛去了这许久都还没回来,不禁扭头往外边瞥了一眼,原来大牛正在那逗弄着白马,随后便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一瞥,待看见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慌的扭过头去,手中那个窝头连咸菜都忘记塞了,囫囵捏成团便往旁边放去。
韩元恺正打算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热水,见江翠翠发现了,有些尴尬,急忙说道:“你……江姑娘,我……”
一张口,韩元恺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又讪讪的住了嘴。
听见他跟自己说话,江翠翠心里更加慌,却歪着脑袋耐心的听着,却又见他“你啊我啊”的久久没有下文,江翠翠也不由得气恼起来,可一想到他就要离开,期待的心便黯然了下去,酸溜溜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一般,手里的窝头奇形怪状都捏出来了。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韩元恺只道江翠翠还在为之前叱骂自己的事有些抹不开面子。这还是两人心平气和的第一次谈天,韩元恺正卖力地找着话题,好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奈何半天憋不出话来。
忽然,四下乱瞧的韩元恺发现江二并不见人,忙往外头的那间居中的屋子瞧去,只见房门紧闭着,或许是不好当面撵自己走吧?他随之又想起丢东西的事,那枚毒镖或许跟自己如今的身份有些关联,便开口问道:“江姑娘,那支飞镖是你拿去了么?”
江翠翠想起从他怀里摸出那只飞镖,手自然而然就会触碰到他的胸膛,如今见他问起不由有些臊红了脸,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忽然想起自己正背对着他,不由松了口气,忙又轻声说道:“嗯,我怕阿爹知道,便又拿了回来,怎么?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韩元恺急忙道:“没有,我只是见江叔问起,怕他责骂于你,所以便没有说出那只飞镖的事来。”
听他话里有维护自己之意,江翠翠突然心里暖暖的,说道:“阿爹问过我了,我自己告诉他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古代女子的贞烈,韩元恺想起那凶险的一幕仍自后怕不已,这一切皆因自己贪图那株金石斛而起,若是再迟些自己岂不是要背上一条人命?想到此处,韩元恺不禁十分自责的说道:“对不住了!江姑娘,都怪我误了时辰,差点害了你的性命。”
“你……你都知道了?”江翠翠心里一慌,想起先前他帮自己揭露了骗局,自己还那般无礼对他,江翠翠语气顿时有些愧疚,“我心里并没有怪你,再说我现在不是没事么?那日我……一时情急骂了你,我也要跟你说声对不住。”
韩元恺笑了笑,轻声道:“江姑娘,那日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若不是因为我,你家本不至于如此,也就没后边的事情了,幸而如今事情已了,在下也就放心了,你跟江叔千万多保重!”
江翠翠虽然早就知道,但亲耳听到他跟自己告别,心里还是一跳,听到炉灶上的砂锅发出哗啦啦的动静,想起他还没吃过饭,忙走到炉灶边揭开砂锅给他盛了碗小米粥,放到他面前桌子上,这才小声的问道:“嗯,可你……你要去哪?”
奔波一天肚子也确实饿了,韩元恺道了声谢也不客气,诱人的粥香引得他食指大动,瞧见方才拿出去的少年与她关系似乎不一般,便随口说道:“走一步看一步罢,江姑娘要多加小心那王家,依我看王青此人极好颜面,此番是真真的在众人面前折了他的面子,外边那大兄弟瞧着人挺不错的。”
江翠翠拿了个碟子装了些咸菜,转过身来放到桌上,听到这话,便壮起胆子瞧了他一眼,见他精神头好了些,好似生怕他误会了一般,吃吃地道:“他……不是的,他是小芹的相好,叫做张大牛,他们订了亲的,过些日子就要成婚了。”
韩元恺回过头来正瞧见江翠翠在盯着他打量,目光炯炯,两人双眼一对上便挪了开去,本来缓解的气氛顿时又有些旖旎起来,江翠翠慌里慌张的跑回灶边重新捏起窝头。
“额……”韩元恺有些尴尬,生怕自己又在无意之中冒犯了她,赶忙岔开话题道,“对不住,是在下误会了,对了!我还有件事想拜托江叔,只是见他屋里熄了灯不便相扰,还劳烦姑娘代我转告一声。”
江翠翠一听,再也顾不得羞涩,急忙回头身来看着他快声说道:“你这就要走了么?”
