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头是一资深老兵,但没上过战场,没战争时士兵的升迁是靠比武、人事,杨铁头武艺不出众,所以混了十多年还是一普通士兵,吴宏文刚入军中与他同一队,杨铁头对新人多有照顾,虽然吴宏文不多话,但抵不住杨铁头太热情,自来熟的吴兄弟长,吴兄弟短。后来杨铁头才知道吴宏文是谢守备外甥,这次借吴宏文的光成了百户,更是想抱紧吴宏文的大腿,这次他婆娘办砸了事,气得从不打妻子的他第一次动手打妻子,把买物品用剩下的钱全退还给吴宏文,不止没拿工钱不说,还说做月子的钱他出,务必还给吴宏文一个健健康康的姨娘。
杨铁头亲自上镇里请一位有名气的大夫,让他两三天来给林娇诊一次脉,林娇推托了,说自己身子没有不适,不愿见外男,孩子与她没缘份,让杨铁头夫妻别太自责了。杨铁头听了觉得这姨娘很通情达理,怪不得吴兄弟这么护着,回家更是对妻子破口大骂。
马氏委屈得很,这姨娘不好伺候,想出一出是一出,一会要吃酒楼的菜,一会要吃云城里唐氏点心的糕点,一会要吃新鲜现杀的鸡,还要在旁看她杀,她都一一满足,反正吴兄弟给的银两多,钱一出,自有人快马加鞭买来。对她做出的饭挑剔的很,她又不是大厨,家常菜已经做得很好了,对林娇的各种刁难,她都笑脸相陪。那天她泼在院子里的洗菜水,让林娇摔了一跤,把胎儿摔掉了,可她是泼在角落边,哪知道林娇走到那里干什么,而且地湿湿的,林娇没眼睛看呀?错在林娇身上,被骂被打的却是她,这一个月白干不说,还倒贴钱,几乎每天都让公婆丈夫骂。
马氏可不象之前那样尽力伺候林娇,做完饭往她屋里一送,就上亲戚朋友家诉苦,说了三、四天,听众中终于有一位明白人,这位是从良的风尘女子,姓朱,周边的人都知道,不爱跟她打交道,马氏却认为朱氏人不错,之前也不是她自愿的,能从良已是不容易了,所以马氏并不忌违,朱氏不爱出门,马氏便经常帮她买用品,当然朱氏也会给些辛苦费。
朱氏听完,说:“这姨娘有问题,你说她不愿在这住。”
“对,总嫌弃是乡下,你没看那屋子里的摆设,那可是一概从云城采买来的,唉,那个精贵人呦,还不满意,活该她孩子掉了。”
“马婶子,你我都是当母亲的,想来也清楚当母亲对儿女的感情,再怎样艰难,也会让孩子平安出世,难得她相公对她如此用心,远离主母才能保证孩子平安,这姨娘如此行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没有孩子。”
“啊…这不可能吧!不是有大夫诊出吗?”
“大夫可以收买,你回头想想,她除了不愿住这里,话语间可有对孩子的期盼?可有问过你怀孕该注意什么?失去孩子后可有伤心欲绝?”
马氏恍然大悟,朱氏怀孕时向她请教的问题都有上千个,吃点东西都要问对孩子可有益处,给孩子备下的东西更是数不上数。林娇从没有问过她怀孕的注意事项,指出甲鱼、螃蟹、桂圆这些东西不能吃,林娇还说是她要省钱不想做贵的,更别提备下孩子的东西。孩子掉了只在吴宏文面前哭了哭,过后依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经朱氏提醒,马氏仔细想来竟发现林娇是一点悲伤都没有。
“这贱人,我要杀了她……”
马氏想清楚后,心里气愤难忍,就要去找林娇算账,朱氏忙拦住她。
“马婶子,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这贱人害我里外不是人,我要打死她。”
“马婶子,你小声些,孩子在睡觉,你先听我说,先听我说,你现在去打她,你会吃大亏的,她相公那么护她,只怕一回来就要帮她讨回公道,你想杨大叔与她相公会信你还是信她?”
