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吹自擂?
李清照闻言心中一动,忙又仔细打量了那首词半响,脸上渐渐透出几分骇然之色,一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攥紧了那宣纸,险些便要将其扯破。
“夫人?”
赵明诚见她表情不对,忙上前伸手扶住,正待关切几句,却见李清照猛然回首,大声质问道:“国师大人写这首词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贫僧方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武凯耸了耸肩:“贫僧并不擅长诗词一道,所以只好将居士数年后所作的名篇,拿来借花献佛。”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武凯又冲他们拱了拱手,笑道:“贫僧此来,专为一睹易安居士的风采,如今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便也该兴尽而归了——诸位大人请安坐,容贫僧先走一步!”
说着,他洒然转身而去。
武凯走后,众人面面相觑无言半响,那蔡鞗才忍不住探头探脑的问道:“居士,却不知方才国师之言……”
“他方才自然是在胡言乱语!”
李清照板着脸截断了蔡鞗的话头,手上却飞快的将那张宣纸卷起,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袖筒里,显然不想让众人目睹上面的内容。
可越是这般,众人便越觉得事有蹊跷,正待七嘴八舌的上前细问究竟,却见李清照冲赵明诚道:“相公,你在这里千万招待好诸位大人,妾身先退下了。”
说着,又对众人微微一福,转身回了隔间。
这两个正主相继离开,众人自然再无从问起,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重新坐回了原处——只是他们再次推杯换盏时,却总觉得短了三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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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李清照回了隔间,一张瓜子脸便垮了下来,从袖中抽出那首《声声慢·寻寻觅觅》细看,却是越看越觉心寒不已。
“先生,您没事吧?”
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忽然传入李清照耳中,她这才记起里间除了已经离开的王氏之外,还有个茂德帝姬赵福金在。
李清照下意识想将诗词重新收起来,不过面对赵福金关切中透着渴求的目光,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声,将手中诗词递给了赵福金,颓然道:“你想看便看吧,别随便外传便是。”
这赵福金乃是宋徽宗第四个女儿,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个——这点从她嫌弃‘公主’二字不详,徽宗皇帝便改公主为‘帝姬’,便可见一斑。
因她自小最喜诗词一道,嫁给蔡鞗之后便千方百计拜了李清照为师,常请到家中做客,并以‘先生’称之。
李清照与赵明诚膝下并无子女,与之相处久了,便隐隐生出几分母女情分,平常对其宠溺非常,此时自然也不忍拒绝。
“先生放心,本宫一向嘴严!”
赵福金大喜,忙不迭接在手中,摊开了细看究竟。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饶是她方才听到李清照在外间的赞叹,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首词之后,还是忍不住双眼放光,还未读完便忍不住大赞了一声:“果然是能流芳百世的好词!”
从头到尾一连看了三遍,是越品越觉回味悠长,尤其是那开端十四个叠字,可说是开创了诗词歌赋界的先河,却又丝毫不显突兀,直似混若天成一般。
赵福金又试着将这七组叠词带入音律,轻轻吟唱了几遍,更有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只觉唇齿间徘徊低迷、婉转凄楚,犹如目睹一个伤心之极的女子在眼前低声倾诉一般。
“这首词真是……真是……”
赵福金一双妙目不觉便迷离起来,将那首词贴在心口,喃喃自语间也不知赞了多少回。
好半响,她才注意到李清照脸上竟是愈发苦涩,不由吓了一跳,奇道:“先生,不管那和尚说的是真是假,您都得了一首绝妙好辞,却怎得如此不喜?”
李清照苦笑摇头,却终究敌不过她娇声漫语,只得解释道:“常言道诗由心生,除去那些唱和应酬之作,诗词往往便是一个人当时处境的写照,这首词若真是我数年后所作……”
李清照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赵福金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首词论意境自然是极佳,但那贯穿始末的凄苦味道,若真是李清照数年后的境遇写照,却是大大的不妙。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尤其细品这一句,恐怕不是年老色衰而失宠、便是中年丧夫哀苦无依!
赵福金想到这诗中所述的情景,心中也是寒颤不已,忙宽慰道:“先生不是说过那‘妖僧’是个骗子吗?这骗子说的话,您却怎么当了真?说不定他是凑巧得了这首词,便特地拿来先生面前招摇撞骗呢!”
这番话其实连赵福金自己都不信,这首《声声慢·寻寻觅觅》虽然悲戚凝重了几分,但与李清照如今的诗词是一脉相承,天下虽大,却去哪里寻一个与李清照文风相似、又才情不逊分毫的女子?!
“但愿如此吧。”
所以李清照也只是苦笑一声,从她手里接过那首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又强颜欢笑道:“不说这些了,你我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福金?”
说到一半,却发现赵福金在那里愣愣的发起呆来,不觉提高音量唤了她一声,谁知赵福金回过神来之后,脸上却多了些绯红,李清照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到底想什么那么入神?”
赵福金略一犹豫,想到‘先生’方才的坦诚,便也凑上前,红着脸在李清照耳边细语了几句。
李清照听的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这才几岁大,却急个什么劲儿?”
却原来赵福金方才突发奇想,打算让蔡鞗寻武凯问一问子嗣——她嫁给蔡鞗三年有余,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近日便也开始焦躁起来。
赵福金满面羞红,正待扑入李清照怀里撒娇,却听李清照又叹息了一声,带着些落寞道:“虽然不必操之过急,但能早日诞下一儿半女总是好的——既然驸马与那和尚有些交情,你改日便托他去问上一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