韩元恺闻言回过头来,点头说道:“嗯,夜深了,这几日已是多有叨扰,就不惊动江叔了!劳烦姑娘代为转告一声,请江叔得空替我将白马送还张大户府上,那些家仆看到白马应该就会明白了。”
“原来这白马是张大户的么?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姐送你的?可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张大户一个老头儿写给你的吧?”江翠翠在心中偷偷想着,然后又想到了他的伤,忙道:“再等等吧!你刚醒来,气血还未通畅,等我把干粮做好再走也不迟,阿爹说了,县城来回一趟脚程不远,宵禁了能不能进得城去还两说呢,他们来不了那么快的,你先坐一下吧。”
“好吧,那就有劳江姑娘了。”客气的道了谢,韩元恺见她对自己态度大变,想必是弄清楚了自己并非那种孟浪的登徒子,也就不用再跟她解释清楚上次的误会了,毕竟这种话对一个女子确实不好说出口,再提起只会让两人都尴尬。
江翠翠试探着问道:“对了,那马你怎么不骑着走,到避了风头再找机会还了,想必他们也不会怪罪的吧?”
闻言,韩元恺摇了摇头,看着一脸不解的江翠翠耐心解释道:“我现在是没有身份的流民,官府对流民又追查的紧,到时候万一被抓,岂不是牵扯到了白马的主人,所以还是请江叔代为送还为好,到时候如果官府来查,让大牛兄弟把马牵出去避避,想必应该不会有人记得一匹马的。”
听他这么说,江翠翠更是不放心,急道:“可你到底有伤在身,若没有骑乘,单凭双脚如何走得脱?官府公人若真来拿你,他们可都有马。”
见江翠翠如此关心自己,韩元恺也不奇怪,只道她是感激自己,便耐心跟她的解释道:“这白马过于引人注目,官道上肯定会有重点盘查骑白马之人,骑着它走反倒不易跑脱,再说带着马爬山涉水的,也累着它跟我受罪,这马可是匹好马,饿坏了我可真对不住马主人。”
江翠翠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住了羞涩,眼神带着希冀的问道:“马主人?是张大户么?既然他肯借这宝马与你,想必对你也颇为赏识,你……你何不去求他帮忙?”
韩元恺想起那喜欢胡闹的白面公子,摇了摇头,“马主人不是张大户,只是暂住在张大户府上的客人,那人虽然……额……其实人倒也不坏,这马还是见我事情紧急好心借我的,无缘无故又何必牵扯人家进来,再说人家得知我的身份,怕是还得将我捆了送到衙门里去,商贾人家最怕惹上这些麻烦了!”
“那他怎么肯借马给你?看那马的模样,应当是哪门大户少爷小姐的贴身坐骑,你去求她,想必她也是肯的。”都这时候还要追根问底,江翠翠不由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却还是忍不住的试探着问道。
韩元恺正色道:“如果真是这样,更不能拉人家下水了,毕竟这并不是小事,江叔不是说,东边流民闹得很凶吗?一顶帽子扣下来,可是不小的罪过。”
“那好吧,等事情过了,你……你还回来么?”江翠翠有些郁闷,幽幽一叹。
韩元恺一愣,抬头看了眼江翠翠,见她正紧张的望着自己,双手不停的搅着腰间的衣带子。他心里一动,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许,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韩元恺忙扭头望向窗外的夜空,月色皎洁,明亮如水,似乎也在等他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