“朱妹子,你可要帮帮我呀!呜呜呜……”马氏想这一个多月来所受的委屈,哭了起来。
朱氏出个主意,认为还是得请名医出手,云城那家回春堂的大夫不错,医术医德都远近有名,朱氏借了钱让马氏去请,并教她要与名医说她害一妇人流产,心里不安,特意借钱请他来帮那妇人调理,名医请来先让他到马氏家,说是林娇家中就一个妇人,等她相公回来才去诊脉,再把事情经过跟名医说清楚,强调马氏现在手头紧,那名医诊出林娇不是小产后,应该会实话实说。
马氏当下就行动,自己脱不开身,托人去请,按朱氏教的话说,回春堂太热闹了,出诊预约到六天后了,急的话要自己上回春堂,不急就得等,出诊费要五十两,马氏咬咬牙,把定金交给熟人,要预约六天后下午,熟人劝她不必如此,调理身子到镇上请大夫足够了,又不是疑难杂症,马氏坚持要请回春堂的,第二天熟人交完定金回来说又推后两天了,马氏等得心焦气躁,终于在马氏的期盼中,大夫来了。
马氏昨晚才与丈夫说,让他今天带吴宏文回来,杨铁头对此也是支持的。大夫要诊脉时,林娇还推三拖四的。马氏说这是她花五十银请来的,难道要让大夫白跑一趟?有事没事诊个平安脉。吴宏文一瞪林娇,不耐烦说道还不伸出手,要让他押着么?
林娇这才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心里暗恨马氏多事,这几天对她伺候不尽心,本想在这呆不久也不想计较了,没想到还整出这一出,等她过了这一关再好好收拾马氏。
请来的大夫姓张,张大夫诊了一会脉后说:“夫人脉相平和,不象是小产后。”
“哎,我就说我身子好着呢,夫君,你这下放心了吧?”
马氏忙问:“不象是小产后,那就是没小产是吧?听说回春堂的大夫医术高明,有没有小产看得出来吧?”
张大夫看了马氏一眼:马氏这是知道了,原来请我来是让我作证来的。
林娇忙说道:“我这是调理得好,也多谢马婶子照顾得好。”
马氏继续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张大夫,张大夫见她背负着人命债,也于心不忍,“没有小产。”
吴宏文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娇,林娇马上眼泪婆娑,娇声说道:“夫君,你不信我吗?诊出我有孕的大夫是少夫人请的,这很明显是马婶子为了推卸责任,买通这大夫,怪不得要花五十两银两呢?”
吴宏文听罢也觉得有理,怀疑地看了看马氏与张大夫,杨铁头也以为是自己婆娘挑事,正想把她和张大夫赶走,张大夫旁边的药童忍不住说道:“我们回春堂的出诊费就那么多,来这么远还是我们亏了呢!你这妇人别含血喷人。”
吴宏文听说是回春堂的大夫,又不确定了,上前问道:“张大夫,你实话实说,你确定我这小妾没小产过?”
张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她早前服过狼虎之药,已经不能有孕。”
屋里的人听完都呆住了,林娇自己也不知道,回过神来更是眼泪簌簌滚落,“夫君,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药童又不满了,“哼,张大夫的医术可堪比御医,你不相信去请御医,看是不是这样。”
林娇不信,吴宏文可是信了,指着林娇大骂:“你这贱人,为何整出这事?”
马氏心情舒畅了,“还能为啥,假怀孕呗,然后流产赖在夫人身上,怪不得总要回吴宅,我就说吴兄弟这么体贴,把这里办置得这么好,怎么还想往大宅里跑,原来是要赖人,结果让我给摊上了。”
林娇泪流满面,摇头,哽咽着,“夫君,我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我要回吴宅是想让我们的孩子在吴宅出世更有地位些,呜呜…”
马氏笑道:“哎哟,你都不能有孕,还提什么孩子?”
