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费！”
她声音虽不大，却宛若利剑，一字一句，直插心窝。在场的人在这一瞬间皆是脸色剧变。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本来欢快又霸气的铃音在这骇人的寂静中竟宛若催命的曲，虽划破了诡异的氛围，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响了好几秒，呆在那里的高伟才反应过来，面色呆滞地将手往兜里伸去，犹豫了片刻之后接起电话。
“大哥，大哥，快回来！总部遭人袭击，对方来的太突然，兄弟们都有点乱了方寸，情况不太好……”
急促的喘息声自电话那头响起。从来就冷静如水的帮派二把手——他的结义兄弟，生平第一次乱了方寸，说话喘着大气，不清不楚，隐约还夹杂着噗噗通通的响声和怒骂声、哀嚎声。
不等那边说完，高伟的手机啪一声掉在地上。
手机和地面碰撞的声音不算大，却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惊恐。尤其是高伟周边的几个人，稍微听见了点儿电话里的声音，再看自家帮主神色，心顿时跌入谷底。手里的枪握紧了些，只等他一声令下便打道回府。
高伟已顾不得手下们的反应。他看着沾满鲜血破了个大洞、血肉迷糊的又手，再看笑的气定神闲、似乎对于他的失态一点也不意外的程雾，突然明白了什么，瞳孔一缩，指着程雾，“你——是你——是你！”
程雾嫣然一笑，吹了一下垂到白皙脸颊上的细碎刘海，轻轻点头，“没错，给你们丧葬费的的确是我，毕竟除了我应该没人这么大方，一次性给你们两百万。”
“你——”高伟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又不要脸，气的怒喝一声，失了理智，未受伤的左手举起枪朝程雾打过来。声音狠戾又疯狂的大叫：“你给我去死！”
程雾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负在背后的手也已经蓄足了力量，在他意图动枪那一刻便开始施力。
所以诡异的一幕便发生了。
暴怒的高伟高喊着，举起手中的枪，朝程雾打去。可扣动扳机的轻微咔咔声响起之后却未见子弹，就在众人一脸困惑地看过去之时，那枪支嘭一声，没有一点预兆的炸成碎片，一颗子弹闪电般从后座处冲出，朝高伟眼睛而去！
下一刻，鲜血四溅，血肉横飞，高伟左手已经看不出模样，手心一个大洞的右手抱着眼睛，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依稀可见左眼处，原本黝黑的大眼睛被一个巨大的血洞所取代。
饶是在场的人都是正经在黑道上混过的，可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去。那样子太过骇人，即使那是他们尊敬且依赖的老大，也没有人敢上前去看一眼。就连高老都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程雾看到这情形也是心里一个咯噔，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施力点和要达到的效果如何，这些她自己都心里有数。充其量不过就是枪爆膛，废他一只手而已。何至于如此……血腥又暴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眉头轻皱，扫视一圈，对方惊慌失措脸色残白，师父眉目含笑静静欣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沉思这一会儿，所有被吓傻了的人都开始慢慢回过神来，纷纷上前，试图拉起自家老大。
高伟打滚的身子也慢慢安静下来，面色狰狞地看了程雾一眼，眸中恨意似要将人吞噬。半晌才不甘地移开目光，因为疼痛而紧咬牙关，不甚清晰地吩咐道，“你们，留下来十个，剩下的，有枪的带着，冲出重围，速回总部支援！”
听他这话，程雾身边的老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拍了拍程雾肩膀，“乖徒儿，我们俩，一老一小，都是弱势群体，是有多大体积，竟能形成重围之势？”
程雾忍俊不禁，很配合地接话。“也许是我们精神上比较强大，对高帮主的人形成了重围之势。”
听她这么一本正经地鄙视，本就怒火攻心的高伟气的一口鲜血喷出，呲目欲裂，还想抬手动作却发现左手已经不见了影子，右手，血肉模糊……
当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半残之人，从来就对手下们一张假面遇事爱笑的高伟生平第一次忘记了自己的处事之道，朝身边几名心腹大吼道，“一群废物，还等什么，给我弄死这两个人！现在，立刻，马上！”
几个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被压的够憋屈，所以这会儿都像是得了许可一般，齐齐动手，举起手中的枪。
程雾却在高伟下了必杀令之后不合时宜地咯咯笑出声来，指了指他们手中的枪，以及地上横飞的血肉和枪支碎片，悠悠开口，“别忘了你们的武器质量可不怎么好，等会儿别学高帮主走火自残哦。”
她这么一说，再回想第一次枪支齐齐落地，高伟直接废了右手。第二次，高伟枪支爆裂，瞎了眼睛废了左手，拿着枪的这些个人全都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也不敢再继续下去，扣动扳机。
“废物，废物——”被高老安抚着的高伟连一直敬重的父亲都一把推开，忍痛站了起来，用烂了一个大洞的右手就近抢了一名属下的枪，面色疯狂地朝程雾打去。