“大夫,我怎么不可能有孕?难道是夫人给我下的药,又下药让我假孕,想让我失去夫君的宠爱,一定是这样的,夫君,我好苦啊!竟然不能有身孕,嘤嘤…”
马氏恨不得撕烂了这狐狸精的嘴,事到如今还强辨,“那流产呢?也是夫人让你流产的,对了,你之前要看我杀鸡,杀完鸡又指使我去买东西,你好把鸡血装起来,吴兄弟,你流掉的孩子是鸡血,呵呵…”
吴宏文气得青筋爆跳,想不守不打女人的原则。林娇忙说道:“我也是之后来了月事才知道没怀上,却不敢与你说,只得出此下策,诊出我有孕的大夫是夫人请来的,一定是她想害我,一定是她,夫君,你要为我作主呀!呜呜…”
“你骗谁呀?之后才知道的,哼,你整天除了梳妆打扮,你为孩子做过什么?我告诉你,我们第一次怀孕时可向长辈请教了不少经验,一开始就准备小孩子的衣物,手不自觉地会抚摸腹部,你有向我请教过吗?你有为小孩准备过什么吗?别说衣服,就一个线头都没见着?为什么?还不就是没有小孩。”
吴宏文想到青梅,她确实亲手缝制了不少衣服,连小孩的玩具都采买了。
“我这不是刚怀上身,不能劳累么?我也没经验,没想到那么多,再说哪有月份那么小就准备衣服什么的?我没听说过,当然没准备,夫君,我真的不知道。”
“那,那,你来月事时,你怎么不会怀疑是流产?”
“因为那几天正是我月事来的日子,肚子没有不舒服,我知道是月事。”
“你这贱人,说不定吴夫人请来的大夫是被你收买了。”
“夫君,我一孤女,足不出户,怎么能收买人?也没那银钱呀!”
“反正就是你这狐狸精搞的鬼。”马氏被林娇这样巧舌如簧气炸了,却又找不出有力的证据。
一旁的张大夫听到这听不下去了,这女子实在能说会道,这些阴私他也不想知道太多,忙提出告辞,马氏可不放他走,“张大夫,你先等等,还要让你做一下证,吴兄弟,要不再让你夫人请来的大夫来对质一下,看他是被谁收买了…”
“马婶子,这事没什么好对质的,那大夫说一声学艺不精就行了,因为气血旺盛或痰饮、食滞、实热的人都能诊出滑脉,也就是孕妇的脉。”
“啊…这就没证据说是那个大夫故意诊出有孕,这事就不能往下查了?”
“嘤嘤…夫君,是要找那个大夫问清楚,为什么会诊出我有身孕?学艺不精就别出来行医了,夫人还请来为我看诊,这是要害我呀!夫君,你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林娇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继续往少夫人身上泼脏水,却不知道这几句话让她穿帮了。
张大夫本不想管这事,他的原则是只治病,不掺和内宅阴私,又听林娇话中针对同行,行医者因为后宅阴私丧命的不少,可不是学术不精,而是对阴私之药没了解透,“这位夫人中绝孕药已经好多年了,应该十岁就已经中药了,所以不是主母所害,我刚才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夫人应该服过假孕药,服这种药的人热性大,需要喝些菊花、桑叶,免得发热、流鼻血,夫人旁边茶杯泡着的便是这些。”
“对对对,她经常要我买,我还劝她说怀孕别乱吃药,林姨娘说是大夫说喝了对孩子好,张大夫,是不是这样啊?”
“并非如此,这些偏寒,孕妇没上火不宜喝。”
“哦,林姨娘又听哪位大夫说的,不会是忘了吧?”
吴宏文怒不可遏,没等林娇开口一巴掌扫了过去,“噔噔噔…”跑了。
马氏终于舒坦了,这林娇还真能说啊!还好听朱妹子的,这大夫请得值呀!
青梅见吴宏文那么生气,也不敢多问,只问了一个大概,便与吴宏文说起孩子,说他已经在动了,多久动一次,最初往哪个方向动,后面又在哪个地方动多些,很有劲,想来是个小子,吴宏文脸色这才好些。
第二天一早,青梅才同吴宏文说林娇会这么多恐怕不简单,还好早早让她离了吴家,必需查一查她的身份,别是什么人派来的。吴宏文认为在理,到军中便寻人去查,正好他舅舅来看他带兵带得怎么样,刚好听了一半,等人走后,问吴宏文怎么回事,吴宏文如实说了,他舅舅很重视,还以为是他的政敌来给他下拌子,他刚提携外甥,就给他外甥找来这么一个祸害,于是跟吴宏文说让他去查,他人手多,他的人经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