程雾确实是在故意激怒他，毕竟这么多人一起开枪的话，她虽然不难应付，但齐齐走火也太诡异了些。所以她想再拿高伟开刀，相信要是再走火一次，那些人便不敢再轻举乱动。
这次高伟的学聪明了些，把枪举的离自己远远的，只不过子弹仍旧没有如期从枪口出来。也没再像上次那般从后座出来，而是从枪柄的位置斜着往下飞去。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瞬间钉在高伟的膝盖之上。
“噗通”一声，高大魁梧的汉子瞬间便跪到了地上，许是块头太大，身后的人只觉得连地面都震了一下。
下一刻，拿着枪的其他人脸色大骇，手中的枪“哐当哐当”，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全都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远处突然一阵鸣笛声响起，警车独有的旋律一遍一遍洗刷着耳膜。
猛虎帮众听到这声音时一脸诧异。这些年，帮派越发壮大，平日里的打点没少过，行事也一般都注意分寸。所以平时他们做什么事，上面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会儿怎的……来的这么快！
高伟看着这满地狼藉，百十号人。再看对方两个，牙关一咬，对着身边大汉怒吼。“走！先回总部支援！”
说是支援，其实谁都清楚，这是逃命。虽然还没亲眼见识这一老一少的实力，可刚刚已经和前两批受伤的兄弟们通过气，纵使觉得不可思议，却也不得不信。所以这帮平时也算热血的汉子对于这会儿的不战而退也没什么异议。掩护着高伟便慢慢朝大卡车边上退去。
出乎意料地，程雾也并没有再全力追，只是又象征性地撂倒了几个，等警察的影子出现，便也拉着身旁的师父闪进了拐角处一个巷子里。只留下空无一人的烂摊子在原地。
两个人穿过一个巷子，刚转了一个弯，便已经有一辆车停在了那里。
见程雾过来，车门打开，走下一个黑西装大汉，对程雾恭恭敬敬叫道：“雾姐。”
程雾听到三十来岁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叫姐，嘴角抽了抽，可想到是道上规矩，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先把师父请进车里，关上门走到另一边，轻声道，“走吧，去看关门打狗。”
那男人瞟了坐在程雾旁边的老人一眼，欲言又止。
看他小心谨慎的模样，程雾觉得还是满意。于是揉了一下眉心，笑道，“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这不是外人。”
不松口还好，一说那原本看起来话少又腼腆的男人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雾姐您可真是，属下简直佩服的要死！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一筹莫展，S市那些个帮派守得跟铁桶一样！特别是这个猛虎帮，可没少给咱们使绊子，王哥他恨得牙痒痒，就差没直接踹开高伟家的门一枪崩了他！结果昨天您一到，今天咱们就攻破猛虎帮总部，扬眉吐气！怪不得王哥他整天都把您挂在嘴边，真真是名不虚传！”
程雾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勾唇一笑，“服气了？不觉得这个黄毛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了？”
听她这话，男人脸上浮起一点羞愧神色，脸色微红，一副慷慨赴死额表情看着她，脖子一梗道：“老实说，昨天看您柔柔弱弱，年级那么小，属下和兄弟们其实还挺不服气。要不是王哥再三交代谁敢造次就趁早滚出江雨社团，我们怕是少不得要给您些难堪。”
说到这里，他头一低，“回去我们就领帮规，按以下犯上罪论。”
程雾看他这幅样子，眸子微垂，遮了眼中情绪。其实她让王宏伟带青麟帮旧部先来S市发展，自己再来助阵，确实有这层打算。
她之前已经看过资料，对S市道上也有些了解，知道此番行动必然艰难。她很清楚，青麟帮覆灭之夜，被她震慑到的只有王宏伟，也许连王宏伟都只是出于被威慑，或者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威慑。而他带来的那些青麟帮的亲信，决计不会对她归心，更不会服气就那样并入江雨社团。
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而这次，无疑是个好机会。拿下猛虎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要让那些心存疑虑或者轻看自己的部下，彻底归心。
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说是敲山震虎也罢。她要的，是完整的，彻底臣服于自己的势力！而不是假借他人之手的臣服或者威慑。
看程雾低头不语，男人只以为她是生气或者怎样，脸色微变，声音有几分慌乱。
“雾姐，我们——”
程雾抬手打断他的话，回之一笑，“无碍，以前如何不重要，我看的是以后。帮规就免了，受了重伤社团还要出钱医治，你们有那个精力倒不如多为社团做些事，比如未来几天，把S市给咱们社团拿下来！”
她这话说的俏皮又热血，那男人一听，只觉内心劲头充足，头点的跟捣蒜似的，大声道，“是！雾姐！属下明白！”
他这么一说，倒让程雾觉得自己挺黑心，在欺负老实人，这么想的时候，无意瞥见旁边老人脸上笑意里有几分戏谑，偷偷瞪了他一眼，抵唇轻咳。“走吧，快点到，赶在高伟他们回去之前赶到。要不然就错过好戏了。”
……
因为走的是近道，所以他们到的很快，到达之时高伟他们还未回来。
那边战局已经落下帷幕，先让那男人下了车，然后程雾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覆灭青麟帮之时用的面具，也不避着身边一脸兴味的老人，直接戴在脸上，又画了点浓妆，才笑吟吟看着他。“师父大人，请问您是要去看热闹，还是在车上休养生息？”
老人瞪了一脸揶揄的程雾一眼，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严肃开口。“丫头，你应该知道，像今天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自己人，也未必可信，我一个刚认识的老头子，你——”
程雾看师父这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也敛起了打趣的表情，轻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便是玩，也要玩的认真。更何况，我也不是玩。”
听她这么说，老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打开车门走下车，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小丫头片子真是调皮。
程雾当然知道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子绝对不会放过看热闹的机会，询问不过是为了打趣。看他下车便也跟了下去。
只是刚走进门口，便被一阵震天的叫声差点震聋耳朵。
里面大厅里，两排站的整整齐齐的黑衣人分别站在左右两侧，全都九十度躬身，清一色的黑西装，脸上是热忱和彻底的佩服，齐齐大叫道，“恭迎雾姐！”
这股子气势和昨天程雾来到江雨集团驻S市总部时那被因王宏伟逼迫不得不叫却有气无力的声音何止是天壤之别！
程雾前世也是一路爬到大公司财务总监位置的高级管理人才，自然知道对待属下该温和时应温和，需要气场之时便不能自谦。所以也没吭声，更没有谦虚地说大家无需客气，而是直接走到两排人的尽头，坐到中间那把准备好的椅子上，像是天生帝王一般，两手抬起，一向俏皮的声音多了几分稳重，沉声道，“兄弟们辛苦了。”
站在她身边的王宏伟看她这股子气势，眸中满是欣慰。他是一个讲道义、重承诺之人，更是真心的佩服和臣服于眼前这个女孩。只是那些跟了自己许久的属下，他做了很多工作，他们却始终无法理解，直到这一刻，终于归心。他，很满足。
同样站在另一边的老人亦是觉得很欣慰。这个女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就是觉得莫名的熟悉，亲近，合眼缘。即使她似笑非笑的说拜师玩玩，他也是喜悦的。刚才那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是让他觉得，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似是隔着时空而来，激起了内心一股股的暖流。
劳碌半生在前、亡命天涯在后，早就颠沛流离的内心好像在刚刚那一刻有了定处。
程雾看着身边两人，再看向眼神灼灼一脸自豪的社团成员，唇角勾起，指了指外面。“高帮主马上就带着帮派成员们回来了，兄弟们，知道怎么做吗？”
“关门打狗！”
“瓮中捉鳖！”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震天的叫喊声在大厅里响起，裹挟着不可阻挡的气势。令人生畏。
程雾抬手，指着大门外面旁边的位置，示意社团成员全都隐藏到该在的位置，顺便将那些被绑了跪在地上的猛虎帮帮众也拉回去，只剩她一人坐在那里，左右立着老人和王宏伟，含笑等待高伟的车停下。
高伟下车之后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里面乒乒乓乓好像有打斗声，外面一片狼藉之外，没什么其他异常才带人往里面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之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门口守卫是生面孔！没有人提前过来迎接！一楼大厅看起来乒乒乓乓，可其实也没有几个熟面孔！
心里一个咯噔，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撤离的姿势。
可他带血洞的手才抬到一半，突然一颗子弹飞来，瞬间钉在了他的臂膀处，抬了一半的手倏然垂下。伴随着他的一声惨叫。
顾不得剧痛的胳膊，他咬牙大叫一声，“撤！”
可话刚落音，还未来得及退，旁边的街道商户，以及大厅的门后，迅速涌出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大汉，将三十多个还有行动能力的人悉数围了起来！
看着水泄不通的周围，高伟突然理清了整件事情！这根本就是一个局！局！从和父亲起争执，一波波派去帮众相助，到最后让他出马！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都是圈套！
亏他自诩心思活络，做事周全，竟未考虑到这从头到尾都是局！是横行多年，失了谨慎吗？
然而，局势不容他多想，大厅里突然传出含笑的女声，“怎么，高帮主回来了就要走，如果这就是猛虎帮的待客之道，不如趁早，灭了吧！”